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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小灵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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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亿卿做了很长一段梦。
是小时。乡袅缠古朴。他赤着脚,悬在绿地上,挥剑与纷纷秋雨过招。
李缘川就那样侧靠树下抱臂,直勾勾地看着那小不点举起沉重的剑柄,利落划下。
殊不知眼前这位天才少年楚亿卿非常心神不宁,瞥了一眼李缘川,手一抖,力不支。银剑滑落。
“喂!消停会儿,别看了,我知我绝色。”楚亿卿忍出了一脸无语,“碍眼……罢了,不练了,你去捡起剑……呃,别告诉老头!”
李缘川低下眼眸,打量楚亿卿雪白的双脚上被草刮成伤害累累的模样。心坎一拧,乖乖过去拿起地上的剑,护在手掌摩挲半天……
……
一转眼,时间过了很久,却不曾有伤痛或别离。
“少爷,闭上眼。”李缘川勾起楚亿卿的下颚,提笔点朱红,描摹他的眼角,“夫人非常看重此次典礼。”
要楚亿卿说,就是自己脑袋上顶着个大鸡冠,重的发沉,垂眸还能看看自己一身大红袍,比秋叶还火辣,好似那媒人去说情。他翻了个白眼,模模糊糊对视上李缘川面具下的眼。
“帅呆你了?”楚亿卿挑唇侧眸,自信满满。
李缘川给他系扣子的手颤悠了一下,向上瞟了眼对方白皙的锁骨,艳红本就妖,却衬着他一颦一笑都恬静许多。
“夫人教育我,对少爷要生死不弃。”
……
还有一次祝川楼,他饿了,嘀嘀咕咕要李缘川去买小吃。
李缘川没办法,听话去了,留下他一个人坐位儿上发呆。四周那么吵闹,就这片黯然宁静,显得各位不合群。
楚亿卿趴下,本是打算小眯一会儿,可心中烦的不行,他又抬起头,又趴下,这类似的动作愈来躁动,最后把自己玩累了。
真是死外边儿了……还不回来?
楚亿卿弹簧般扬起脑袋,似乎听到了杂乱中的一缕沉步声。他迅速扒在栏杆上下望。
李缘川身着便衣,但在人群中还是显得比较巍峨。楚亿卿也不知为何的,腾地站起身,往前一附,脚上的步子加快,到以奔跑的速度,他踏空跨下数十来台阶——
淡紫色衣摆顺风后仰,李缘川双手一环,稳稳接住他。
……
“对不起……”
“对不起……”
偌大的天光被掩盖。
“李缘川……”
楚亿卿迷迷糊糊张开双眼,瞳孔中的光彩被空洞磨损。他压着地板躺了那么久,脊背又酸又麻。却也不比那心口反复的涌动,仿佛在荆棘上打滚,那些热切再不跳动。
“他死了你要我怎么活……”出声,是血腥味的干哑。
楚亿卿一哽,从不曾想到自己如今的面貌如此难堪。
“他死了你要我怎么活!”
几乎是困兽拿命地吼。
轻纱长裙若有若无搭在徐来大腿,女人高坐大殿,晦暗的视线刺向面前背光的人影。烁滑的地板浮现出醉成烂泥的楚亿卿。他蜷缩着、颤抖着。
徐来静默。抬手去抚发冠,取下一条比冰凛冽的玉簪,随手抛在她面前。
楚亿卿一怔。自己最后的意识,细碎的回忆开始挣扎、心绞。
“面前你只有两根绳子。”徐来刻意加重音调,“偏安一隅,但你在害怕。”
楚亿卿盯着顶端的尖头,远比针细,多还凉薄。他摇晃着爬去,脸上哭成了块块铁青色,红肿挂彩,像被揍过般的可怜。
徐来单手撑着脸颊,抬眸看着昔日的少年举起冰簪,对准自己锁骨中间刺去,溢出不休的血与痛,结合在无声的惨叫中——徘徊。
阴云捧月,劲风涌稍,偌大也如漆的树影斑驳,巍峨遮上一半天。
“方才见到的李缘川不是他本身。”殷司谈突然道,“是怨气?”
浑然天成,还是说目八斗会聚怨气?殷司谈没有问出口,自己也不知是心慌什么。
目八斗,牵起嘴角,伸指敲了敲自己脑侧:“虽然疼痛也分三六九等,但他是这里被下了蛊,活活痛死的,只要一瞬间。”
“一瞬间……”
一瞬间。殷司谈经历了太多的一瞬间,可他若非要将这些飘忽不定的影子对叠,还是能呼应上的。
“单暮死时也是一瞬间,是一样的。”倘如之前飞来的根银针只是勿扰,有能力的,便是顾润冶。然他只像是被派使此事,所以幕后捣鬼的人,权力要更高于这一切……
殷司谈看见目八斗单股束着一捆长长的红绳,丝丝缠铃,伴着一步步轻快的落地声,唤响一次次清脆的少年意气。殷司谈捋了捋思路:“徐子半要杀单暮,定是单暮知道了一些事情。”
“眼眶红肿……泪泉。”殷司谈脚步一顿。月光好似流沙,披在身上。
“我与卜银狄讲述的那只邪祟,不会便是‘那位’吧?”
“仙师。”目八斗回头看向他,眼里有似乎施暴的红光,“您忘了,在这古朴还有一个单暮是傀儡。”
“照你这么说,我俩见过?”
目八斗撇撇嘴,看向殷司谈,那颗蓝色的眼珠似乎在颤动。
他不答,这清冷的氛围未免舒畅,殷司谈压抑了一路,拎鹿后颈的掌心都换了一次次的汗粒,此时看得到一丝人烟,他才找了根木桩放下。
鹿四腿找地,踏了两步,貌似对殷司谈并不陌生,又立刻转头去嗅他的衣摆。
殷司谈疑惑。
“有灵气。”目八斗凑在殷司谈的眼前,两颗眸子似乎能散出星辉。
狂烈的心跳一帧帧,甚至让殷司谈感着丝疼痛。他匆匆避开视线:“我连自己都养活不起,如何养它?”
“它能叼死人的灵魂。”
殷司谈侧过的眸子倏然睁大。
目八斗眼皮盖着眼眶,他浑身冷气,一步步把殷司谈逼进旁边的小胡同里。
“仙师想要吗?”
“目八斗,太近了。”被强迫赖在他身下,殷司谈自然注意到了这迎面的压迫。
目八斗压下整整一片漆黑,映在殷司谈的脸颊。他带着上扬的尾音,道:“仙师……”
“乜。”
殷司谈目光决绝。
风过,目八斗锐利的眼睛一眨不眨,殷司谈却已将剑侧抵在他脖颈,划出一道血痕。
目八斗神态冷清中略带傲慢,他居高临下,野心与霸占似乎从眼底溢出来,突然轻笑:“您想杀我?”
“若我想……”殷司谈眼眸忽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掌盖住。
人有千面,鬼无二心。
“若您想,我早死了。”目八斗另手护着他后颈,缓缓摁在自己唇前,贴着他额间落下一吻。
“您不想知道,我若爱上一个人是怎样的吗?”目八斗视线愈发恳切,又热又急。殷司谈知道他在极力克制,可这目光仍是叫人脸烫的很。
他也不知何时早顺着目八斗的话去了,竟与理智会萌生一种电流干扰情愫。或许不只是第一眼,或许是在记忆更深处。
殷司谈张开掌心,乜白如虚沫半消散。双臂缓缓搭在目八斗肩头,挑逗似的一点点环绕着,也不知为何,近期烦躁的心情好了些。既然如此,自己是亏不了的。两人呼吸近在咫尺:“目八斗,我是不是早在之前就见过你?”
目八斗眼瞳放大,喉结一滚,看着面不改色却微微垂下脑袋的殷司谈,涣散却拼命强忍,隐隐还能看出那纤长的睫毛挂在刘海下晃晃悠悠。他耳根从头红到尾。
目八斗噗嗤一笑,眉眼弯弯,温情涌出眼底:“我可不是那种随便开玩笑的人……”
目八斗收回目光,话音一塞,又道:“您早知道了吧?”
殷司谈抗拒了,正想一把推开目八斗,可刚发力,嘴上贴来块儿软乎乎的东西。
花香与甜味一齐扑鼻。
目八斗也不知什么时候从哪庙里顺出来的糕点,堵在殷司谈没说的话音上,笑眯眯道:“殷哥哥,你对我好。”
细褶的流云避开月钩,星星七零八落泼洒在小灵鹿的双耳,兀地一震,察觉到了什么,不过一会儿,它扬起脑袋看向逆光的一处影子。
殷司谈敏捷地向后一转头,腮帮子一鼓一扁,非常努力的嚼来嚼去。
目八斗闻声瞪去。路人惊跑。
“仙师想救李缘川吗?”目八斗蓦然,问道,“去趟这只鹿创造出的幻境,拿回一株草药。”
“里面是个颠倒的地方,情绪与本能将会相反,不过只要听好那些不成邪、不塑体的鬼神一字一句,问题不大。”
自打来了人间,不知为何,殷司谈一天比一天神清气爽,现在单单弹个响指,居然也能唤出无声流淌的幽力。他揉出一丝火缕,又负手掐灭:“你呢?未尝是无缘无故帮人吧?”
“仙师……”
殷司谈已经准备好目八斗无理取闹了。
“您抱抱我。”
“……”
“就一下。”目八斗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
瞳孔中亮晶晶的身影张开双臂,目八斗环住殷司谈的腰。
被这么大个个头靠在肩上,殷司谈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愈加清晰,虽然有些喘不上气,但呼吸间又全是目八斗身上令他安心的香味。
风此刻再吹不响,思念有寄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