《神君不知前尘事》岁沉今

4、赴风月

　　池如玉迈步离开那间屋子，道：“天色也不早了，不妨留下来住一晚，此事明日再说也不迟。”
　　轩辕无双面露疑惑，留下来住？倒也省得他再走一趟了，于是他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一会儿池如玉便走到一个小童身边悄声交代了几句，那小童听完后来到轩辕无双面前，说道：“公子请随我来。”
　　轩辕无双见状，未置一词，只是抬脚跟着小童离开。
　　那小童引着他来到了一处较为僻静的屋子，屋外还种着几株未开的梅花。
　　“公子今晚便住这儿吧，晚膳随后会送来，我便不打扰公子了。”小童说完便离开了。
　　此时晚霞满天，离晚膳又还有一会儿，轩辕无双看着两只站在窗边的鸟，出了神。
　　他从未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但今日之事又让他不得不多想。
　　神族虽说寿数不短，但有些事情也是会慢慢忘记的，以至于他如今想从已然朦胧的记忆里寻找一个只是似曾相识的人，却只能是无用功。
　　那种感觉让人连带着心情也低落起来。
　　就像是在海边看见了一枚亮晶晶的贝壳，刚要去捡，那枚贝壳却被浪潮卷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传来了敲门声。轩辕无双打开门，一个身着青衣的小童提着食盒，开口道：“公子，该用晚膳了。”
　　他接过食盒，那小童又说：“稍后会有人来收拾，我便不打扰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轩辕无双将凌乱的思绪抛开，心道：“上一次在旁人家中用膳，还是数十年前呢。”
　　晚风轻拂过，梦醒已三更。
　　翌日，神君醒来后，看着窗外拳头大小的鸟，愣了愣，而后打开窗，问道：“桃青？”
　　他昨夜仅是告诉了桃青他在这里，唤桃青早些来寻他，并未过多解释。
　　那鸟说：“是我。神君怎会在此？”
　　他答道：“昨日发生了些事情，便在此留宿了一夜。”
　　桃青不解：“神君不是从不到旁人家中过夜的吗？”
　　轩辕无双答道：“我何时说过这话，平日里不过是怕麻烦。”
　　“此番先撇开不讲，”桃青道，“昨夜发生了些意料之外的事，那落荫山神谢慬突然窜出来了，看样子是追着田穑去的。”
　　“他竟然追去了……”兴许是因为自己昨日问了一嘴？轩辕无双下榻，理了理衣裳，“那他可说了什么？”
　　“他说的话有些杂乱，我也颇为不理解，不过听着有些怨。”
　　“怕是与他那师父有关。”轩辕无双道。
　　就在这时，屋外有人敲响了门，伴随着的还有小童的说话声：“沈公子可起了？我家公子说要收拾好行装出发了。”
　　轩辕无双忙道：“你此番也奔波劳累许久了，便歇息会儿吧。”
　　桃青闻言点点头，随后便化为一枚青色鸟羽，绕在了轩辕无双腕间。
　　轩辕无双拢了拢有些凌乱的发丝，转头走向门口，拉开了门，看见那小童收回了悬在空中的手，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是辰时二刻了，公子。”小童回答。
　　“那便快些领我去吧。”
　　轩辕无双洗漱得极快，那小童带着他往前走着，一直走到能看见池如玉的身影时，小童与他说了一声，随后便转身离开了。
　　池如玉也早已看见了他，此刻正向他走来，走到不过两三步距离时，他开口道：“我以为要再晚些。”
　　“此番是仅有我与你二人前去么？”轩辕无双问道。
　　“实不相瞒，我有两个师弟得与我们一道。”池如玉道，“不过你也不必太担心，他们俩实力算不得差，是有能力自保的。”
　　“那便足矣。”轩辕无双道，“我们何时启程？”
　　“再过一刻钟便走。”池如玉抬头看了看天色，“时候也不早了，你可还要准备些什么？”
　　“不必了，东西带多了反倒不好赶路。”轩辕无双道，“那我们先去哪？”
　　池如玉道：“这当然要你来定，你不是认得那幕后之人吗？”
　　“当真都听我的？”轩辕无双惊讶道，“若是我判断错了又当如何？”
　　“判断错了就重新查过，我们的时间很充足，这次出来也算是我那两个师弟的历练。”池如玉道。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池如玉所说的师弟就赶来了，他们长相极为相似，轩辕无双问道：“你们……是双生子吗？”
　　两人朝他行了个礼，其中一个开口道：“要不你猜猜我俩谁是哥哥？”
　　轩辕无双看了看他的眼睛，随即答道：“我猜你是弟弟。”
　　“啊，怎么又这样，没意思。”那人皱着眉说道。
　　轩辕无双心道：这般清澈的眼，怕是不论在哪也不多见吧。
　　另一人上前赔礼道：“家弟从小性子直，冲撞了公子还请见谅。”
　　“无妨，令弟这性子着实有趣。”轩辕无双笑道。
　　“那我们这便走了？要去哪？”年纪小的那个开口道。
　　“先去一趟诸陵吧，说不定那儿有线索。”轩辕无双道。
　　“好嘞，不过我俩的剑毕竟慢，就先走一步了。”说罢拉着他兄长就要走，池如玉也并未阻拦。
　　轩辕无双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这茬，他只知人族修士行路惯来都是御剑的，自己却从未学习过如何御剑。
　　池如玉问他：“还不走吗？”
　　迟疑了一瞬，还是开口道：“实不相瞒，我不会御剑。”
　　池如玉颇为惊讶：“那你昨日是如何赶来的？”
　　轩辕无双沉默片刻，心道，桃青是神鸟，怎么看都不应是与一名散修有关的东西。但他面上依旧神色如常，淡然道：“要想远行的话办法有很多，比如缩地符。”
　　“那你在这儿等着，我再去寻一些来。”片刻后池如玉道，随后转身离开了。
　　轩辕无双看着腰间的佩剑，心道：这御剑看着也不难，兴许这会儿学会了便不必麻烦了。
　　随即长剑出鞘，被他平放在了地上。他驱使着灵力，那剑却纹丝不动。他盯着地面上铺设的地砖，一言不发。
　　兴许是要专注，他试着抛开一切思绪。但即便使劲浑身解数，也只是让剑轻微地抖动了一下。还不等他叹气，身后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
　　佩剑从地上一跃而起，随着他回头的动作刺向身后，待他看清是谁，那剑尖已停在那人眼前！
　　他不知如何控制，只得将那人推倒在地，他自己也倒在地上。
　　长剑刺入了一间空屋子的墙上。
　　沉默片刻，那人开口道：“公子好剑法。”
　　他赶忙拉起那人，躬身道：“是我莽撞，池公子还请见谅。”
　　池如玉道：“恕我冒昧，公子灵力深厚，竟不知如何使剑吗？”
　　这剑……轩辕无双惊觉，尽管他每次外出都带着，但似乎从未用过？
　　这剑上怕是一滴血也未曾沾过吧。
　　轩辕无双只答道：“少年时总贪玩，学艺不精罢。”
　　“事不宜迟，我与你一起。”池如玉往他手里塞了几张缩地符，“在诸陵城门处与他们二人汇合，莫要走错了。”
　　“知道了。”轩辕无双道。
　　皇都入秋虽早，但雨花阁内枝叶仍青，风拂过也仅是落下零星几片。
　　“记得抓紧我。”池如玉执上他的手。
　　随着符纸的燃烧，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山门前。
　　诸陵城门前，人群熙熙攘攘，说着今日的见闻。
　　“我们便在此等待片刻吧，正好也歇息会儿，缩地符实在是太耗灵力。”池如玉道。
　　“他们还要多久到？”轩辕无双问，“我心中有疑，想尽快探查清楚。”
　　“半个时辰吧。若此事实在是要紧，不妨我与你一同去？”
　　“你与我一同去？那他们……”
　　“他俩伶俐得很，无需太过挂心，留个记号便可。倒是你，若是走了我可不好寻。”
　　“……那便依你吧。”轩辕无双道。
　　池如玉燃了一张传音符，便与轩辕无双一同进了城门。
　　刚进城门，轩辕无双便停了脚步。
　　“怎么了？”池如玉问。
　　“不对劲，刚才明明有一个挑着担子的人在我们之前进来，怎的才进城门便消失了？”轩辕无双道，“这地方也好生奇怪，按理说这树枝叶晃动，应当是起了风的，但我此刻并未有所感知。”
　　“莫非是……结界？”池如玉道。
　　“不，这与我们平日里用的结界不同，是本不存在的空间，非可久留之地，须尽快寻到离开的办法。”轩辕无双低语，“……现下，倒是颇为难办了。”
　　“先去看看吧，待在此处也不是办法。”池如玉道。
　　“不，那人既然花费如此心思将我们引入此处，那此处机关必然是一层接一层——”轩辕无双用灵力碰了碰路上行人，谁知那抹白不过刚碰上那人的肩，便顷刻变为黑色，随后逸散。
　　轩辕无双收回手：“切记小心行事，若一脚踏错，我们都会死在这。”
　　他转身朝山上走去，池如玉一言不发，踩着他的脚印紧跟在他身后。
　　越往山上走，树木与落叶便愈发多，安静的山道上渐渐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
　　山庙慢慢浮现在眼前，轩辕无双上前，门吱呀一声打开，露出了结满蛛网的神龛。
　　“此处的景色应是许久之前了。”轩辕无双轻叹，掌中托起一簇火焰，点亮了一旁的烛台。
　　池如玉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画像，一身墨色，看不清脸，却给他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细细密密的针扎在心上，说不清道不明。
　　这样的感觉，他不久前在眼前人的身上也体会过。
　　轩辕无双回头看向他，许是觉得他有话要问。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是不愿开口询问画中人是谁。
　　他抬眼对上轩辕无双的眼睛，那眼瞳极黑，映着烛火，似披着月色而来的流萤，又似夜幕中的点点星光。
　　“破局之法，关键在何处？”沉默半晌，池如玉问道。
　　“此类阵法布置起来耗时费力，我也少有遇上。再加其状况本就不明晰，破局之法……现下还不能下定论。”轩辕无双道，“不过对方应当只是为拖延时间，未想加害于人。”
　　“那我们便只是等着么？”池如玉问。
　　“当然不行。”轩辕无双转身，“先找找此处有无线索，若是不行再另寻他处。”
　　池如玉走向那结着蛛网的神龛，谁料仅隔着两步之遥时，突然有什么东西撞了他一下。
　　像是狂风刮在人身上，虽不疼，却似有万般阻力拉扯，半步靠近不得。
　　他又伸手朝前探去，这次依旧是被推开了。但还不待他开口说些什么，脚下便生出一股强大的吸力，使他寸步不能移。
　　轩辕无双此刻正在门外，许是听着屋内没动静了，心下不安才又走进了山庙里。抬头看见他被困住，怔愣了一瞬。
　　便是这一瞬，他已身处另一个空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