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黎明降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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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愿守了夏连枝一宿，邵燃看他没事了就在凌晨四五点钟的时候回了家，嘴上说着在外面通宵会被加班的路识影骂，实际则是为了给他们留空间。
他们确实需要好好聊一聊。
夏连枝是清晨六点多醒的，江愿仰头靠在那张懒人沙发的靠垫上，闭着眼睛，不知道睡没睡。
没十几秒，江愿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一样，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醒了？”他嗓音微哑，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进，拿着体温要给他测，问他，“还难受吗？”
夏连枝握住了他的手腕，晨曦透过纱帘映照在江愿白暂的一截小臂上，无瑕洁白。
夏连枝问他：“你还有问题没回答我。”
江愿料到这些了，狠下心来掰开夏连枝的手，伸过去测温计——37.5°C。
他微微松了口气，把测温枪撂下，就这么看着夏连枝。
良久，江愿靠近，抱住了夏连枝。
夏医生体温明显比昨天降下来很多，但摸起来还是有些高，小腹部的腹肌硬邦邦的，宽大的臂膀依靠起来还是那么舒适。
“我想。”江愿哽咽着，侧头拭掉了自己眼角的泪滴没让夏连枝察觉，“我想你，我想回来。”
“做梦都想，想了六年。”
夏连枝神色微怔，眼神涣散，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还卧坐在床上，左手拍了拍江愿的肩头，极度克制着自己铺天盖地的情绪，呼了一口气，粗重又压抑：“六年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要你的解释。”
“但是你是不是应该跟我说实话，我问你，你说你这六年过得好，是真的吗？”
他永远臣服于夏连枝的洞察力，无论他这些年走的多远，变得多么陌生，夏连枝永远都能一眼看穿他。
能够被人看穿是件很可怕的事，但如果是夏连枝，他愿意，
“是我妈。”江愿插话坦白道，“……你送我回家的那天，她看到咱们了。”
夏连枝眉头微蹙，他其实设想过无数原因，其中是有这一点的。
他不想去勾起江愿苦痛的回忆，他可以不在乎这些。
只要江愿愿意回来他就很知足了。
“对不起，夏哥。”江愿侧脸埋在夏连枝颈窝处，吮吸着他身上的薄荷香气，疲惫的合上双眼，热泪滚烫，落在夏连枝的皮肤上。
他说：“她当时要去找你的麻烦，她找得到的，她是个疯子，也什么都做得出来。”
“对不起。”江愿不停地朝他道歉，“我当时真的什么办法也想不到了，所以……所以……”
“所以你怕她做出伤害我的事情。”夏连枝声音很小，甚至是气声，落寞无奈地问他，“所以你当着她的面自-残，所以你得把我推得更远。”
夏连枝从江愿的情绪与言语中轻松的拼凑出了六年前那一天发生过的所有事情，分毫不差。
卧室的窗户半掩着，空气流通，可夏连枝却觉得无法呼吸，他闷声咳了一阵，把江愿从自己怀里揽出，犀利的注视着他，低声冷道：“这些年你受过的苦，还有什么是你没说的，你今天就坐在这，一字一句的，全都说给我听。”
“江愿，我要听完整的，实话。”夏连枝不同于昨晚微醺的那种冷漠的柔软，此刻变得严肃锋利，“你一句也不要瞒着我。”
夏连枝的眼底清澈透明，却早已失掉了不知何时才拥有的松弛，他犀利的将自己的目光送给江愿，像是在警告他，他其实什么都已经知道了。
他就是想要江愿一个态度。
这也是江愿与他最契合的地方，他同样能读懂夏连枝。
“孟河找过你了？”看似是个疑问句，实际他已经很笃定了。
“你说你过得好，我不信。”夏连枝的脸色被低热扰的实在不是很好，他没什么力气，但还是站起来把江愿抱着抵在飘窗软垫上，“就是咱们重新遇见的那天。”
江愿瞬间就知晓了一切，小声的问：“你去了我爸的墓地……”
“是。我在那遇见了孟河，他没见过我，但他一眼就认出来我是谁了。”夏连枝嗓子也不大舒服，喉结滚了滚，轻咳两声，呼吸短时间又变的炙热，不知道是不是情绪的波动影响了他身体情况，感觉变得很糟糕。
“他告诉我，他是你的心理医生。你为什么需要心理医生？”
这句话出口前他就明白。
他是在问自己。
江愿被他噎的说不出话。
他不怪孟河告诉他这些，他怪自己当初是这么懦弱，总是会被小事压垮，总是太自负，总是把了结当成全。
“咱们分开之后…我有一段时间，情绪不太好。”
——
那是江愿高三，还不认识孟河的时候。
一模考试那几天江愿状态很差，但发挥到了极致，一战成名，被全校表扬是进步最大的学生。
新一届的学生会主席早已换成了江念，他妹妹。
江念高一的时候就大致知晓了他和夏连枝的关系，所以当她耳闻这些事情后，第一时间去高三找了江愿。
同夏连枝一样沉稳又凌厉的小姑娘一见到江愿就松了松眉毛，他们对着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会拿出自己最亲和、最真实的状态，她站在高三一班的后窗口问江愿：“哥，你还好吗？”
江愿看着她胸前学生会主席的挂牌，看着她断层霸榜高二年级的第一，看着她兢兢业业万无一失的工作，看着她的眼睛。
那双桃花眼和自己的很像，可里面的情绪却又彷如昔日的故人。
盯着盯着，他眼眶就红了。
不希望被察觉，他抹了把脸，轻轻抽了下鼻子，强颜欢笑的对妹妹挤出一抹笑：“我能有什么事？最近一模，有点累。”
江念只是盯着他，并不信。
他诚恳道：“真的。”
那目光寸步不离，江愿快被压的喘不过气了。
江念是多聪明的人，她无论是性格还是能力，都和夏连枝实在是太像了。
送走了江念，江愿自己一个人呆滞在高三级部大厅里，注视着一模榜单上处在第一位置的自己。
就这么看啊看，想把它看穿一样。
眼为什么会红呢。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脆弱了呢。
你就是心虚而已，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结果转天，周五放学时候有一个年轻的大人找到了自己。
江愿高考之前再也没回过家，那人在传达室点名找他。
男人很年轻，说自己是来帮助他的，无论怎么和他套近乎，江愿都不当回事。
不拿他当回事，也不拿自己当回事。
简短的交流里，孟河就已经确定了江愿现在的状态，真的非常糟糕。
迫不得已的时候，孟河给他看了和江牧辙的合照，一张又一张黑白的老照片，父亲的身影高达，也年轻。
江愿终于愿意相信，他也想让爸爸放心。
而孟医生之所以能找到江愿，是因为江念和她的父亲江牧巡。
江念见江愿的那一眼，就笃定了他现在的状态。
哥哥从小到大都是白暂的面庞，虽然不是很爱笑，但也没有憔悴成今天这个地步。
她从小到大都看在眼里，只要乌春玲在，江愿就没有笑过。
那晚回家后。
不知道犹豫了多久，江念才下决心开口：“爸，其实我早就想问了。咱们帮帮哥哥，很难吗？”
江牧巡显然是早就料到她会这样问了，没人比自己懂自己的女儿，江念聪明，从小大奖小奖拿了一屋子，性格也比别人都早熟。
他背着双手在屋子里走了几步，后来停在了露台上。
夕阳洒在他脸上，显露出的是沧桑。
江念有一瞬间也意识到，爸爸老了，竟已看出白色的鬓发。
“念念，其实从你老伯去世之后，我就和你妈妈商量过不知多少次，想把小愿接到咱家里，跟咱们过，不用受那些委屈。”他叹了口气，好像是后悔，但又无能为力，“你以为我不想吗？孩子这么可怜，咱们是至亲，我怎么会不心疼？”
江念滞在原地，目光打在父亲坚实的背影上。
她其实一直都明白。
是啊，爸爸怎么会不想呢。
江牧巡有点儿感慨万千：“小愿和你老伯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每当想起这位似亲似故的人，江牧巡都觉得话卡在喉咙里，话说不出来，只剩思念与遗憾不断涌上心头。
江愿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就像当初江牧辙被迫娶了乌春玲，还是要为她负责。
但被迫生下了用来给老江家传宗接代的江愿，一切就都不再是随意而已。
江牧辙一心钻研天文是真的，爱江愿更是发自内心的，这是他这辈子最骄傲的两件事。
只要江愿健康快乐，别的都不重要。他不需要传续香火，不需要事业有成。
江念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老伯还是四岁的时候，天才少女的记忆力异乎寻常。
但也许这只是对亲人的敏感。
夕阳把爸爸的背影映射的光芒且斑驳，她觉得江牧辙和江牧巡的背影有一刻竟重叠在了一起。
而江牧辙就像她四岁那年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年轻，阳光。三十岁也意气风发，描绘着青年人的正值刚好。
如果这一场噩梦不曾被制造，哥哥也一直都有人爱。
而江愿的十八岁不同于幻想，并非热烈无畏，反而昏暗无光。
“爸爸作为长辈，是该做点什么。”余晖已经在慢慢褪去，江牧巡转过身，“所以我安排了一个人去帮他，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
江愿比别人都付出成百倍的辛苦，真正的苦读十二年，当下必须得把高考挺过去。
“念念，你们是兄妹。不用我说你也都明白。交心交流都比我们更合适，你们之间没有代沟。”
江念明白。
她从小也一直拿江愿当亲哥。
她记得从小和他一起长大，只要大伯母不在，江愿都是开朗又热情。
大伯出事后，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江愿都像变了一个人，骨子里都散发着不甘，热烈与暗淡轮回更替，最终看似是平衡了，但却又能感觉到他不停在下坠。
可后来明明好了很多，现在却变得比以前更糟。
因为在变得越来越好的那段时光里，哥哥身边出现了一个人。
就是她的会长夏连枝。
——
“抑郁症的话，老孟没有直接告诉过我。”江愿轻微勾了嘴角，苦笑着说，“我吃了很长时间的药，我是真的相信他，虽然他不告诉我，那我也不能一直自己骗自己，药吃几天就会对身体有反应，我那时候就差不多已经猜到自己怎么了。”
夏连枝就这么听着，全身疼的要命。
心里疼的要命。
在一起的时候，他就是把江愿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最后小家属想要勇敢的保护自己一次，却因为自己的无知，笨拙的弄伤了他。
谈话间，他体温又升高了，江愿察觉出来了：“夏哥…好像又烧起来了，你这是怎么了……”
像十六岁那年一样。
“抱抱，好不好？”
他上前一步拥住江愿，把他圈进自己的怀中。自己的头埋在江愿的肩窝。
江愿有些发怔，但还是回抱住了他。
夏连枝体温确实又高了，肩膀很宽阔，身上的卫衣很软，江愿可以把整个身躯都依靠在他的胸膛。
抱起来很舒服。这是最安心的时候。
此刻爱人在眼前，整个世界都在背后。
夏连枝的声音在耳畔无力地轻拂，暗哑道：“江愿，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年放你走。”
江愿的手掌安抚的摸了摸他滚烫的后颈，很是心疼：“夏哥…不难受了…”
“夏哥对不起……我想回家…我是真的想回家了……”江愿声音里的哽咽与苦痛压不住，他不想再回到六年前了。
怎知夏医生柔声回复：“嗯，咱回家了。”
江愿，你从来就没从我的心里走出去过。
半步都没。
所以只要你愿意，愿意回来，我还是会背弃一切，哪怕遍体鳞伤，也要毫不犹豫的朝你奔赴而来。
万幸，黎明降临于那颗星坠落之前。
江愿和夏连枝，从来都是双向奔赴的。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黎明降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