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调解人》南尘焰火

63、第六十三章

　　夜色黑得像被墨水洗过一样，仅有一颗北极星挂在遥远的深空里，忽闪忽闪。

　　四合院正中央的石板地上，摆了一圈形状弯曲又诡异的红色蜡烛，地面上有几条轨迹穿错的血痕，不知是用什么动物的血写的不知名字体。

　　在接近零度的严寒之下，一个男人光着上半身，只穿了一条黑色裤子，站在蜡烛圈外。浑身冷白，像是感受不到周遭的温度一样，垂着眼，仿若柔情地看着蜡烛圈内的“人”。

　　红色的蜡被火光灼成泪珠，悄无声息的向下滚动，碰到地面的时候化成了一滩，很快又被极度的冷冻住。

　　蜡烛圈内，周轩面若安然的躺在那，就像沉睡的普通男人。

　　“你连闭着眼睛，都和他那么相像。”
　　宋何轻声细语，眉目含情的说完，遂抬头望天。

　　他闭上眼睛，蹲下身，痴缠的看周轩的脸。
　　半响，他俯身在周轩眼睛上轻轻落下一吻。

　　“特别是眼睛。”

　　“我以为是你回来了。”

　　“……可为什么不是。”宋何眼底浮出一股被压抑过的忿怒。
　　眸子里的柔光被扫荡一空，仿佛上一秒的深情全是伪装。

　　“他先走了七年，你为什么不是。”
　　宋何的指间微微颤抖，不知是冷，还是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轩哥，你知道我在篮球场上看见你第一眼时在想什么吗？”

　　“老天开眼，把你送回来了。”
　　他像在演独角戏，说完，神经质的笑了起来，眼里却是冷的。

　　“你知道我让你跳下去的时候有多煎熬吗？”

　　“万一你不是怎么办，万一你不是，我还能看看你的眼睛……万一你不是，他呢，他去哪了！”
　　宋何这次只是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可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结果你他妈的为什么不是！”

　　“你知道我把你弄回来有多难吗？你知道我把你弄成今天这样有多难吗？你为了你那该死的弟，居然想走！”
　　缓了缓，他重新调整了表情。

　　又是目光含笑。

　　“不过不要紧，你弟那讨人厌的中管局，以后就不会再来碍眼了。”
　　他轻轻抚摸周轩的嘴唇：“你也不会再和我闹了。”

　　他低低笑了笑，站起身：“冷吗？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冷。”
　　“我和你一样……别怕。”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把闪着冷光的刀，一点没犹豫，抬起另一只手腕，用力划了下去。
　　冷风中，滚烫的红色血液冒了出来，顺着他的手掌一路滑落，他抬起手，任由血液淌过指尖，滴在了周轩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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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曼城中管局一楼办公室，长乐、王文太、齐可和胜家林在各自的工位上坐着。
　　周荣走进来，身后跟着陈媃。

　　他没有往楼上去，停在长乐桌旁，转身同陈媃说：“你说。”

　　陈媃点点头：“我和言哥他们去海贸大厦蹲守了三天，那气味一直在，但是没有见到那人从顶楼上出来过。他日常吃喝应该是叫外卖，期间一直有外卖小哥进进出出──还有，那大厦三天都没出现过一只鬼。”

　　长乐靠在椅子上：“海贸大厦是老楼了，玻璃都是二十几年前那种特别流行的绿色玻璃，我记得那里外围的墙皮都发黄了吧，虽然翻新过，但是看得出痕迹，乍一看特别灰败阴沉，里面没有鬼？不应该。”

　　周荣拿出几张符，放在办公桌上：“这符一人一张，发一下──从一开始陈媃就是被有心人引过去的，海贸大厦可能只是幌子，但是幌子也好，证明有人坐不住了──后天上午九点，大家准备一下，过去的时候很大概率会有突发情况，以个人安全为主，随机应变，到时候会有便衣支援，各自准备一下。”
　　“这几天大家都注意安全，发现什么异常的事件和人都留心一些。”

　　在座的纷纷点头。

　　说完，看了眼陈媃：“早上九点阳气重，到时候你跟着我，如果不舒服就先进黑盒。”

　　陈媃摇头：“没事，去之前我自己多烧两支香熏一下就好。”

　　“嗯，”周荣指了指长乐：“你，上来。”

　　“……哦。”长乐说。

　　胜家林眨巴着眼睛，看周荣和长乐一前一后上了二楼。
　　问齐可道：“……长乐不会又干了什么事情惹到局长了吧？要不要上去帮他？”

　　齐可：“……”
　　帮他？别一会去了看见什么不该看的场面，长针眼。
　　他就没见过比胜家林还迟钝的人。

　　“后天你别乱跑。”
　　周荣关上门，转身对长乐说。

　　“知道，我能跑去哪里。”长乐无奈。

　　周荣倒了杯水：“我的意思是，他们很有可能把我们打散。”

　　长乐没像往常一样懒散地坐到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而是站在那里，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认真看他，示意他继续说。
　　其实他要考虑的不多。怎么能在不妨碍到其他人的情况下，把事情往好的地方推动。
　　但是现在不确定因素太多，打算做得早了大多也派不上用场。

　　“他手上能用的资源太多，鬼，人，他一样都不缺，所以敢这么明着引我们。”

　　长乐说：“那你为什么觉得他会把我们打散，我们全都进大厦里，他再把我们困成一团，不更好解决吗？”

　　“我们带了警察，这就是他忌讳的。”周荣说：“对他们来说，最好的选择是把警察和中管局的人打散，毕竟我们的人就那么几个，也是他的心头刺。如果他被警察发现，全城通缉对他来说就很麻烦。他没必要和警方过不去。”

　　长乐顿了顿：“最坏的情况呢？他会把所有见到他的人杀了？”

　　周荣摇摇头：“他不能被过多人看到。现在一张手机照片一秒就能传遍全国，他如果走到那一步，只能选择和我们同归于尽。”

　　长乐抿唇片刻，道：“所以你觉得他倾向于捕猎，想一个一个的把我们抓走？”
　　如果对方没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那这就是最好的选择。
　　实际上邪师在暗，他们在明，现在完全没到那个地步。他都有些想不明白为何那人忽然坐不住了。

　　周荣：“想抓走我们不需要把我们引进海贸大厦，平时上下班，在路上，在家门口，只要他下了功夫，都有机会。”

　　长乐皱眉：“那他是怎么个意思。”

　　周荣喝了口玻璃杯里的温水，微微摇头：“可能他想的更疯，未可知。”

　　长乐垂眼看了看坐回位置上的周荣。
　　总觉得他没把话说完。

　　“你……我后天就跟着你，你也别乱跑。”长乐道。

　　周荣抬眼看他，若有所思，走进办公室里的隔间，没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个小小的玻璃瓶。

　　那瓶身是透明的，密封得很好，里面装着红色浓稠的液体──血。

　　他把瓶子递给长乐：“拿着，这几天你也小心一些，有紧急情况这个也许有用。薛佳明家那个阵，你提醒他叫人去看看。”

　　长乐犹豫的接过瓶子，像接过什么烫手的山芋一般，浑身发僵的打量那瓶血液：“……这是你的血？”

　　“嗯。”周荣说：“知道你晕血，但是没办法，安全为主，你先收着。”

　　长乐揣进兜里，顽抗的解释：“不晕，你的血我就不晕，但是我心疼啊，你割的哪里放的血？”

　　周荣怜惜的看了他一眼：“想多了，献血的时候出示特殊工作证明顺带拿的。”

　　长乐：“……”
　　我可真是爱你啊。

　　“那就好……”长乐觉得自己智商越来越感人，虽然他不疼，但是怀揣着对象的血，总觉得还是不太自在，不过他很快调整好状态，问道：“薛佳明那边，你怀疑他们会有动作？”

　　“不是，”周荣解释：“以防万一而已。”

　　长乐不太相信的盯着他看。

　　周荣不在意，接着说道：“如果他找不到信得过的人，让他把那个压阵的物件拿掉就行。”

　　“哪个阵？”长乐明知故问。

　　周荣起身，搂住他，在他脑门上亲了一口，不接他找茬的话，只是说道：“他是你朋友──我去警局，你下楼和他们聊聊，王文太经验挺丰富的，可以和他讨教讨教。”

　　长乐撇嘴：“你经验不丰富吗？我不能和你讨教？”

　　“不一样，去吧，我走了。”周荣朝门口一点下巴。

　　“别说这种爹话行不。”

　　“……走了。”

　　“……”

　　长乐回到一楼办公室，走到王文太身后站定，目送周荣离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大门外，他才扫了一圈办公室，看到办公室里的几个人都在埋头认真玩着手机，并没在意他，从口袋里悄咪咪的摸出那瓶玻璃装的血液，伸出食指点了点王文太，示意他看一眼。

　　王文太低头看他手上的东西一眼，遂抬头疑惑不解的盯着他做贼似的表情：“？”

　　长乐俯身凑到王文太耳边悄声问道：“……你知道这个吗？”

　　王文太听完，又低头仔细看了眼那玻璃瓶，然后点了点头。才想开口说什么，就被长乐架起胳膊肘拉了起来，假惺惺的道：“太哥，走，我们出去吹吹风。”

　　齐可正回着闺蜜的微信语音，闻言还奇怪的斜眼看了看外面的天气──阴天，且冷得要死的寒冬。
　　然后她又看傻子似的看了眼长乐和王文太。

　　长乐弯眼朝她一笑，无辜的王文太很快被他拖出门口。

　　他们站在一楼的香樟树下，西北风裹着寒气呼啸而过，冷得他俩同时打了个哆嗦。

　　“……现在零下，你想问什么，问题多吗？”王文太委婉的说道。

　　“不多，”长乐把先前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的围巾紧了紧：“就是那个血，具体都有什么用法？和黑狗血一个样吗？据我所知的，除了看见邪物往上泼，拿来画符，点到脑门上，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用处？”

　　王文太吸了吸鼻子，不明所以的看了眼长乐，顿了片刻，说道：“如果是别人拿来用，那基本上就你说的那些用法了，不过如果是你……”

　　长乐眼皮不眨的看他。

　　“你体制阴，容易招惹阴物，如果没有你手上的串珠护着，你就是鬼友眼里的香饽饽，这你知道的吧？”

　　长乐点点头：“自然知道。”

　　王文太神情复杂的说：“所以紧要关头，喝了这血，能护你不被厉鬼附身。”

　　“喝──”长乐难以置信的说：“咳咳……喝血，喝人血？！”

　　还是周荣的血！

　　长乐追问道：“带在身上不行？泼在身上呢？”

　　王文太摇摇头：“效果不佳，我说的是厉鬼，拔尖的那种，如果不是那种，倒还没什么。不过现在局长给你这个……”

　　长乐咽了口口水，心道：怪不得周荣给了他这瓶血却不说该怎么用，还让他来和王文太讨教，敢情是猜到自己会来问王文太这个血的事情。他想让自己在要紧关头喝了这个，怕像那次在岛上发生的意外一样，那八个小鬼冲他身上的事情又来一次。但是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喝血这种事也太变态了。

　　可是如果不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不至于这种主意都出。
　　他之前说的，暗地里的人会想把他们打散，就非常值得推敲。如果真的走散了，这瓶血起码能保住他的魂魄。
　　皱起眉头，本来想说的“我晕血”都抛诸脑后，只觉得这次的行动没有周荣表面上说的那么云淡风轻。

　　回到办公室，长乐靠在椅子上，出神的盯着桌面很久，活像入定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