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调解人》南尘焰火

64、第六十四章

　　行动的当天，上午九点。

　　冷风呼啸，天光穿不透厚重的阴云。海贸大厦耸立在眼前，这大厦已经钉在这里，承受了二十多年的风吹雨打，它只有十二层高，从头到脚泛着一股颓废的气息。破落，又似乎有岁月沉淀的精明，像一个垂眼俯视裸虫的老者。

　　此时正是冬季上班时间最晚的那一个点，有工作的人早已坐在办公室里，学生也已经进入学校里开始上课。大厦楼下仅有一些偶尔路过、来去匆匆的行人。

　　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海贸大厦入口一侧的路边。

　　周荣推开车门先下了车，长乐、胜家林、王文太和齐可纷纷跟着。
　　陈媃站在一楼大门屋檐下，等着他们。

　　周荣带着众人径直朝大门口移动，他们周围角落的地方霎时出现了一些穿着普通的人，有的在远处的煎饼果子摊点买早餐，有的在路旁抽烟，有的站在小卖部门口刷手机。

　　咋一看都没什么特别，只有他们知道这几个是身穿便衣的警察。

　　周荣低声同跟在他身后的几个人吩咐道：“这次主要是把他找出来，确认他的身份，只要你们谁拍到了照片，不论如何，马上撤，不要和他们打。”
　　顿了顿：“你们几个互相照看着，如果是我出来晚了也先走。”

　　众人：“收到。”

　　长乐目光郁郁看了他一眼，沉默着不说话。

　　就在周荣踏上大门的台阶时，电话响了。
　　公安局长刘朝打来的。

　　他看到是刘朝的电话拨进来，瞬间就有不好的预感。

　　电话那头，刘朝的声音可谓心急火燎：“周局！出大事了，曼城几个摩天大楼和广场乱成一锅粥了，你们行动没？没有的话先收队，改天行不行？！我现在必须调那几个便衣回来！这事可能还得你们插手！”

　　周荣皱起眉：“出什么事了？”

　　刘朝语速极快，生怕说慢了地球会爆炸似的：“长河集团董事长和他秘书，住建局副厅长，惠良实业董事长，市长助理，他妈的不知道相约发的什么疯，一人择一个曼城角落的天台楼顶，要表演跳楼的艺术！要了我老命了！还有两个裸奔的就不说了，我现在人手不够，要去现场，还要拦媒体，局里电话声音没停过。我怀疑他们中了邪，不说了，你们快回来！”

　　周荣挂了电话，回头看，几个便衣已经开始往回撤走。

　　其他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解的看向冰霜裹身的周荣，问到：“局长……出什么事了吗？”

　　周荣不答，转身问长乐：“你和薛佳明说了没，这么说的？他去弄那个阵了？”

　　长乐看出来肯定是出什么事了，肃然道：“说了，我直说了，和他说那个阵很容易被反噬，要马上去弄，不然很危险，还提醒他先最好别告诉他爸。不过他到底信了没，又去弄了没，我现在不太清楚。”

　　“弄了。”周荣沉声说：“不然他爸也会在楼顶。”

　　长乐皱眉，不解的问：“什么意思？”

　　周荣收回踏在台阶上的脚，抬头看了眼就像悬在天上的顶层。
　　冷声道：“收队。”

　　就在他要转身的一刹那，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似有若无的映入他眼尾的余光深处。

　　他一怔，扭头看了回去。

　　大厦的一楼入口就是空荡荡的厅堂，看起来特别像从前的什么福利宾馆的大厅。
　　穿过狭长灰暗的大厅，能看到电梯口和对面的逃生楼梯门口。

　　此时的逃生梯门口，黄色破旧的三合板门后，周轩站在那里，脸色惨白，神情似惊似恼。他身后有若隐若现的蓝，最明显的是，掐在他脖子上的蓝色鬼手。

　　厉鬼的要害若是被同类握住，那也同人一样，是很危险的事情。
　　蓝鬼在周轩身后探出头，嘴巴动了一下，之后，便消失在了门后。

　　其他人都没发现这一幕，只有他看见了，还知道那个蓝鬼嘴巴开合间，说的是什么。

　　──自己进来。

　　周荣反应很快，立刻调整了先前那一秒怔然的表情，压抑住心中炸开的情绪烟花，淡然道：“你们先回去，警方那边出事了，一会儿应该需要我们跟着去现场，你们过去帮忙，注意安全。我一会儿过去。”

　　没等其他人问出口，长乐悻悻道：“你干什么去？”

　　周荣没看他，偏头对王文太说：“带他们走。”

　　王文太纠结成了个左右不是人的夹心饼干，但是面对局长强硬的吩咐还是不敢不从，他觉得局长心里有数，于是硬着头皮把长乐拖走了：“走吧，老大有数，可能去看地形去了。”

　　长乐想挣开王文太的擒拿手，还想过去踹周荣一脚，质问他，是要去做什么事情连解释都不愿意解释？
　　即使现在同他打一架都好，只要能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经过这两天的苦思冥想，他隐隐约约抓住了周荣一缕深埋的心思。
　　所以他现在有些容易恼怒。

　　可周荣走得飞快，很快就消失在了逃生门后。

　　他也已经被王文太拖出大厦门外的空地上。
　　正在琢磨要不要和王文太干架，陈媃倏然惊愕的说：“邪师的味道出现了！”

　　长乐停下正在试图挣动开的手，看向她。

　　王文太抱歉的看了他一眼，还是紧紧攥着他，然后扭头看陈媃，疑惑的问：“邪师的味道不就在楼顶吗，什么叫出现了？”

　　“现在有两个方向有那味道，一个在楼顶，一个在──”
　　陈媃瞳孔巨缩，惊惧地看向大厦外，只是一眼，就让她手指发颤，从头凉到脚底，虽然她本来就没温度。

　　众人望去。

　　一辆黑色迈巴赫无牌车停在大厦出入口正中央，后座的位置下着车窗，车窗后，一个男人带着小丑面具，半边脸掩在车沿的阴影里，侧脸看着他们。
　　那面具是根据电影人物建模生产的，黑洞洞的笑眼，月牙般的红色嘴唇，不规则的淌着红漆，他直勾勾对着他们，像在挑衅，又像在同他们微笑打招呼。

　　有些坏事做得多了，甚至嗜血的人，身上会自带让人看了就发怵的气场。
　　就像眼前那个戴面具的人一样。

　　短暂的招呼似乎点到即止，他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缓缓合上黑色的车窗，车子打了个方向，缓缓而去。
　　那车速并不快──他在等他们追上去。

　　“怎么办？！”齐可道：“那他妈的就是那个变态的头吧？那气场，不是应该不可能？”

　　“追，”长乐说：“错过了就难找机会了，我是这么觉得的，你们呢？”

　　“同上。”王文太少有的严肃起来：“但是得先通知局长。”

　　齐可看向那逐渐走远的车屁股：“再不追就跟不上了！”

　　长乐已经掏出手机快速拨了周荣的电话，脚不停的朝来时的黑色商务车去，众人二话不说跟着上了车。

　　车门砰──的关上，他拉着手刹的手停了下来，另一边，举着电话的手落下。

　　“无法接通。”长乐面色冷然。

　　真正的邪师才是最难对付的那一个，他现在如果下车去找周荣，他们车上三个人，还是太少了，而且再换人开，那迈巴赫就消失了，警局现在也调不出人手追踪车辆。

　　真是布的好大一盘棋啊。

　　眼前他不得不踩下油门，轰然追上前方的车。

　　他稳当当盯着前方，一脚油门，表盘在三秒内直窜上一百二，若不是后边有人，他可能还会踩得更用力。
　　前面的车看到后面的“猴子”跟上了，便提了车速，两车一路超速，很快拐进了一条车辆稀少的二级公路上。

　　“给局长发消息了吗？”长乐手握方向盘，一直跟前方的车保持五米左右的距离，期间思绪一波一波的滚来，但再怎么样，面对邪师这种大王八蛋，他知道没有周荣恐怕很难抓。
　　可能自保都是个问题。

　　“发了，海贸大厦很可能放了信号屏蔽器，老大出来应该就能看到。”齐可低头盯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看了好一会儿，道：“妈勒个巴子的，细思极恐啊，我知道局长刚才接到什么电话了，应该是公安那边打来的，现在新闻推送全是什么总裁跳楼，高官跳楼，政要裸奔……曼城现在简直一片混乱。”

　　长乐一听，结合了周荣刚才很肯定的说，薛佳明破了那阵。
　　明白了这些事情是什么情况了。

　　不过他还是想确认一下：“有辉华集团的人或是薛吴吗？”

　　齐可明白他什么意思，快速回答：“没有，刚才我也仔细筛过一遍，没看到薛佳明他们家。”
　　“不过他到底怎么办到的。他居然能一下子控制那么多人？这不费生命？！”

　　“他还有闲心在前面勾引我们？”
　　齐可一下来了个疑问三连。

　　长乐几不可察的冷笑了一声：“让我猜猜……他也许没亲自和那些企业家接触，而是通过女人来控制他们。他用他最擅长的邪术，给了那些女人想要的幸福人生──嫁入豪门。然后和她们说，你们只要照我说的做，“大太太”的位置和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一定落在你们身上。富豪就那么几个，挤破脑袋想嫁入豪门的一抓一大把，这太容易蛊惑了。不容易蛊惑的是那些人精一样的顶尖商业人士，估计这次中招的，都是那些爱江山更爱美人的“英雄”。
　　“我们还没去过他们办公室呢，办公室里必然也有阵法，他们大概率被阴恶的气息熏陶过很久了，只要一换上杀阵，控制他们几乎不费什么力气。”

　　后座几个人听得目瞪口呆。
　　长乐这人，年纪轻轻，却方枘圆凿地似乎深知这世上的各种阴谋诡计。

　　“猜的。”长乐说完，适当的补了一句。

　　齐可一愣一愣的说：“我现在知道局长为什么喜欢你了……”

　　“和你说话可以省精气神……”

　　他喜欢我？
　　呵。

　　长乐自嘲般淡然一笑，眸子里的水光却静如平湖。

　　这时胜家林破音且突兀的声调响了起来：“──什么？！局长喜欢谁？！！”

　　齐可翻了个克制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