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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承遗志离京南下 ...

  •   往后岁月,长生教授时倾其所有,不可谓不尽心力,林祎凯也愈发的勤奋刻苦,十多岁时已初露锋芒。
      民国中期,对于中华民国正值内忧外患之时,于内苏维埃政权蓬勃发展,于外东北在日本的铁蹄下完全沦陷。早已满目疮痍的北平更是哀鸿遍野,政权更迭,经济萧条,祸乱不断,在饥不果腹时,文化注定要走向衰落,听戏识曲之人日渐减少,长生戏班也日益艰难。
      “要下雨了。”傅长生推开窗,抬眼望向乌云密布的天空,拢了拢坎肩。
      “这时间真跟流水似的,又要入冬了,今儿这雨一下,可是又要冷上几分呢。”六子说完就要去关窗。“爷,关了吧,本来就得了风寒,若再吹吹这冷风,只怕更严重。”
      “不打紧,这病了许久,躺床上都要躺硬了,都不知道这外面是个什么样了。”长生被冷风一吹,瞬时咳个不停,六子见状立马扶长生回床躺好。
      “爷,您就好生修养,这世道乱,您是我们的主心骨,咱们整个戏班可都靠着您呐。”六子边说边把背角往上掖了掖,随后便退出了房。
      长生待六子离后,心中一阵酸楚,想自己这大半生都在为这戏班殚精竭虑,可人哪儿斗的过这世道呢,现在维持整个戏班本就是个难,再加之好多住园艺人满中国赶场子的唱戏,使得这戏班听戏之人更是寥寥无几,而自己又自从入秋后感染风寒一病不起,长生越想越难受,不禁悲从中来。“祎凯,对,还有祎凯,他就是我们整个长生戏班的希望。”长生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入冬后,北平的局势更为混乱紧张,而长生的病情也一直反复着,整个戏班的运营全靠着林祎凯撑着。
      “六叔,账房里还有多少钱?”
      “所剩不多了,小凯,咱们这么大个戏班子,养着这么多人,每日花销太大,这个月拢共也没有开几次戏,照这么下去,我怕撑不了多久啊。”六子愁云密布的看着林祎凯。
      林祎凯环视了院子一圈,叹了一声气,对六子说道:“六叔,吩咐下去,从今天起一切从简,六叔,你是师傅最信任的人了,往后一切开销都由你过目。”
      “小凯,账房里的钱一向是由爷管的,这不合规矩啊。”
      “都这时候了,规不规矩都不重要了,师傅现在的身子也管不了这些个,而你又是我们最信任的人,别说了,六叔,往后账房的事就交给你了,反正能省多少是多少吧。”
      六子对着林祎凯长长的点了个头,“小凯,你放心吧,我一定干好。”“对了,小凯,爷这个身体时好时坏的,我担心啊。”
      “前院儿的这些个事就不要跟师傅说了,你知道他最看重的就是这个戏班,咱们把戏班弄好就是对他最大的报答了。”

      此时的北平政局混乱,政权更迭,今日还风光无限的官老爷明日可能就成为了阶下囚。
      “你们听说了没,曹老爷被打倒了。”“哪个曹老爷?”“就是以前经常来,和我们家傅爷那个的曹老爷啊。”“啊啊啊,他啊,他和傅老板的事都多久前了,谁还记得。”“哎,咱家傅老板当年可是风姿绰约啊,想和他有关系可不止一个曹老爷,可惜现在啊。”
      “谁在那儿乱嚼舌根?”林祎凯呵斥一声,丫头婆子们慌忙散去。
      “小凯,你说这曹老爷当年多风光啊,现在也是说倒台就倒台了。”
      “六叔,这官场的事咱们这些小老百姓就别掺和了。”林祎凯厉声吩咐六子。
      “是是是,六子醒的了。”六子躬身退了出去,虽说六子算是林祎凯的长辈,可林祎凯身上就是有一种无法忤逆他的气场,再加上他确实是能力出众,所以任谁都没有不服的。
      林祎凯斥退了六子后心下也是泛起了不安,总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要发生。果然第二天北平警察局就派人来到长生戏班,要查封戏班,还要带走傅长生。
      “你们家班主呢?”打头的一名警察厉声讯问。
      “不知各位前来有何事,我们班主最近身体抱恙,正在里屋修养。”林祎凯面色平静的答道。
      “是知道他老相好遭栽了,吓病了吧。”一群警察哈哈大笑起来。
      戏班一群人听到如此侮辱长生的污言秽语都气的紧握拳头,晚一秒就要上去和这些个兵油子挣个长短。林祎凯见状,立马拦下打头的六子,仍是语气平和的回到:“我家班主确实身有不适,如若没有什么事,就请各位回吧。”
      “实话和你说了吧,今儿我们就是奉命来捉拿傅长生和查封你们长生戏班的,赶快叫他出来,不然可休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
      “我在这儿。”傅长生在内房听得外面吵闹,强撑着身子走了出来。
      “师傅”“爷”“班主”长生戏班的人看到傅长生出来,都慌忙上前搀扶。
      “你就是傅长生,还以为是怎样的一个倾国倾城呢,没想到尽是个病秧子,傅老板,跟我们走一趟吧。”说罢,一群人又笑开了去。
      “跟各位走可以,但可否告知在下是何事?”傅长生长吸一口气而后淡定地询问。
      “都这份上了,您还揣着明白装糊涂呢?曹立都倒了,你还以为谁保得了你。”说罢,两个警察上前就要将长生带走,戏班的一众人上前阻拦,长生眼看今日之事避无可避,便抬手制止并吩咐到:“我傅长生行得端坐的正,想必无事这些官老爷必不会为难于我等小老百姓,我就随他们走一趟吧。小凯,我去后戏班就由你全权打理了。”末了,长生深深的看向林祎凯说了一句“不可莽撞,戏班为重。”便随警察去了。
      “封了,今儿起,这戏班不可开戏。”说完,为首的警察便仰首转身离去。
      戏班一众人只能看着警察封了戏院,戏班就像每个人的家一样,好多人都是从上一任班主就在这儿了,如今看着警察贴上了封条,都不禁红了眼眶,哽咽起来。
      大家抽抽噎噎了半天,还是止不住忧伤,“现在可如何是好啊,这戏班也被封了,班主也进了局子,咱们该怎么办啊?”戏班里的大多人都曾跟着风光过,也曾跟着冷清过,可无论如何,都能有一口饭吃,现在戏班这样,大伙儿都不禁担忧起来。
      林祎凯最初看着这一切确有慌乱,毕竟才是个十几岁大的孩子,现在已慢慢冷静下来,想着师傅说的戏班为重,便掩住了心中的不安,清了清嗓子,“各位不必慌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谁都不清楚,咱们戏班从没有什么乱纪之事,想必警察也就是调查,等查清楚了自会释放师傅,到时我们戏班还有番大作为。”
      大伙看着林祎凯笃定的表情,心里都慢慢平静下来。
      “大伙儿从来到戏班开始就没有好好休息过,刚好趁着这段时间大家先各自回家休息,过一段,我会让六叔通知大家回来,咱们长生戏班永远都是这京中梨园翘楚。”“六叔,先把这月的工钱结给大家。”六子楞了一下,看见林祎凯朝自己使了个眼色,才去账房拿钱。

      “小凯,咱们本就所剩无几,现在戏班又被查封,更是入不敷出,怎么还要结钱给他们?”待大家走后,六子才将满肚的疑惑问出来。
      “六叔,我何尝不知,可现在咱们戏班就如这悬崖上的蚂蚁,不需要别人推,一不留神,咱自个就得摔个粉身碎骨,只有用钱先稳住他们的心,才不致他们出去乱嚼舌根,做出对咱们有害的事儿。”林祎凯一番话倒叫六子无可反驳,更从心底对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多了一份可依靠的安全感。
      “那爷这事?”
      “只怕难办。明天我去打探一下,六叔你去账房把所有的钱拿来,如今这世道,没钱打通只怕寸步难行啊。”

      第二日一早,林祎凯就和六子来到警局,门口接待处的拦下两人,没好气的问道:“你们什么人啊?”
      “我们是长生戏班的,昨日你们警局派人将我家班主带来问话,不知问完没有,如果问完了可否放人。”六子低声下气地问道。
      “傅长生犯得是窃听机密,借着唱戏以莺歌艳曲的下流勾当获取政府机密,和曹立勾结,出卖政府,你们还想放人?走走走,再不走连你们一并抓起来。”边说边赶二人。
      林祎凯拉起六子离开了警局,“六叔你先回去,我去别处打探打探。”

      和六子分开后,林祎凯找遍了曾经和傅长生有过交情的所有可找之人,树倒猢狲散,要么避而不见,要么爱莫能助。黄昏时,林祎凯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戏班,六子老远看见林祎凯,赶忙迎了上去,焦急地问道“小凯,怎么样了?”
      “上面有心要扳倒曹立,而师傅曾经又跟曹立有着那样的关系,听说还有人在后面推波助澜,只怕这次……”林祎凯低下头掩住了自己的不安。
      “可爷和曹立已经许久没有关系了,怎么还会扯到爷呢?”
      “你知道咱们梨园中多的是勾心斗角,师傅曾经风光无限,抢了多少人的道,早有人心怀憎恨,借着曹立这事就大做文章,上面宁可杀一儆百,但凡有关联的统统都要严惩。明儿我再去看看,就算是求不到情,也盼着能见师傅一面。”
      “爷他自从秋后感染风寒,身子一直没有痊愈,时好时坏,这两日天儿这么冷,爷走时又没有穿件厚衣,不知在那冷冰冰的监牢里可否挨住。”说罢,想着长生的境遇六子不禁抽泣起来。林祎凯看着六子哭,自己也是忍不住的流泪。

      林祎凯一夜辗转反侧,迷迷糊糊地睡一会醒一会,睡着也都是噩梦连连。天还没亮透,林祎凯就醒了,推门不禁打了个寒颤,天灰蒙蒙的,似乎比昨日又冷了几分,他紧了紧衣服,看着这大寒的天,心中更是焦急,一刻不停的就往警局去。到达警局时天才彻底放亮,可依旧是一片昏暗清冷的气息。
      林祎凯几次上前询问,警局的人都是一贯的不搭理,林祎凯就只能在大门口一直来回踱步,一直到午时,警局出来一中年男子招手把
      林祎凯叫到后巷,“别等了,他不关在这儿,你到这个监牢去问问。”
      林祎凯向人道完谢后就急忙赶往长生所在监牢,“大叔,我是长生戏班的,我家班主傅长生可关在里面?”
      监牢守卫上下打量着这个似瓷玉一般的少年,“傅长生?昨日身体不适死了,今儿正要通知于你们呢?”
      林祎凯听到死这个字,瞬间愣住了,脑海中飘过的都是和师傅的点滴过往,都是师傅曾经在戏台上的风华绝代,以至于是谁,怎么把长生抬出来的他都忘了,待他回过神后看着地上躺着的长生,那个曾经丰神俊朗,轩举似霞标的人,那个曾经在戏台上站如亭亭玉树,行如风送落叶的人,如今只破败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林祎凯顿时觉得胃里泛酸,就要倒下去,被抬长生出来的杂役扶住。“小伙子,你也不用太难过,进去了这鬼地方就没有能活着出来的,把人好生安埋才是正事儿。”
      “大叔,你们能帮我把人抬回家吗?”林祎凯脸色煞白,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他知道事到如今一切还等着他张罗。

      到了戏院后门,杂役将长生放到地上,林祎凯从袖中掏出一个银元放到杂役手中,杂役惊了一下反手就要还与林祎凯,可林祎凯坚持,“大叔,这是你们该得的,拿着吧。”杂役没有再多说什么,只看了傅长生一眼便长叹一口气离开了。
      屋里听得动静,出来一看,全都呆住了,过了几秒才大哭出来,“爷,你怎么了,爷你醒醒啊。”“班主,班主”。林祎凯就杵在一边,仿佛是无关之人离去,过了许久,才开口道:“都别哭了,把师傅抬进屋吧。”众人才停下,忙把长生抬进里屋,刚刚都悲恸过大,没有细瞧,这会儿细瞧之下,才发现长生全身都是伤,血和汗混在一起,衣服全黏在身上,众人看到这幅场景更是难以接受,又是大哭起来,六子作势就要往外冲,林祎凯起身拦住了他,“做什么去?”“我,我,我要去问问他们,咱家爷犯了什么法,活生生的人进去,怎么出来就成……”六子又气又痛,却怎么都说不出个死字。
      “你能问出什么,如果真有王法,师傅还会这样吗,你去了不过是把你自己赔进去,现在咱们重要的是把师傅安埋,让师傅安安静静去另一个世界。”林祎凯说罢便吩咐刘妈去打水,好为长生净身。

      在林祎凯的张罗,其他人的帮衬下,第三日就要将长生送上山。老天爷大抵是能够感受这人间悲苦的,出殡这天,憋了许久的天终于下起雨,却早已分不清是人间的泪还是屈。
      “六叔,你们先回,我想再陪师傅一会儿。”
      “师傅,您知道吗,从我记事起就把您当做我父亲,虽你从不与我亲昵,处处严苛要求,但我知道您是想我将来有出息,能继承您的衣钵,传承咱们长生戏班,祎凯知道,在我心中早就没有亲生爹娘,您就是我这个世上最亲的人。”林祎凯早已泪眼婆娑,雨水泪水混在一起蒙住了双眼,林祎凯一个劲儿地擦,可这儿还没擦净那儿又糊上了,最后林祎凯放弃了,一屁股坐在泥地上,任悲伤宣泄,哇哇哇地哭起来。
      “师傅,您放心,我一定会重振长生戏班。”说罢便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才离去。

      至此,一代梨园魁首傅长生就此陨落。

      “小凯,爷去了,咱们戏班怎么办啊?”
      “这长生戏班在这北平恐怕是开不了了,不过中国那么大,总有咱们立足之地的。”
      第七日六子得林祎凯吩咐将所有长生戏班的人召集起来。
      “各位都是跟着戏班一路成长之人,咱们长生戏班能在这北平屹立这么多年,全仰仗各位,祎凯在此代表师傅谢过各位。”林祎凯深深做了一揖。“今日戏班恐再难在北平立足,我已变卖戏班,不日起就要离开北平,组建新的戏班,走南闯北,各位如若愿意陪祎凯一道,祎凯感激不禁,箱子里有大家的卖身契,如若想离开的,祎凯也决不为难,大家拿了卖身契和遣散费就走吧,往后岁月,山高水长,咱们后会有期。”
      林祎凯看着留下的几人,心中一时百感交集,“祎凯多谢各位信任,从今儿起,但凡有我林祎凯一碗饭就定有各位一碗。”
      “林老板。”
      “各位都是看着我长大的,都是我的长辈,还是如从前一样,叫我小凯吧。”
      “好好,小凯,那咱们离了北平要去哪儿呢?”
      “南下,现在东北局势混乱,咱们往南走。”
      “那咱们新戏班叫啥名儿呢?”
      “长生戏班。”

      几日后,北平事毕,林祎凯带着他的戏班子一路南下,开启了新的一段人生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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