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里巷的故事》钰忱

3、第三章

　　“你今天抽烟没有啊！”李萍舒看见他笑的咧开嘴，她穿着碎花的裙子，裙子上沾了泥巴，她的头发头发乱糟糟的，还粘着一些黏糊糊的不明物体。她坐在玄关处的地板上，只顾着傻傻的笑。

　　李萍舒的左脚上穿着一只hello Kitty的粉色拖鞋，右脚上却什么也没穿，露出脚底厚厚的茧子。

　　“我当然没有。”肖渡进了门，蹲在李萍舒的面前。“不信你闻闻。”

　　李萍舒果真把头埋进肖渡的衣领处，然后深深的吸了口气。“嘻嘻，好香呀。”李萍舒突然开心的拍起手来，“阿渡是乖宝宝，乖宝宝是阿渡......”

　　肖渡的领口被蹭上了大块褐色的污渍，浓厚的酸味立马飘出，原来是醋。

　　“怎么把醋弄到头上了？”肖渡连忙把李萍舒扶起来，问道。

　　李萍舒突然有些生气的甩开他的手，她伸手摸着头发，一缕一缕的抚过，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重要的珍宝一般。

　　“阿渡，我长白头发啦！”李萍舒鼓起腮，瘦削的脸颊做起这个动作很奇怪，可肖渡还是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可是我不能长白头发呀，我好想染头发呀，可是染一次好贵啊，我还要给阿渡买好吃的馅饼呢。”

　　肖渡笑了，凤眸弯成了两道缝，他怜惜的摸着李萍舒瘦弱的肩膀，轻声安慰“你的阿渡有钱，明天阿渡就带你去染头发好吗，我给你买漂亮的发绳，你不是喜欢红色吗，我们买一个漂亮的红色蝴蝶结......”

　　李萍舒的注意力立马被带了进去，她开心的“咯咯”笑了起来，干瘦的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她突然站起来，双手捏着脏兮兮的裙角，转起圈来。

　　肖渡蹲在那里看着，时不时鼓个掌。“好啦，先去洗个澡吧，早点睡觉，明天我就带你上街。”

　　李萍舒眼巴巴的望着肖渡，她说“阿渡，你对我好好啊，你怎么对我那么好啊。”

　　肖渡笑着说“你是我妈，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啊。”

　　“阿渡，你爱我吗？”李萍舒瞪着眼睛，迫切的问他。

　　“爱啊，当然爱。你是我妈，我最爱你。”肖渡说。

　　李萍舒听到他的回答，像是卸下了包袱般长呼一口气，然后跑回房间准备去洗澡了。

　　李萍舒每天都会问他这个问题，每一天都问，这是她刻在脑子里的事情。如果他不在家，她就会一遍遍的拨打他的电话号码，一次次摁着快捷键1。如果他没有接电话，她就会蹲在沙发上，或是飘窗上，对着监控摄像头一遍遍的问。她知道他在外面可以看到她，也能听到她说她知道他在外面可以看到她，也能听到她说话。

　　这是他妈李萍舒，他的傻子妈。

　　肖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环视一周。

　　他家不大，住的正好。此时地板上洒了一滩醋，散发着酸涩的味道。肖渡拿了拖把，熟练的打扫干净，又在沙发下面找到另一只粉色拖鞋。

　　等到一切又恢复原样后，李萍舒在房间喊他。

　　李萍舒喜欢hello Kitty，她房间的装修也具是粉/嫩的少女风格。李萍舒正照着花朵形的粉色床头灯，在印满hello Kitty的被窝里躺着，只露出一个脑袋。

　　李萍舒见到肖渡后一笑，巴掌大的脸上满是期待，她悄悄的问“阿渡，可以给我讲个故事吗。”

　　这是李萍舒的睡前故事时间，肖渡点点头，熟练的坐在她旁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本泛黄的芭比故事书。

　　“今天，我们来听拇指姑娘的故事。”

　　肖渡很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读者，甚至生动的模仿着人物的语气和神态，他嗓音清澈，读着故事让人入迷。李萍舒一直巴望着肖渡，时不时问他一两个问题，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

　　“最后，她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肖渡把书轻轻的放在抽屉里，又替李萍舒掖好被子，他看着面前这个已经年近五十的女人。她眉目之间仍能瞥见年轻时的貌美，可她瘦削的身子又是那么的单薄。肖渡把她泛白的发丝塞在耳后，关上了粉色的花灯。

　　“你也会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肖渡放轻了步子，关上了房门。

　　“阿渡”

　　肖渡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有人正在喊他，可他昨夜把李萍舒哄睡着后，又熬夜写了歌词。

　　“已经早上啦，你怎么还没醒呀。”

　　肖渡费力的睁开眼睛，看到纯白的天花板，李萍舒趴在床边，见到他睁眼，开心的“咯咯”笑着。

　　白天他一般没活，他原本想多休息一会。可又想起昨晚哄李萍舒的话，只能起床陪她去了。

　　李萍舒知道今天要上街，特意的换了一身连衣裙，是她去年生日肖渡送她的生日礼物，淡黄色的裙摆上绣着大片大片的花骨朵，是她最喜欢的一条裙子。她的头发倒是很乱，发顶满是银丝，肖渡穿好衣服后，拿着梳子给她扎头发。

　　肖渡是专门和李羽珍学过的，轻而易举的盘起乱糟糟的头发，肖渡修长的指间穿插在发丝中间，又给李萍舒别了一个鹅黄色的发夹。

　　李萍舒站在镜子面前左看右看，时不时傻笑一声，对自己的造型满意的不不得了。

　　她耐心的坐在玄关处的鞋柜上，等待肖渡收拾好，发丝顺着脖颈滑落一缕，她安静的坐在那里，收腰的版型显的腰细腿长，更像是三十左右的人。

　　肖渡带着李萍舒，不敢骑摩托，他牵着李萍舒的手到巷口往东的生鲜超市那去。出门时是早上八点，生鲜超市却早早的开了门，红色的牌子摆在门口，上面用毛笔写着“今日特价”，再往下是菜品价格。

　　毛笔字苍劲有力，入木三分，看起来是有书法/功力的。

　　肖渡撩开帘子，把头探进去，一层层货架摆的慢慢当当，柜台上方的灯泡坏了，偏偏窗户又被报纸糊上了，一点阳光进不去，昏暗的很。角落里是点燃的蚊香，刚一进屋就沾的满面蚊香的熏人气味。

　　柜台上摆着一个老旧的收音机，深蓝色的漆掉了大半，金属按键被磨的失去光泽，看不出上面的印刷数字标志。

　　“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听的还是黄梅戏的《天仙配》，老式收音机的信号不好，曲子一卡一卡的，配着阴暗的光，倒有几分可怖。唬的李萍舒连忙抓紧肖渡的手臂，挨近了点。

　　柜台处乍看无人，肖渡却领着李萍舒走过去，之间拿那后面摆了一张躺椅，一个摇着蒲扇的老头悠闲的躺着，听见有动静，抬了一下眼皮看人，见到是肖渡后又把眼合上，接着摇手里的扇子。

　　“什么眼神啊老头”肖渡一挑眉毛，“服务态度那么差还好意思做生意？”

　　老头重重的从鼻子里哼了一口气，“你小子还好意思来啊，看起来下次我得在我那牌上写着，禁止肖渡入内！”说完一句还不解气，他看着肖渡浅橙色的头发，“你瞧你这什么鸟不拉屎的头发，别闪着我眼了！”

　　肖渡今天有求于人，难得没有再呛下去，反而笑嘻嘻的朝老头笑。

　　老头冷冷的撇他一眼，当即知道没什么好事，反倒是转过头去招呼李萍舒，他笑着说“萍舒，来吃糖。”然后从头顶的一串阿尔卑斯摘了一个塞到李萍舒手里。“拿着吧，王哥请你吃的。”

　　李萍舒开心的咧嘴笑，然后把糖递给肖渡，让他帮忙打开。

　　肖渡把包装撕开后把糖递给李萍舒，然后对老头说“王老头，今天我带她上街一趟，你车借我骑骑。”

　　王老头哼哼两声，从柜台里拿出车钥匙扔给肖渡，还叨叨几句“臭小子没大没小的……”见肖渡还杵在那不动，又凶道“还不赶紧滚，带萍舒玩去！”

　　说完，又转身窝进躺椅里，摇着蒲扇，听起他那卡顿的《天仙配》了。

　　王老头的车是去年刚买的，雅安牌的电车，当时买的时候风光的很，整个月桂里巷的老头老太都来他超市门前围观，感叹这车的好。

　　日子也不过多久，老头老太太奇怪的攀比心作祟，纷纷要儿女或是老伴给自己整一辆出来，闹得整条街上的同款电车一进巷子能遇到好几辆。

　　肖渡给李萍舒带上头盔，又反复叮嘱她一定要做好，不要乱晃。

　　他带她上街也不是一次两次，可总归是不放心，等到李萍舒反复点头后肖渡才敢上路。

　　出了月桂里巷，往东面走上二十分钟才是褚城较为繁华的中心地带，肖渡带李萍舒来到一家街边的精品店，打算去给她买蝴蝶结。

　　李萍舒隔着玻璃看到橱窗里打着灯光的小玩意双眼放光，迫不及待的拉着肖渡的手要进去。

　　肖渡握着李萍舒算得上粗糙的手，一些指腹处的老茧磨的他手心有些痒。他更怜惜的捏的更紧了。

　　“这人多，要跟紧我哦”

　　李萍舒乖巧的点着头。

　　服务员把他们引到一处白色的柜子面前，上面是各种少女风格的发卡，人工玻璃水钻在聚光灯下闪着五颜六色的光，李萍舒高兴的指着一处粉红色的hello Kitty发夹，脸憋的通红，她悄悄的问肖渡。

　　“阿渡，这看起来好贵，我们能买的起吗？”

　　肖渡笑着把发卡拿下来，轻轻的别在李萍舒的头上“看，多好看啊。”

　　然后在李萍舒有些害怕的眼神中又拿了许多她喜欢的头饰。

　　等到肖渡去付钱的时候，他手里已经满满当当的了，各种好看的发饰，项链，耳环....这些都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但是李萍舒总是把这些当作高不可攀的东西。这样才不是他想要看到的，他的妈妈，应该做最幸福的公主，过幸福美满的生活。

　　排队的人很多，肖渡站在队尾，这时weed的经理来了电话，好像是安排下次演出的事项。

　　“他真的好帅，真的很温柔。”

　　“这身材简直没话说了嘛，男神级别的呀。是给他女朋友买的吗？好体贴哦。”

　　“男生染这个发色真的绝了诶，显他好白哦。”

　　李萍舒站在一侧，看到两个高中生样子的女孩在谈论着她的阿渡，她们画着精致的淡妆，穿着显露身材的短裙，高兴的盯着肖渡，甚至动手比划着。

　　她很骄傲，毕竟有人喜欢阿渡不是吗，她的阿渡。

　　或许是李萍舒的目光让人心生不满，又或是她悄悄的骄傲被人发现了去。那两个女生很也开始谈论起她来——不过不是什么好话。

　　李萍舒从没听过这样的言论，她在家时有最爱她的阿渡，在月桂里巷的时候，大家都对她那么好，大家夸她漂亮，夸她乖。她很少走出那个巷子，大多时间她都呆在家里看电视。以至于肖渡也没能第一时间意识到，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了她的。

　　肖渡付完钱的时候，和weed的经理约了下次的晚饭和演出。

　　可当他提着满满一袋发饰，却没有在一旁看到李萍舒。

　　“李萍舒？”他喊着她的名字。

　　他开始迅速的从人群中穿梭，试图在某个柜台、货架前看到那道瘦削的身影。

　　可是他没有。

　　肖渡不由自主的拧起眉头，薄唇抿的紧紧的，他有些烦躁的扯了一下头发，神色慌张。

　　“李萍舒？你人呢？”他喊着。

　　肖渡开始拦人，他每拦住一个人，就向他们描述李萍舒的样子和外貌。

　　已经距离找不到她过了十多分钟了。

　　他都不敢去想，一个智商停留在八九岁的女人，跑出去会遭遇什么。她根本什么都不懂，她身上没有钱，甚至都不知道回家的路。肖渡越想越发急躁，他好不容易隐藏的戾气在眉眼中重新凝聚，他感觉自己就像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气质完全变了诶……”

　　“要被杀死了，好A。”

　　“打扰，有没有见过一个穿黄裙子的女人，大概四五十岁左右的样子，头上戴了一个hello Kitty的发卡。”肖渡问到了最接近大门口的两个人，看起来是高中的学生。

　　两个女生先是盯他看了一会，然后其中一人才慢吞吞道“确实见过哦……”

　　肖渡心中一紧，问“有没有看到她去哪里了？往哪个方向走了？”

　　另一个女生却笑嘻嘻道“别急嘛帅哥，加个好友我就告诉你哦”

　　“就是啊，一个装嫩的女人嘛……”

　　“我就说嘛，你是不是也觉得她很可笑啊？这又不是在玩cosplay......”

　　她话音未落，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

　　只见那帅气男神正看着他，若是平时被帅哥盯着，她肯定快乐到原地转圈，可现在，她却莫名其妙的有些害怕。

　　他的眼神实在是太凶了，那一刻他的五官猛然凌厉了起来，像是随时准备出笼狩猎的猛兽。

　　“你应该庆幸你是个女的。”肖渡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不然你他/妈早死这了。”

　　肖渡说话的声音很低，那个女生只隐约听到对面的帅哥嘀咕了一句什么。

　　“你说什么呀？”少女的声音甜嗲，还是不死心的直勾勾盯着肖渡。

　　“她去哪了？”他不耐烦极了，心里慌的要命，却只能不断的告诉自己，不要急，别慌。

　　肖渡的声音冷冰冰的，两个女生听出他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劲“欸，她好像出门往那边走了……”说着，往西面指了指。

　　肖渡没说话，连忙飞快的跑了出去。他在路旁地区人行道上拦住一个又一个在大街上闲逛的人，向他们大厅李萍舒的去向。

　　他的神色急的要死。

　　“李萍舒，你别跑丢了啊。”肖渡喃喃道，“你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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