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院落溶溶月》Sne

3、花谢

　　宫中已经许久没有这般繁忙了。
　　梁夜云最近总是听说的事情无非就两件，一是小橘子总是在他面前抱怨因为最近少雨，南门那边来了许多流民，不知怎么的让她们多了许多活计，二是，因为通商政策的放开，长衡那边来了许多粗人，那些粗人进宫，行事放荡不羁，也不爱干净，每次都需要她们去清扫。
　　他听着小侍女的抱怨有时候竟然也觉得别有趣味。
　　可能是在宫里面待太久了吧，毕竟上一次出宫已经是五天之前了。
　　最近，随着昭华节越来越近，宫中的那些礼官老头子也催得他越来越紧了。尤其是他上次偷偷跑出去以后，那几个老头儿就派人把他看管的更加严密。
　　他本来还想怂恿小橘子偷点东西让他出去，但是那丫头却是一本正经地摇着她的小圆脸说:“殿下，就是因为您上次出去我被罚了半个月的月钱呢。”
　　他本来想说这丫头不讲义气，哪成想又被硬怼了一句:“国师大人都已经吩咐过说您最近不要乱跑了。”
　　梁夜云没有想到这个丫头会用漆歌来堵他，他就闷声没有作答。
　　说起漆歌这个人吧，虽然说是从小到大和他一起长大，但是他那心思梁夜云自认为从来没有琢磨透过。
　　梁夜云的头埋在床榻上，正想一些有的没的。
　　他望着头顶的那盏灯，反正皇宫这鸟笼是任他去的，就只是皇宫以外的那片蓝天这宫里没有一个人是会允许他出去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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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年昭华节当日月越皇室会在和庙举行一个祭典，在月越人心中这是一个惯例，梁夜云派小橘子出去打探丽娘没有消息以后就没有继续把她放在心上，他这人想得开，对感兴趣的任何事情都好，但是就是这热度每次只能维持三分钟。
　　“殿下，您可真好看。”
　　梁夜云素来爱穿红色，对眼看过去，镜子里面的那个人丰神玉朗，头上扎上了一条淡金色的发带，本来一身红配金颜色艳丽至极，若是别人压不住的话只会有一股俗气之感，但是这厮容貌极盛，一穿上不显得俗反倒是贵气逼人。
　　“小橘子，我上回让你查的事情为什么这么久了还没有回音？”
　　梁夜云一般对待侍从总是亲切的，他如今声音微含凉意，就可以知道他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殿下。”小橘子双手一抖，梳子留及长发，一不小心便有点儿用力过度。
　　梁夜云没有发出一声，看低头的小侍女，眉头明显一皱。
　　“殿下。”侍女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想要看看梁夜云的脸色，忽然她被对面的一个人抬头一瞪，“殿下，殿下您先消消气。”
　　小橘子十分狗腿地上前去给梁夜云捏肩膀，“这不是我最近事情多吗？加上昭华节那些蛮子一来就有许多活儿要我去干。”
　　“您上次叫我查的两个人，一个说是叫做丽娘的，我托了好几个出宫采集东西的姐姐去打听，说是没有这么个人。还有一个说是白爻的，也没有这么一个人。”
　　梁夜云明面上是被皇帝充的皇子，说到底其实不过是一个被养在皇宫里面的吉祥物，他手里实权并没有多少，身边一个侍女小橘子还有一个暗卫亚夫就是他可以稍微调动的少数几个人。
　　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不好办，余下听完小橘子说的话就只是揉了揉她的脸，然后说：“没事儿，小橘子，我知道你为难。”
　　小橘子看着殿下逐渐没什么神的眼睛，觉得自个儿心里很犯难受。
　　刚来皇宫里面的殿下全然一骨生气，虽然现在殿下还是有时候会露出一股子劲儿，但是更多的时候，她跟在他身后，望见的只能是一些落寞。
　　那年，殿下将她和哑夫从死人堆里面挖出来，她就想这恩要记一辈子，虽然自己能力不大，但是也想要尽力地去满足殿下的愿望。
　　“殿下，您不要靠近窗口，窗口冷，您容易着凉。”小橘子没有如往常一样装出一副天真无知的样子，她遂然开口，脸上露出和她自己的长相并不相符合的神情。
　　梁夜云没有回答她的话，也没有照小侍女的话做出一番什么动作来迎合她。
　　那个年轻的男人就这样靠在那里，然后一句话也没有说。
　　“殿下，我再去拖人给您找一找。”小橘子先去屋子外关上窗子，然后关上门，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您记得过一刻钟让哑夫带您去晨曦池坐轿和陛下他们一起去和庙。”
　　梁夜云听着小侍女匆匆的脚步声，脑海中又闪过那个蓝衣少年的身影，至少他是自己这么久以来见过的少数鲜活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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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暖轿坐着很舒服，梁夜云一直不习惯身边没有人，于是就和他皇帝老儿求了一个特例，他坐轿子的时候可以有个侍从陪同，往昔是小橘子，但是今日换成了那个沉默寡言的哑夫。
　　十四那年他从道观回皇宫，路上见到有一伙强盗正虐杀一大家户的人，于是他就叫随身的暗卫将那些强盗杀光。
　　可惜的是去迟了，地上留下的全是人的尸首，将走之时从那几个尸首堆里听见几声微弱的求助，这才救出抱在一起的小橘子和哑夫。
　　梁夜云从来没有主动询问过这两个人的身份，只是问要不要跟着他走。
　　梁夜云连着皇帝老儿祭祀的一行人走得算是顶华丽的主街道，照理来说应该是不会听见流民的声响的。
　　但是周边的声音一阵起起伏伏，想要让人不注意都难。
　　什么“灾星降世”，什么“狐仙无用”，什么“半滴水都没有，而这些人还在理所当然地享乐”。
　　反正杂七杂八的东西很多。
　　身边的护卫好像都没有用似的，连饿了几天的流民的拦不住，不久就可以看见有流民将自己脏兮兮的手伸进来讨要东西。
　　“哑夫。”
　　月越这些年好像就在忙着拓宽商路，而忽略了自身军力的培养，所以宫中的护卫大多数都武力较弱，不能看护，就是一群光皮相看得过去的花架子。
　　梁夜云叫着哑夫离轿驱出那些流民，他后方跟着的是漆歌，好像反应没有他这边大，但还是听见了一些他下轿的动静。
　　梁夜云扯下自己身上过多的佩饰，徒徒留下头上那根淡金色的发带。
　　他仔细地注意着自己身边的动静，直觉今天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将要发生。
　　随后就是一双手拉开置于他前方的车帘，梁夜云这才察觉抚开帘子的那个人是漆歌，他今天依旧是穿着一身黑衣，脸上扣脸半张面具，露出他无情的下半张脸。
　　漆歌虽然与梁夜云同岁，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入朝为官的缘故，相比于梁夜云这种混吃等死的废物对人总会有种不自言的威压：“你在干什么？”
　　漆歌看着梁夜云轿内满地首饰的残骸，有些发怒。
　　梁夜云总会不自觉地在漆歌面前露出一点儿怯懦，他即便是回嘴也不敢像在他皇帝爹的面前那样耍无赖：“反正，这些首饰戴在身上也无用，还不如扔下来，让我自己轻松一些。”
　　他们两个人并不亲近，长大得这些年里面，与其说他们两个是同岁，倒不如说漆歌更像是梁夜云的半个爹。
　　“现下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处有许多的流民，你不要横生事端。”漆歌的手中是梁夜云拆下的一个头坠，“这些东西掉在地上，最先遭遇暴乱的就是你。”
　　“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漆歌听着这话并没有给梁夜云答复，反倒是身后聚拢的手狠狠一捏：“我还尚未调查清楚，现下我应当去前面看一下国主的情况，你安分待到祭典结束。”
　　不等梁夜云做反应，那个人就已经退出了轿子。
　　“哑夫，看好殿下，不要让他到处乱跑。”
　　最后留下的是这么一句。
　　梁夜云知道哑夫不会听漆歌的话，于是接下来掀开自己的帘子，看看四周，那些花架子侍从的背后就是正在咒骂的流民，一个两个嘴中都在念叨着什么，有注意到他视线的就死死盯住他，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一样。
　　前些日子他出来注意各家门前的水桶没有了，街边倒是也缺少了小贩在吆喝，多数人都聚在流民以外提着巨大的桶子，这次祭祀反倒是没有往昔热闹。
　　梁夜云想着小橘子这段时间朝他抱怨的因为少雨而事务增多的一件事情，瞬间觉得自个儿好像摸到了些什么东西。
　　他抬手招徕哑夫，这位暗卫虽然不能说话，但是办事的效率还是极高的，梁夜云有些期待从他嘴里面知道自己想要的消息。
　　只是梁夜云还没有得到哑夫的消息，这条长队就沦陷了。
　　梁夜云在轿子里面看见远处马上穿着长衡服饰的人的时候是懵的，他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就从刚刚的皇子变成了一个被围剿的对象。
　　但好的一点是，他没有吓破胆。
　　梁夜云悄悄看着自己左右前后快来围剿的士兵，他趁着流民攘动就顺着快速跑出去，周围的人看着这位与他们并不一样的皇天贵胄有的想大声嚷嚷，有的则是接连在他身体上接连摸了好几把，想要得到点儿油水。
　　梁夜云知道任由他们这些人再继续闹下去的话，脱不了身是迟早的事情。他先拼命搜刮着自己身上还剩余一些值钱的东西，但是先前于轿上已经把身上该脱完的东西接着脱完了，如今身上便是什么也就不剩了就有点儿慌张，等到摸至腰上，才想到别了一块儿自己最喜欢的玉扣，他毫不犹豫地就扔了下去。
　　那些人看着他扔下值钱的宝贝，就纷纷上前去抢，梁夜云就乘着这个当子飞快跑了。那头骑马的人也注意到动静，派人朝这边儿来。
　　梁夜云上次逛的时候自己在这一片儿走了一转，所以对这边儿的道儿也算是熟悉，他知道身上这身红衣扎眼，于是跑到一家人园中，看着无人就顺着廊上晾着的衣物偷几件下来。
　　他料想追兵不久之后就会来，于是只换下外衫，换上了刚刚拿上手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