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旧债倍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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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年过去，他们就这么误打误撞的又坐在了同一个KTV包厢里，还是蛮奇妙的。
江愿来的有些晚了，已经喝到正热的时候。
他胃不好，同门大都知晓，没人去劝他酒，他就也没主动喝。
今天主要是朋友之间感谢夏连枝，夏连枝更不会逼他喝酒。
夏主席就是这样，他想。
不过现在应该是叫夏医生了。
他没想到，今天夏医生把自己灌醉了。
他很少说话，时不时的搭一句别人的腔，夏连枝喝酒非常不上脸，除了江愿没人看出来他醉了。
就连江愿都是隔着酒桌偷偷打量了他好久才看出来。
夏医生杯里的威士忌一直没停下来过，杯壁上一直带着液化出的冰珠和薄雾气，那双修长白暂，拿手术刀的手被灯衬得十分漂亮。
但他的眼皮有些疲倦，夹杂着漫不经心。
夏连枝对别人话一直都这么少，如今变得越来越冷了。
江愿起身出了包厢，想要给他们要一点热水来解解酒。
刚把门关上，江愿被人抵在走廊墙上。
十二点多，已经没什么人了。
来人力气很大，将他双手手腕剪到背后，熟悉又陌生的薄荷气息铺天盖地的袭来。
他被夏连枝桎梏在墙边。
“你……”
“江愿……”夏医生粗重炙热的呼吸包裹着江愿，他轻声的在耳边问，“你是又要走了吗？”
江愿呼吸都错了一拍，他没想到夏连枝要这么问。
他没想走。
夏医生好像是真的喝多了，他想。
可他宁愿自己也喝醉了。
“没有，我不走。”江愿哄着他问，“我去给你要点热水好不好？这样喝下去明天会难受。”
“好。”听他这么说，江愿刚要松开他，就被夏连枝拽着进了中包，夏医生拿出一张卡叫来服务生，像七年前那样。
“夏连枝，你喝这么多干什么呢？”江愿有点半装半演的问他，说着扫开了二维码，热水会放在门口，“哪儿难受？我点热水……”
“难受……”夏医生眼睛都合上了，下巴抵在江愿肩头，蹙着眉毛，似乎是真的很痛苦。
“想吐吗？”江愿单手绕过他的脸庞，小心翼翼地、试探地触摸了他的轮廓。
夏医生声音很小，他喃喃了一句：“疼……”
他有点儿紧张，纵使夏连枝酒量很不错，今晚喝的也过了量：“哪里疼？”
夏医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过去了，却有始有终的回答着江愿：“胃里……还有……”
江愿有点紧张了，他单手抚上夏连枝胃部，全身都炙热，但这里摸起来有些凉：“还有哪？”
心里。
夏医生大概是不想让江愿看见这样的自己，他声音好小，小到随便一个人正常的音量就能盖过去。
他们曾经无数次肩靠肩，脸碰脸，江愿全都能听见。
江愿微怔，他听得见的。
不知怎的，江愿鼓起勇气侧过头想要看看夏连枝，却发现夏医生的眼眶竟已倏地红了。
“江愿……”夏连枝没有睡过去，他不敢在江愿身旁睡过去，不然睁眼他会走，他读不起。
夏医生慢慢的把头埋在了江愿颈窝处，努力遮挡住了自己挂泪珠的脸，吮吸着身旁人的气息，仅能看见喉结上下滚动。
“六年了…”他断断续续沙着嗓子，有些无力、哽咽地问，“……你是不是还嫌自己走的不够远？”
江愿平视前方，纵使灯光刺眼也不眨一下。
盈满的眼泪会掉下来。
恍惚间才发觉，其实他的颈处，已经沾上夏连枝的泪水了。
他没见过。
也没有人见过夏连枝哭。
或者说从他呱呱坠地那一刻之后就没再怎么哭过，夏哥前半生孤单且坚强，一腔孤勇，热烈又无畏，愿意孤注一掷把所有的炽热都献给他。
良久，泪沾湿了衣襟。
“太疼了……江愿。”
你太知道怎么让我疼了。
话出口的那一刻，一切都抑制不住。像是过往筑起的心墙最终轰然崩塌，溃不成军。
江愿的泪掉在夏连枝的手背上，两个人的泪水融合在了一起。
六年前夏连枝走的时候，告诉他的是，别为难自己。
那你呢？
你这六年是怎么为难自己的？
江愿不再克制，断线的泪珠不停掉，他伸手环住夏连枝的身体，面颊相贴，夏医生的脸是真的很烫。
夏连枝病了。
他伸手微微颤抖着拭去夏连枝眼角的泪水。
那人眼睛还是闭着的，似乎不敢睁开。眼睫被泪水浸湿，轮换的灯光下闪耀着斑斓光晕。
“夏哥……夏哥不疼了……别哭……”
江愿转身扶着他的后颈，凑近贴了贴夏连枝发烫的额头，不知道这人准备撑到什么时候，又揉了揉他发硬的胃部，最后手足无措的靠在夏医生身上，试图掩盖自己的悲伤与无力。
“夏哥对不起。”
夏连枝酒量太好了，醉的还是不彻底，他都听见了。
他早已清醒，却又暗示自己已经醉了。
醉不醉人，人自醉。
这句话当初走的时候他没要，但又固执的等了六年。
他似是一头骤然苏醒的猛兽，睁开双眼，滚烫的手掌揽住江愿的后脑勺，把人按在皮质的沙发上，报复式的、想让人窒息似的吻着。
这样的交换呼吸是压倒性的，又夹杂着歇斯底里的释放。
凌晨十二点半，夏医生在KTV二楼除了他们根本没人的情况下包场了。
没人回来打扰。
他全身上下哪哪都是滚烫的，这温度贴在身上，让江愿发惧：“夏哥……”
夏医生冷道：“用你自己来赔。”
发烧跟胃疼不是装的，十个医生九个胃病，夏连枝虽然没有真的得过，但今天喝了这么多洋酒也在劫难逃。
他在见到江愿之后情绪一直不稳定，手术排的很满，精神一直都是高度集中。今天之前连睡觉都是抽了几个小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铁人也经不住这样的精神身体双折磨，他会病倒简直太正常了。
“我很疼…江愿。”夏连枝把手悄摸绕到了江愿腹腰处，咔哒一声解开他的皮带，“别让我费劲。”
江愿认命般的闭上了双眼，不再予以回应，默许着这一切。
夏医生挑了挑眉，毫不客气的深-入，像巨浪席卷着金黄色柔密的细沙滩，带着些报复意味的来势汹汹。
“夏哥……夏哥你生病了……”江愿抬手揽着夏连枝的脖颈处，烫的他心里跟着刺痛，但却又不愿松开，忍不住抬起身子用脸颊贴了贴他的侧脸。
“我是病了。”夏连枝呼吸滚烫，冲击着他的耳侧轮廓，整个人停顿了一瞬，“我很累了。”
江愿断断续续虔诚的在他身-下缓缓闭上双眼，呢喃道：“对不起……夏哥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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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愿没喝酒，夏连枝还是紧着他的，没弄得太狠。
他把夏连枝带回了图夏庄园，夏父夏母一如既往不在家，刚才看着没什么事，其实已经快烧的不省人事了。
胃药和退烧药不能一起用，或者说他喝了酒，什么都要慎用。
江愿喂他喝了热水让他睡下，夏医生意识已经逐渐模糊，却还是低声呢喃着什么。
“……江愿……”
江愿拿着热水浸湿的毛巾覆在他额头上，耳边靠近试图听清：“怎么了？很难受？”
夏医生从小到大的记忆里，没有病的这样严重过。
爸妈在家病了吃药睡觉，不在家，小时候去找邵燃，长大了自己应付。
江愿拿着电子体温枪给他测温，不扫不知道，一扫吓一跳。
41°C了，他怕是真的出什么事，翻出来夏连枝的手机，密码抱着试试的态度输了自己的生日。
解锁成功。
五味杂陈。
不敢耽搁，他从通讯里里寻找，拨通邵燃的电话。
邵燃似乎很意外，话说的嚣张：“喂？怎么了大少爷，你还会主动联系我呀？”
江愿：“……”
“邵医生，是我。”
对面两秒钟没说话。
然后他不可思议的问：“江，江愿？”
“嗯。”江愿急得要死，长话短说，“邵医生…夏连枝病了，很严重，在他家里。”
邵燃一边说一边已经有了收拾的声音：“好，江愿你先别急，我不忙。现在就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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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通收拾完了之后，邵燃抹了把脸，拉了把椅子坐在夏连枝床边：“行了，没事儿，看给你吓的，他就是太累了，过劳。”
江愿半信不信点点头。
“太吓人了是吗？”邵燃勾起嘴角，“确实，他这样的过度疲劳已经算很严重的了，不然不会烧这么高。”
“你们……和好了？”邵燃试探的询问道。
江愿摇摇头，目光停留在夏连枝微微泛红的脸上，低声道：“也不算……”
邵燃微笑着点点头，夏连枝睡得很熟，他声音不大：“夏连枝有没有和你说过，他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江愿抬眼对上他的视线，眼里写着的是好奇。
他想知道，想知道夏连枝的过去，想知道自己缺失的六年。
邵燃没再卖关子，他一身白色宽松衬衫坐在软垫靠椅上，今年三十二岁了也还那么年轻。
他说：“他刚去美国的时候确实没什么人样。”
江愿犹如抓住了那些年他错失掉的回忆：“你当时也去了美国？”
“嗯。”邵燃点点头，“夏叔安排的，他其实已经看出来连枝不对劲了，他自己又没时间。医院都是他的，他就把我调到了波士顿那边的分医院，在他学校附近，也好看着他。”
江愿听着，这些夏连枝回来后从未和他提起过的过往，正一刀一刀，对他进行凌迟。
邵燃说：“我记得刚到那边，就是2018年十一二月的时候，我去他家看他。一进他卧室门差点被满屋子的烟味呛出来，你能想象吗，一个男人抽这么多烟都要命，更何况是他这种本来都戒掉了的人。”
本来和江愿在一起之后，夏连枝是没费多少劲就把烟戒掉了的。
两年来，除了那天晚上在长白山，都没再碰过一支。
“我再走近点一看，一摸，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烧已经把自己烧的不省人事了，就像今天这样。”邵燃的神色伴随着言语也变得低沉，“不知道他那几个月都在干什么，直接把自己抽出肺炎。”
末了他又觉得好笑：“你说他这样，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当成医生的。”
很早的时候宋逸就和他说过，夏连枝这样的人不愿意去和别人交心，他的世界里所有的事情他都可以自己解决。
六年前他真的遇到了自己竭尽全力也无法解决掉的事情，整个世界像是被抽走了绝大部分生气，只留下了压着他不让他喘息的过往。
他没有选择和别人诉苦，没有选择和父母服软，没有选择强制江愿留下，一个人离开了国土，去了另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域，活生生的把自己从有江愿的土地上剥离开，走的远远的。
然后再把自己乱成一团的生活，用尼古丁填满。
“后来，全球疫情肆虐，他力排众议上了美国防疫的最前线。”
邵燃一句话打断了江愿乱如麻的思绪，他震惊，不觉得事情的发展应该是这样的。
“那边和国内不一样，你知道的。我和夏叔劝过他无数次，你上去了很可能就回不来了。”邵燃的眼角微微泛起红色，“他根本不听。”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我甚至和他说过，你不想见江愿了吗？”
江愿看着他讲述他未曾参与的关于爱人的六年，比起听过的所有颠沛流离，他觉得自己路过了整个拥有夏连枝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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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是2020。
时隔两年多，当夏连枝再次听见这个未曾在海外土地上被人提起的故人，他还是克制不住的滞住了。
他想见。
做梦都想见。
夏连枝眼眸里都带着无尽的思念与渴求，眼角是罕见的红色。
他压抑着情绪说：“如果我能活着回来。”
没再有下半句，他便匆匆的上了一线。
剩下的半句话，夏连枝用了四年的时间去诠释。
他凭借着过人的天赋拼尽全力，从大一到博士的规培结束，他只花了六年。又不顾所有导师和上级的劝阻回到这片他从小生长的国土。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一生献给别的国家，而他归心似箭的返回，去的不是自己家开的医院，而是去了京华国际医院。
在这个国内医院排名顶尖的地方落脚，日复一日的做着他能干的所有事情，竭尽全力的去救每一个经他手的病人。
最后，他在这个地方与故人不期而遇，他也没有庆幸过一分一毫，他从来不是因为自己的私心才回国。
他失而复得，只是因为命运把江愿又带回了自己身边。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旧债倍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