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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婚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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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似乎是凌晨,外面漆黑一团,江慕恩在睡梦之中,听见彩云一声声唤:“小姐…小姐,寅时了,该起床梳妆了。”
她翻了个身继续睡。
“小姐…小姐。”彩云还在坚持唤她,这次加上了轻晃的动作。
这个点她实在是醒不过来,恍惚间听到谢乐凝的声音:“小妹,今日是你和贺家公子的大婚之日,莫要睡了!”
她猛的一下坐起来,跟谢乐凝来了个大眼对小眼,谢乐凝已是穿戴整齐正式。
“嫂嫂怎地在我房里?”
她这才注意到谢乐凝身后已经是站了一排侍女。
谢乐凝还未回答她的问题,便站起来退开,房里侍女迅速上前,为江慕恩梳洗打扮。
请的侍女都是利索人,效率之快令她叹为观之。
很快她已全副武装,穿上嫁衣的时候她还一阵恍惚,一时分不清这一切到底是她自己的前世,还是她的梦境?
她呆呆地看着铜镜里此时的模样,三千青丝盘于脑后,发髻和辫子层层堆叠至颅顶,用一件做工华美的明珠头冠固定住,明珠颗颗闪耀,缀以耀躯。
发间两侧佩戴一对金凤珠钗步摇,微微地风情摇晃。
眉间一点花钿衬得眉眼含情脉脉,两颊脂粉轻扫,绛唇似霞光娇媚,面靥白若凝脂,目光流转之间,不胜貌美。
婚服为一件金银如意云纹缎裳 ,盛世红妆是女子心动的梦,红衣华服与脸庞相互辉映,饶是她自己都看得失神。
她曾参加婚礼也想象过自己的婚礼,穿上婚纱是何等模样,这才知晓,婚衣会赋予女子梦圆时刻。
此时她的后背微微生汗,轻捏秀帕,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是她第一次成婚。
她将凤冠霞帔,成为一个人的妻。
“小姐太美了!”众人纷纷感叹。
谢乐凝替她搭上红盖巾,由衷感叹:“小妹,愿你永远幸福!”
“谢大嫂吉言!”江慕恩感谢道。
微微感动涌上心头,随后在彩云的搀扶下,她缓缓走出去。
满街人们都围来观看热闹,江家和城中护卫在两侧设了人围栏,恐冲撞婚轿,江子越等人沿街分发喜糖和铜钱,众人面上喜气洋洋,迎亲乐队欲与人声较量,锣鼓震天,好不热闹。
她每一步走得很慢,彩云走得很稳当,意为前路幸福坦荡。
和风吹拂起她红色纱盖头的间隙时,隐约窥得他也身着大喜婚服,身姿如松傲然骑在马背。
流苏金缕鞍,人人嬉笑俏新郎。
“吉时已到!起轿!”
霎那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迎亲队伍缓缓慢行,前往贺府。
那一瞬间,江慕恩突然很想念江家的一切,手里抚着他们给她的罗缨。亲结其缡,九十其仪,是亲人们的依依不舍。
她能想到江父众人目送的情形,这段时间的相处不假。
勉强着深呼吸安慰自己嫁的地方不远,随时可以回来,可是,可是,她还是泪流满面。
她机械般地跟着司仪的指示完成了礼制,还未见他一面,就已成亲板上钉钉。
江父他们皆说他模样俊朗,她没有亲眼看到,也不知道贺逾意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在一阵欢呼声中,司仪欢天喜地道:“礼成!”
一个成亲流程下来,她骨头都要散架了,坐在室内早就打起了瞌睡,几次昏昏欲睡都差点栽下去。
“要不我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她心想,反正他也没来。
江慕恩正想躺下放松一下,就听到仆人们的请安声,她赶紧正襟危坐,表现出端庄气质。
循着脚步声望去,来人此时脚步微晃,似有些醉意了。
她忽的想到江子越江子铭二人就跟酒坛子一样,酒量极好,或许还有别的人,也趁机敬他一杯又一杯酒。
他在她面前站定,慢慢挑起红盖头。
终于这一刻,她看到了贺逾意,这个名字在她生活中出现了很多次,但是这才是第一回亲眼见到他。
就这一眼,皎如玉树临风前。
这一双眼睛眸如璀星,哪有半分醉意?
但再去探究,眼里又尽是打量和疏离。
他屈指抬起她的下巴,让她被迫正视着他。
灯火从他的身后照来,又被他身影掩盖,微妙的气氛在房间内蔓延开来。
江慕恩觉得实在太过尴尬了,猛的别过脸去,起身挪开一点拉开距离。
他似乎在轻笑,随后拿起旁边备好的合卺酒,一杯递给她。
“你我已是夫妻,慢慢习惯就好。”
江慕恩别扭地接过他递来的酒杯,十分不自在地同他喝了交杯酒。
手腕相缠,女子衣袖垂落,露出白瓷般的手腕,与男人的肤色形成对比。
随后两杯清酒入喉。
喝完酒后,她僵硬坐着,心里如同蚂蚁上热锅,加之这个气氛让她很不自在,就差没跑路离开。
红烛摇曳生姿,眼前的女子似乎有些惆怅,眉头微皱。
是了,他听闻眼前这女子一直爱慕的是宫里的坤仑殿下,要不是太后下旨这桩婚事,她也不会嫁过来。
贺逾意眼眸一沉,看着她的眼神带着更添冷淡,在想她富贵梦破灭,她是什么感受。
只见她犹豫不安,表情怯生生像受惊的小兔,略微试探地问:“你不走吗?”
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的神韵,但是一瞬即逝,随后生出逗她的念头来。
他解开衣带,随之倾身而来,眼眸暗沉如夜,似笑非笑地反问:“本…本来是要走,但我为什么要走?”
江慕恩只想给自己扇两个大嘴巴子,他就是说他本来也想走本来对她也没想法。
她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现在人家就皮得很不走了,这不得直面古怪尴尬气氛啊。
“那个…那个贺逾意…就我我…我认为我们还不太熟,这样不太好吧…有点就是…小亲密了…”
他这近距离挨着她还带打量,让她说话都不利索了,男色误人!
她接着尽力捋顺舌头,让它尽量配合大脑:“你你…你要不先站起来,我们好好聊一聊也行…毕竟这爱情…不…感情…不需要…也需要培养的呀!”
舌头配合大脑的前提下是大脑不要一片空白才好。
“都这一步了,我怎么走?”他笑意分明:“娇妻在侧,我走我是有病么?”
就是说她此时真的脑袋一片混乱,还是无法接受跟刚见到的男人行为这么亲密,时下突然觉得委屈,竟然开始哭出声来。
他站起来披上刚脱去的外衣,稍作整理,此时他收敛了笑意,如同置身事外般,身上迸出薄凉气质,比刚进来时还要疏离。
眼前女子双眸剪水,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泪水慢慢攀在她眼角的泪痣之上,不肯离去,显得人更加楚楚可怜。
头上的发簪随着她哭泣而摆动,点点撞击在他心头。
他竟不忍看她再哭。
他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丢下一句:“我可不喜欢勉强。”
便转身离开。
门外彩云惊呼,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赶紧进来房内,见江慕恩泪流满面也不好说些什么,随即吩咐人端来热水替她更衣。
不知道几时,她在辗转反侧的委屈中睡着了。
第一次见面就不欢而散!
贺逾意成亲当晚对她的态度,让府里人私下说辞纷纷。
都说是她不知礼数,让夫君生气地摔门而去。
彩云和嬷嬷听见,立刻训斥这些嚼舌根的人。
按照礼节,第二天江慕恩要和贺逾意向长辈们请安。
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药味,混合着老年人身上的气息,格外的沉重。贺志远躺在榻上睁着眼睛,眼神木讷呆滞,看着他们的到来眼珠勉强晃动了不易察觉的两下。
一代尚书左丞全然没有在官场上的意气风发,如同将要枯死的朽木一般苟延残喘,一时让她心头微颤,谁都逃不过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
“老爷,这是您儿媳妇。”
二夫人崔氏同贺逾意耐心说道,而她旁边站着的两个女子,其中一个却默默地朝江慕恩翻几个白眼,那表情怂得她好几次想骂人了。
另一个小女生看起来还算友好,站在那里,冲她盈盈微笑。
想来这是贺志远另两个女儿了。
江慕恩给贺志远端奉茶水后,他从枕头底下摸索出一个红纸封的红包,颤巍巍地递过来,几次张嘴想说话,却说不出,只得一个劲地手势,加微微点头示意她。
江慕恩赶紧接过,连声谢谢他老人家有心了。
贺志远垂头咳嗽几声,似有点疲倦。
贺逾意见状,吩咐侍女打理好贺老爷,随后几人便出来了房间。
“这段时间老爷身体好多了,昨儿一直拉扯我,这他又说不出话,我猜测好久,才知道他想亲自给你红包!看看老爷心里还是很关心你们!”崔氏走着说道。
江慕恩出于礼貌只得接话:“二娘操持家务,确实是辛苦。”
“知道就好!”先前冲江慕恩翻白眼的女子忍不住说道。
“清微!”崔氏低声喊道,随后向江慕恩解释:“这是我大女儿贺清微,和小女儿贺清温,小女不知礼数,夫人莫要放在心上。”
江慕恩面上带着微笑:“小孩子,我不会计较的”
心里却是:若要是整出幺蛾子那就另说。
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大嫂谢乐凝说了一些往事,贺逾意当年被赶去西阳宁郡老家,除去贺逾意不懂事,还有她的一些煽风点火,当时崔氏已有身孕,以为自己怀得是儿子,倒有了一些逾矩的想法吧。贺母早逝多也有她的“功劳”,总之,来贺府之前他们再三叮嘱过江慕恩莫要太相信崔二娘。
江慕恩走后,贺清微仍不住说:“娘,刚才干嘛喊住我?我一点也不喜欢她,端着一副大小姐的架子,装模作样的很!”
崔氏安抚起女儿:“谁喜欢她了啊?你看你大哥成亲当晚都是住在书房里。”
她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捂着嘴巴轻笑,用手轻轻敲打了贺清微的额头:“你就是太沉不住气了,逞口头之快有什么用,况且她可是江家的人,我们得罪她没有什么好处。”
“那难道就这样看着她和贺逾意平分贺家家产吗?我们辛苦熬了这么多年,熬到父亲…他都快不行了!”
“谁说要把贺家让给他们了?!”崔二娘咬牙切齿,低声愤愤道:“谁知道这贺逾意命大,竟然从悬崖上摔下去都没死,命够好…竟然还娶了江家长女…不过,以后可没这么好运了。”
她看着远处屋檐,这屋檐还是之前贺志远正室、也就是贺逾意母亲曾经的住房,瓦片却比较新,并不像很多年前的样式。
这是贺志远前年升官后,不顾其他妾室的抱怨,特意将贺大夫人的故居翻新了一遍。
崔氏面上浮现出古怪愤恨的表情,似有很多不甘心。
人人都说贺志远无情,当年贺志远还是一介书生,进京考取功名,是结发妻子一针一线靠绣品供出来的。原以为贺志远平步青云后会一心一意爱自己发妻,却被花花世界迷了眼,妻妾成群,最后因为妾室们挑唆,连唯一的儿子都赶出阕城十多年。
可谁人知,贺志远午夜梦回时喊的只是心里的那一个名字,他结发妻子的名字。
说他不顾儿子,可是却因儿子坠崖的消息惊吓地中风了。
这世上,有情还似无情。
可是那又怎样,既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谁也别想在她手里拿走即将属于她的一切!
“曾经贺府众人都输给了我,你们两个,一个野蛮丫头,一个没用草包,我根本都不放在眼里。”
她转身,视线不再看向萦绕在她心头多年的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