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幽灵山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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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九年，湘西，幽灵山庄。
郎在高山我打一望咯喂，姐儿在哟河里哟，情郎妹妹哟一哟洗衣裳咯喂，洗衣棒棒儿我捶的响咯喂郎喊哟，几声哟情郎妹妹哟……洗衣棒棒我捶的响罗喂，棒棒儿哟捶在哟情郎妹妹哟……哟岩板上咯喂！
幽灵山庄隐匿在钟灵毓秀的凤凰山深处，从栖凤阁往外望，壮实的湘西汉子走在山间的小路上，哼着山歌。
十岁的诸葛樱跟着山歌的节奏摇着小脑袋，脚丫儿也一晃一晃的。突然眼前一黑，有人从背后用手把她的眼睛蒙住了。
“猜猜我是谁？”熟悉的声音响起。
“坏阿月，”诸葛樱一个转身，抱住苏影月的腰，淘气的手伸到她的咯吱窝上抓痒。
“哎哟，你抓得我痒哈哈的。”十一岁的苏影月已经出落得很是灵秀，真真如那黛色的青山，温婉又大气。
诸葛樱的手停止了动作，紧紧地搂住苏影月，低泣。
“怎么啦？小樱都十岁还哭鼻子，羞羞哦。”苏影月扶着诸葛樱的头，她只比诸葛樱大那么一岁，却俨然把诸葛樱当做小妹妹疼爱。
“阿月，我们怎么办？”诸葛樱说的是明天的凤凰台涅槃。
两年前，诸葛樱唯一的依靠，神医匡愚病死了。诸葛樱和所有无父无母的小孩一样在街上流浪。好心的姥姥收养了她，把她带到这个凤凰山中与世隔绝的幽灵山庄，和其他九十九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好姐妹生活在一起。姥姥真是个善心人，居然同时收养一百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诸葛樱打从心底里感激姥姥。
不过十天之后，她的感激变成了无止尽的痛苦和怨恨。一百个小女孩被姥姥带往湘西东南的雪峰山。雪峰山因山顶常年积雪而得名，在走往山顶的路途中，诸葛樱差点冻死。那时，同行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小女孩把身上唯一一件破棉袄扯开，将里面大半的棉花塞进她单薄的衣衫里。这个女孩一路上对诸葛樱无微不至的照顾，使得虚弱的诸葛樱成为得以活着回到幽灵山庄的九十个女孩之一。
“为什么只对我好？”诸葛樱问。
女孩笑而不答，良久之后，抚着诸葛樱的头说：“我叫苏影月，你呢？”
两年后，十一岁的苏影月成为姥姥手下前五名的高手，那个时候，因为出神入化的轻功，她被大家唤作“影”。
经历雪山洗礼的女孩们，以为回到幽灵山庄就可以过上安定的生活，谁知，等待她们的，是更为残酷的历练。九十个没有任何武功根基的女孩终于明白，她们被姥姥带回来，是要被训练成为杀手的。
所有的女孩都必须不定期地上一次凤凰台，凤凰台上的比斗称之为“涅槃”，每个女孩在经历杀戮的洗礼之后，将被期许变得更强。然而这被称之为涅槃的比斗，每比一次，人就死多一点。涅槃规定三个人一组进行车轮战，由抽签决定其中一人可以选择剩下二人中谁作为她的对手。当然，选择较弱的对手，有机会在第一轮就将其杀掉。如果在三炷香时间内不分胜负，就由抽签决定二人中谁与第三人对决，三人中只要有一个人死了，比斗马上结束，否则的话，就一直比下去，直到其中有人被杀或筋疲力尽而死。
总之，三个只能活两个。
师父临死之前所透露的身世之谜是诸葛樱活下去的最大动力。瘦弱的她没日没夜地埋头苦练，只求尽快地提高自己的武艺。否则就会在比斗中死去。
在这样的环境下，谁都不敢相信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因为，今天她是你的好朋友，明天你就可能死在她的手下。没有人会放弃任何一个致他人于死地的机会。没有人会在这个地方主动结交朋友。
不过，有一个人是例外的。仿佛保护诸葛樱是她与生俱来的任务，苏影月毫无理由地守护着诸葛樱的。他们一起勤练武艺，一起提防他人，一起背靠着背等天亮，一起度过了残酷的两年。九岁那年，诸葛樱在一次比斗中在一百招之内杀死对手，得到了姥姥的好评，姥姥把刺鸟的心诀交给了她。一同沐浴时，诸葛樱兴高采烈地将事情告诉苏影月，苏影月不过淡淡一笑，对她说，她在半年前就已经学会刺鸟了。
那一刻，诸葛樱尝到了失落的滋味。她第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是如此好胜的一个人。从此之后，诸葛樱拼了命地苦练，每天都让自己累得在临睡之时晕倒，五更不到又强迫自己爬起来继续练习。她诸葛樱心中已经把苏影月当成是假想敌，虽然是假想，但终究是敌。诸葛樱唯一的目标是灯影剑。只有最优秀的女孩才能从姥姥手中得到它。她要在苏影月面前展示灯影剑，告诉她，她才是两个人中比较强的一个。
然而，天份使然，灯影剑还是旁落。然而它却偏偏落在了苏影月手中。苏影月从姥姥手上接过灯影剑，她满不在乎的神情激怒了诸葛樱，屈辱与愤怒竟同时燃起。
苏影月得到灯影剑后，诸葛樱足足两个月没有理她，直到苏影月冒死下山买了一个煎药的沙煲给诸葛樱，她知道诸葛樱最大的兴趣不是练武，而是行医。用一夜的时间从幽灵山庄赶往集市，在天未亮之前赶回来，苏影月需要一个时辰急驰十五里，在佩服苏影月轻功的同时，诸葛樱的怒气也消了。
一个月前，诸葛樱她们被告知下个月的这一天将进行涅槃，剩下的女孩依次序抽签。诸葛樱抽完签，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当知道同组的另外两个人时，她放任自己整整一天不练功，用以竭斯底里地嚎啕大哭。
第七组：诸葛樱，香止凝，苏影月。涅槃有史以来最让人震惊的死亡之组。所有人在惊叹这三个人的优秀的同时，也在心底默默地为三人中将有一人死去而感到惋惜。
凤凰台上凤凰游，踏上凤凰台的人，无不希望自己是能够涅槃重生的一个。
“小樱，相信我，我们都不会死在台上。”苏影月朝诸葛樱轻轻一笑，展开身法跃上凤凰台。
但是，我们之中谁也没有把握杀掉姥姥座下最顶尖的杀手：香止凝。诸葛樱迟疑地登上凤凰台。望见香止凝那双骇人的眼，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
涅槃之前必须抽签决定谁有权利第一个选择对手，不知幸还是不幸，苏影月获得这样的权利。她手捏着带有凤凰图腾的纸签，来到诸葛樱面前，风吹得她长发扬起，烘托出一份轻灵。诸葛樱手心冒汗，苏影月是有把握杀她的，如果她死了，苏影月就安全了。诸葛樱突然读不懂苏影月的眼，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笑得如此淡然？
“小樱，有我在，你不用怕。”苏影月的自信让诸葛樱觉得毫无理由。
终于，她把纸签交给了香止凝。诸葛樱吁了口气，太好了，暂时安全了。如果阿月能够杀掉香止凝就更好。
“哇”的一声轻呼打断了诸葛樱的思考，她抬头一看，苏影月被香止凝重重地朝心口打了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阿月，”诸葛樱尖叫着想扑过去，却被阻止。
香止凝呆滞的眼疑惑地看着苏影月，好像在说，你今天怎么了？这不是你的实力。
“时间到！”姥姥的部下宣布。
苏影月眉心一皱，又吐了一口血，她捂住心口，艰难地站起来。
接下来是由诸葛樱选择一个对手：是选受了伤的苏影月，还是实力超群的香止凝？如果是别人选，答案昭然若揭。但诸葛樱不是别人，她是苏影月的朋友。
手连抓紧纸签的力气也没有了。诸葛樱的心跳得好快，嘴角泛着苦涩。香止凝面无表情，眼神阴冷。苏影月朝着她咧嘴一笑，诸葛樱清楚地看见她雪白的牙齿被鲜血染红。诸葛樱好恨自己，她居然犹豫了。她不敢看苏影月的眼。即便最后两人能够平安地走下凤凰台，这一瞬间的犹豫已经为这段友情留下了不可挽救的伤痕。
终于，四目相对。苏影月的眼没有泪，她朝着诸葛樱肯定地点头，怕她看不见，又点了一下。就连阿月也被香止凝打得这么伤，如果是自己，怕是撑不到结束就已经被杀死了吧？诸葛樱想，选阿月吧。我们只要互相不使狠招就可以撑过这一轮，之后怎样就交给命运。
诸葛樱把纸签塞进苏影月的手中，她的手，冷得像冰一样。
“抱歉，我……应该在上一轮就……死在香止凝手上。”苏影月在交签的一瞬对着诸葛樱的耳边说。她居然在内疚让诸葛樱做出这样残酷的选择。
泪水瞬间涌出。诸葛樱的心好像突然被撕成两瓣。原来在第一轮，苏影月一心求死，只为成全她诸葛樱的生。而她，刚才居然犹豫了。她没有胆量与香止凝决斗，却把利剑指向好朋友的胸口。
“用你刚学的刺鸟……杀我。”苏影月艰难地说，一边作势欺向诸葛樱，伪装一个不成功的剑击。
“不！”诸葛樱避开苏影月软而无力的进攻，泪水流了一脸。
“快，我和你……都不要死在香……手下。” 鲜血从苏影月的嘴角不断流出，染红了她毫无血色的唇。
诸葛樱知道，下一轮轮到香止凝挑对手，她有足够能力杀死她们任何一个。也就是说，苏影月如果不在这一轮死，也有一半的机会在下一轮死。
“我的伤……反正活不了……你……不同，你还有身世之谜等你……解开。”苏影月说罢用尽全力向诸葛樱攻去，这一次是来真的。她要逼诸葛樱还手！
鲜血喷洒而出。鲜血滴落在凤凰台雪白的大理石地面，像跳跃的红色恶魔……嘀嗒，嘀嗒，世界静得连血掉落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小樱，我的灯影剑借给你用，你要帮我灭了香止凝。“上凤凰台前，苏影月笑着把梦寐以求的灯影剑递给诸葛樱。
凤凰啼血，刺鸟哀鸣。
诸葛樱扔下灯影剑，登时觉得四肢再也没有一点力气，重重地跌跪在倒地的苏影月脚下。电光火石之一瞬，诸葛樱竟用了全力使出刺鸟！试想身受重伤的苏影月怎么抵挡得了？这一剑，必然使她心脉具断，五脏破裂，即使是师傅匡愚还阳也回天乏术。
“阿樱，你的刺鸟……使得真漂亮。”苏影月眼睛出现异常的光亮。星眸半合的侧脸被流云般的秀发遮盖，精致得足以让任何男人动心。
诸葛樱热泪盈眶，神色却像痴呆了一般。
“答应我……活下去……离开这里。”苏影月的眼变得如水晶般透明。
诸葛樱猛地抬头，她莫名地害怕，害怕再也看不见苏影月，如果不能看见苏影月，那同死了有什么区别？她爬到苏影月身边，把苏影月紧紧搂住：“我不许你死，你说过要照顾我，你不许死！”
“傻小樱，哭什么？我不会死……我只是累了，想睡一睡。”
诸葛樱慌忙把自己的内息传给苏影月，心脉具断，接受内息只是加速苏影月的死亡。咳咳咳，她一阵咳嗽，血如泉水般从口里涌出。
“小樱，我好难受……”苏影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左手想握住诸葛樱的衣袖，手举到一半，苏影月身体一颤，手垂了下去。
诸葛樱轻轻地放下苏影月，嘴角扬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对啊，我真糊涂，阿月你不会死，你怎么会死呢？你昨天还好好地，还逗我开心，今天怎么会突然死了呢？你不会死，我不会死，我们都不会死。阿月，你快快睡，快快醒，睡醒了我们去梧桐山扑蝴蝶，我给你扑一只最大最漂亮的蝴蝶。我们还去雪峰山等日出，我一定不睡着，每次都是你叫醒我，这次轮到我叫醒你。还有，我们要去集市买花裙子，我要帮你挑一条最好看的裙子，你穿上它啊，一定迷死那唱山歌的苗族少年。你若是看上其中一个唱得最好的，我就做你们的红娘。等你出嫁那天，我会为你画一个最最好看的妆，到时候你相公一定夸你是最美的新娘。他会一辈子听你的话，给你好多好多娃儿，男的女的有好几个呢，等你的娃儿长大了，我会帮你教他们，教他们写字，教他们武功，他们一定不会被别家的孩子欺负……”
泪水从苏影月合上的眼里滑落，好像她真的听到了诸葛樱的话。
凤凰再也不能啼叫，刺鸟的哀鸣也止住了。一切归于寂静。凤凰台上，每年都会死很多人。当一个人死了，对于某些人来说，是悲剧。当很多很多的人死了，对任何人来说，也不过是数字。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幽灵山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