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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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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及此,她不由得动容,回家后就立刻安慰江老头。
见她到来,也大概猜出何意,反倒安慰起女儿,叫她莫要多想此事。
“爹,女儿不孝,令家族陷入两难境地。父亲这般庇护,是女儿的福气。”她真心实意道。
虽然江慕恩不是原本的江慕恩本人,但如今真切感受到江父对女儿的爱,不免被感动到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江肃只是站立望着院落中的一棵梧桐树,这个身经百战的安平侯大将军,第一回露出了些许衰老的神态,仔细看他鬓角的白发丛生,是老者该有的修饰。
安平侯半生杀敌报国,名震天下,让许多人忘记了原来他也只是个肉体凡胎,会有老去的一天。
“末大必折,树大招风,父亲曾告诫我行事铭记中庸之道,而我以为大丈夫行事岂可畏畏缩缩,事事力求尽力做好…罢了,功遂身退,天之道也,今我激流勇退,也只求保全江家一族安危,便也是好事,只是委屈了你,听闻贺氏小儿不成器,但碌碌无为未必全是坏事。”
“女儿知晓父亲顾虑,莫为我担心,这是我的宿命!”
“罢了。”江老头神情苦涩地擦拭着名刀,刀锋寒光,欲和人一较高下,手起刀落,一阵枝叶簌簌落地,满地狼藉。
树大招风,那就自斩求全,随后刀利落没入刀鞘,像是,三十功名尘与土就此将封刀藏于岁月之中。
半个月后,贺家上门提亲,贺志远携带二夫人来的,二夫人虽为妾室,但大夫人去世这么多年了,她在贺家的地位实际上是侧室中地位最高的了。
此次夫妇一同前来是重视太后娘娘亲指的婚姻,二来江家虽被削弱兵权,但地位仍在,也不好敷衍了事,何况若不是太后指婚,贺家也高攀不上江家。
江父和他们谈话,江慕恩回避尴尬并不在场,但仆人都会传达他们大致的谈话内容给她。
从听到的可知:贺逾意距离阕城路途遥远,贺家又怕耽误太后美意,所以这次提亲贺逾意本人没有来,他还在赶回的路上,希望江肃能够理解,且看到贺家的诚意。
最后还听仆人说,一场谈话下来,贺志远大人汗流不止,不停地饮茶缓解压力,毕竟他一介文臣,面对的是安平侯和焰烬大将军两位大将。
江慕恩能想象到江老头和大哥有多么严肃地板起脸跟他谈话,想到这个可怜的贺大人像只鼠一样的视角看着两只猛虎,不免有点想笑。
突然之间,心里浮现出贺逾意这个名字。
贺逾意,不知道你听到这件事,又是何种心情?
是欣喜还是无奈?
江慕恩的生母是贡州最大茶商,听闻江慕恩要成亲的消息,母族人吩咐了好些能工巧匠过来为她量身定制婚服,江家各人也都为她着手婚礼事宜。
大嫂谢乐凝和绣娘带来一件样品让她先试穿,当她穿好出去想让大家看怎么样时,却看到几人神情慌张,谢乐凝也是一脸突然的忧虑,一扫刚才的喜悦。
江慕恩顿感有事发生了,急忙问她发生了什么。
谢乐凝眼神躲避,欲言又止。
她见谢乐凝不肯说,便转向彩云问话。
彩云跪地,惶恐不安,道:“回小姐…刚贺家传出消息,贺公子归城途中遭遇不幸,马车滚入悬崖…身亡!”
突然说不出的滋味,贺逾意虽跟她还没来得及谋面,跟她差点有些千丝万缕的生活关联,却不幸死去。
时也,命也,她哑然,说不上悲伤,也说不上不悲伤
沉默一会儿,她转身进入内房,换下这无缘的凤冠霞帔。
贺逾意身亡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阕城,很多人为他叹息无情的命数,也有人私底下议论他真是不好的命,太后亲自指婚他与江家嫡女要喜结连理,江家嫡女江慕恩身份尊贵,翩若惊鸿貌美无双,可惜他命薄缘浅!
到底是世事难料,贺志远听到贺逾意身亡的消息时,无法承受晚年失子之痛,当场就中风倒地。
一时间贺家上下乱成一团,失去了中心骨,几个侧室拿取钱财失踪不见,最后只剩下二夫人打点贺府内外,操办着贺逾意的丧葬,同时照顾着中风卧床的贺志远。
江家也前去慰问看望过,成婚是太后亲指,礼数还是要在的,也怕落得旁人说无情无义的口舌。
只不过江慕恩是不会再嫁过去了,贺志远只有贺逾意一个儿子,侧室二夫人生的两个都是女儿,其余侧室没有子嗣。
这也是贺志远为什么听闻噩耗中风了的原因,他接受不了唯一的儿子死在自己的前面、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不幸。
他是不幸的,江慕恩也是不幸的。
她叹口气。
如今很多传言她是克夫命,是天煞孤星,未过门就把夫君克死了,她觉得好冤,明明什么也没做,被人这样说。
不过这样也好,她也懒得去应付,干脆待在江府混吃等死一辈子吧,以后要两个铺子,当个美丽老板娘也不错。
不日,太后宣江慕恩入宫,江慕恩猜测,这次入宫太后估计是为了贺逾意身亡之事。
待宫女领她到达太后宫中,这时荣贵妃紧跟到,说是找太后品糕点,这时间卡得这般微妙,不想江慕恩多想都难。
“这糕点是臣妾宫里的新品,是江南传来的独家秘方,臣妾特意拿来给母后尝尝。”
荣贵妃话是与太后说着,但一直看着江慕恩此刻表情。
江慕恩想此刻的她一定是一脸菜色,最烦宫斗了!
“荣贵妃有心了!”太后笑得慈祥,并没有怠慢江慕恩,转而对她说:“你也尝尝吧。”
她谢过后品尝,这糕点软糯可口,入口即化,夹杂桂花香,确实不错。
“糕点可口,但是不经放,本宫喜欢这味道,便从江南招来了师傅入宫,想尝时也方便。”荣贵妃话锋一转,面上仍是温情笑道:“这人行事跟糕点一样,还得变通。母后,您说是不是呀?”
太后笑而不语,只是看着江慕恩,看她怎么说。
这话里有话的,绕了个山路十八弯…江慕恩整理头绪,便开始装傻。
“贵妃娘娘金枝玉叶,这糕点能入得娘娘眼实属它的荣幸,这做糕点的师傅只需要娘娘的一句话,愿来者来之,只多不少。”
“哀家以为耽误了你,亡羊补牢,犹未迟也。今日宣你入宫来,就是询问你的意思,到底是时不再来,你可想清楚点。”太后语气凝重,这给她一种去公司面试的紧张感,好像领导现在给了你机会,你得在领导面前快点想好,过时不候!
既然装傻就要装傻到底,她继续装傻:“小女不知太后何意…”
空气瞬间凝固,气氛一度尴尬。
荣贵妃见她答非所问,便按耐不住些许怒气上头:“太后娘娘对你心存愧疚,未出阁女子的清名被这无妄之灾引得世人议论纷纷。如今贺氏长子人去,太后心善,念你从前和坤仑殿下两情相悦,若你还是那般心意,太后还是愿意成全,让你成为坤仑殿下的——侧妃。”
语气之傲慢,就差没直说:我们见你可怜,不嫌弃你未出阁就死了未婚夫。赏你个侧妃,你可不要不识好歹,还不快过来谢恩。
荣贵妃是太后娘娘的旁系侄女,也是当朝丞相宋风起的女儿,家世显赫,皇帝宠爱,所以说话可闻其自信满满,在宫里见了皇后都不甚避退锋芒,如今对她更是咄咄逼人之气势。
倒也不见怪她为何为养子做到这份上,为他这般争取。
皇帝身体每况愈下,各诸侯虎视眈眈,皇子们也是蠢蠢欲动暗自培养自己的势力,一旦皇帝病逝,帝位不知道落入谁手。如今她不争不抢,便是死路。
荣贵妃虽承宠,却无出一子一女,只得收养生母早去的燕城坤悉心培养,燕城坤也是争气,近年得皇帝日渐欣赏。
只不过皇后育有两儿,原本的东宫太子,染疾年少病逝,如今二皇子就是最可能名正言顺能够继承皇位的人。
如若二皇子上位,恐怕荣贵妃和宋丞相难逃,太后一党都会深陷囫囵。所以太后才极力想让江慕恩嫁与燕城坤,有江家支持,便也会得到谢家的助力,即便不是名正言顺的嫡系,也有了跟皇后一争的筹码。
江慕恩起身跪下,垂眸道:“小女既已是许配与他人,不敢过分奢求,更是不敢轻贱坤仑殿下,还请太后娘娘、贵妃娘娘恕罪!”
半晌,余光中看到太后站起身后,影子缓缓倾向于她的上方,未抬头看,已倍感目光灼人,只听见太后冷笑一声: “江家的人,都是些硬骨头。”
随后荣贵妃也是嗤笑一般:“这人啊,往往在机会面前就是要端着。”
宫殿中烛火摇摆不定,熏香拂面,给人心头紧皱的压力。
从慈宁宫出来之后,她心下忐忑不安,一直在琢磨太后说的话和两人意味深长的眼神。
恍惚间听到宫女向来人请安,这才注意到燕城坤迎面而来,她来不及躲闪,只得行见礼:“给坤仑殿下请安!”
燕城坤眼神闪过一抹惊喜之情,手轻示意两旁宫女后退开来,留得两人说话的空间。
刚太后宫里她直言算是拒绝和他有任何瓜葛,这时碰到他心里讪讪,哪有心情跟他在此周旋。
“坤仑殿下,我还有点事,只得先回去了!”
她赔笑后赶紧溜之大吉。
但她还没迈开脚步,燕城坤却先一步拉住了她,他面色稍有不悦,道:“为何这几次都躲着本王,是因为那日在华亭的事跟本王置气了?”
她有些欲哭无泪,她哪知道他和原本江慕恩过往的事,都还没来得及看第一章!
被他说的带着思维走的,她都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就这稍一迟疑没反应过来,他以为她是真的因为那些事跟他置气,近走两步到她跟前,眉间怜惜满溢,压低声音道:“慕恩,本王说了,此生定不负你,再给本王点时间好吗?”
世间突然安静,天地间好像只剩这满眼柔情,无限温柔。
从前江慕恩是这样沉溺其中的吗?
他这样一双含情眼,很难不沉溺其中。
可是江慕恩,你的情我却难以替你交付。
当下必要快刀斩乱麻,当即撤退:“坤仑殿下,慕恩告退!”
“你当真跟我了断情谊?”他还是忍不住追问。
“殿下不必再问,是我与殿下缘浅。”
他的目光太让人心头沉重。
“好,甚好!”他轻笑,细看他眼眶竟微微泛红,“本王以为…倒是本王错付了。”
随后他转身往与江慕恩相反方向,头也不回地离开。
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去,他那名贵绸缎在阳光反光中照得叫人怎么的都睁不开眼,江慕恩这才发现,原来是她留下了几颗眼泪,模糊了视线。
燕城坤哀怨的眼神及他说的那句话怎么都挥之不散,之后她唤来彩云:“你还记得当日在华亭,我和坤仑殿下讲了什么话吗?”
“那日在华亭,坤仑殿下许是真的将庄家小姐误认成小姐了,所以才跟庄小姐说话片刻,恰巧被你撞见…总之那日小姐很是生气,奴婢以为小姐是暂时的跟殿下置气,没想到小姐如今是真的不理殿下了。”彩云回道。
“殿下若是有心,怎么会将我和庄小姐混淆误认。”她摩挲着青玉竹节镇纸,使力将宣纸压平整。
“小姐…倒也不能全怪殿下,庄小姐的身形和小姐却有几分相似,殿下一时错认…况且殿下和庄小姐从未有所来往,小姐确是误会殿下了…”彩云似替燕城坤打抱不平。
她坦言,语气净是洒脱:“既是误会,误会现已解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彩云迟疑着道:“小姐…”
彩云似还想劝说什么,可能也是不愿让她错过燕城坤。
可来自现代的江慕恩对这种事看得很淡,尤其帝王家的爱恨情仇,不过是须臾之间的意愿,今日他能爱她如命,明日也恐成为金屋过往,到时只能叹息一句:“日黄昏而望绝兮,怅独托于空堂。”
她到底是怕帝王家最为情薄。
半身修道半缘君。
字迹在纸上晕开,心里泛起淡淡的苦涩,似乎丝丝心痛。
怕是原主的心里对他确实有情,这难过不是她可控制的。
墨汁渗透在纸张的脉络中,慢慢在纸上风干。
有些事情如同写下的字,是不好再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