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明日如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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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是为什么来找我？”镜灵落语铿锵。
这人那人的残忍好像都没有什么分别的时候，镜灵迷惑却不糊涂：“行如此残忍的手段硬生生逼我出来，你不要说是为了救我才这么做，蒋歆也不会为了让我去死所以把我塞进尸瀢的肚子里，让它带我走。”
“蒋歆杀你的时候，你这般过问了吗？”
镜灵冷笑道：“他从来没有说过，要杀我的不是他自己。”
“可你仍是执意要嫁给他。”
“这嫁娶根本就不作数了！”镜灵向他吼道，“我不傻！我看得出蒋歆在利用我，那你呢？不过也是把我当棋子，湿淋淋地拎出来，用来掣肘蒋歆罢了。事到如今，我只关心你会不会放我走。我想要的只有自由！”
兴许是“自由”二字触及到了某种底线，这位年轻的东皇只是用剑挑起镜灵的下巴，逼他将头抬得再高些，这倔强的眼神看了刺眼，可东皇不能一挽剑花，挑了这对眼睛。他担心多年的事，到底还是成了真。
东皇语重心长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自由？你走后又不是永不回来，你当真觉得你能永远离开本体吗？”
镜灵在一些事上，学会了蒋歆的做法，例如他特别痛恨别人用这样的反问来确认他的想法，不过他倒是乐得这么去反问别人的。镜灵主动将脖子往东皇的剑上凑，并笑道：“我一直好奇，为什么不是你们亲自动手，而是要让蒋歆来做这些事。如果杀灭我这灵体是件人人都能干的活，那为什么不是其他人？为什么不是你？”
“我们从未想杀你。”
不过，东皇觉得此时再哄骗这灵体也并无多大意思。他在追击过来的途中得知，蒋歆已经被酆都大帝亲自出手收押，他带这灵体回去又不是为了与蒋歆对峙，干脆说实话也无妨。
于是东皇淡淡道：“这地府的体系原本就建立在对你们的利用之上。沃燋石以为地狱炼火，以你这样的天地灵武，来治钟山兽那样的天地灵物是正好的，不费我任何力气。”
“这便是治理之道。神明由天庭来治，人由地府来治，不是神又不是人的天地之物，只能这般自洽。”
镜灵浑身湿透，听面无表情的东皇在这里极尽废话，不禁浑身颤抖。倘若他有武器，是非要和这人厮杀不可了。镜灵咬紧牙关道：“我又不与他们有仇！什么狗屁人神妖，什么利用，分明是掠杀！”
“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激动。”东皇的表情之淡漠，仿佛这一切从来与他无关。他用剑左右各挑了挑镜灵的脸，却不是在欣赏。“你们到底没有人的命运，皆是不懂六道轮回的。”
这一亵玩的举动彻底激怒镜灵。镜灵反握住东皇的剑锋，从单膝跪地到站起身来，他说：“你们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竟觉得人人都想成为你们？”
“烛九阴便是那么做了。”东皇抽回剑，直把镜灵的手心划得鲜血淋漓。镜灵攥住自己衣袖，气极之时总想找些什么来握一下。
“他顺应了我们的道，想归顺于我们。他投降之后，我虽杀了他，但也给了他一次机会。可惜他难以教养，还教坏了你。”东皇停顿一下，仿佛是感应到了什么，然后才继续说，“生死簿就是极好的东西，非有它，你们进不了轮回。钟山兽是天地灵气所化，是我们的道之外的东西，烛九阴自愿要死了之后进我们的轮回，后化作蒋歆，享着我们给他的福，却行背叛之事，这只能证明它们向来就是低劣的一族，不值得同情。”
乍一听，东皇字字在理，直指烛九阴忘恩负义，是小人也。镜灵听了之后，飞速消化东皇所透露的信息。
他不敢说自己真的了解蒋歆，蒋歆今日做出的事就让镜灵毫无招架之力，他既没有给镜灵以信号，也没有提前道别。
如果在廊道里那两声“抱歉”就是全部的忏悔，镜灵也不愿再相信蒋歆了。
然而，他不相信蒋歆，也不代表他会相信眼前的人，顶着不关心世事的淡漠表情，满口只是他们的道，甚至连虚伪都不愿意装。
宽阔的大河夹在两侧，他们位于一道白沙堤上，镜灵分不清这仍是地府疆域还是到了地上，他只记得尸瀢说要带他去南边，从赤水出，到不死国。为什么是不死国？为什么蒋歆要送他走？这些才是镜灵在乎的问题。还有，现在蒋歆怎么样？为什么他要召集那些钟山兽在他眼前活生生肝脑涂地？
“你是在考虑跟我走，还是考虑跳水而逃？”东皇又发问。
看似有选项，其实都是死路一条。镜灵在愤怒、疑惑和对东皇反胃之余，没来由得想到沉尸水底的尸瀢。他记得尸瀢说，要他从他肚子底部的裂口钻出，这是什么意思？
两相权衡下来，镜灵当然是更愿意跳水，可东皇已经指出了他的念头。
事到如今，不能再指望谁来救他了，这么被动下去没有办法。这时，镜灵满布鲜血的双手却突然打开了怀里的木盒，盒里的玉簪和另一物掉落出来。镜灵慌忙去捡，结果眼前剑锋一闪，险些砍断镜灵的右手。好在镜灵十分敏捷，将两物一把抄起，往后退数步。
镜灵只能往沙堤延绵的那一侧跑，沙堤看不见尽头，可他只跑出几步，便被东皇截住。镜灵转身想往水中跳，结果被东皇一剑刺穿后背，从锁骨出，东皇便用用剑勾着他的锁骨，将他强挑回来。
东皇原以为镜灵脆弱，多害他痛几道就会让他长记性，可镜灵不但不顾自身疼痛，仍是拼命往外挣，还死死攥着刚才木盒里掉落出来的东西，恨不得揉进自己身体里，除非杀了他，否则根本不让东皇取得分毫。
“你想要蒋歆留下的东西是吧？”镜灵的声音发着颤，可语气中是带着笑意的，“东皇大帝，你刚才还没回答我，为何不是你们杀我！”
“因为你们杀不了，哈哈！”镜灵终于回过味来。经由对比，他现在确认了，东皇的剑虽然能将他划成碎肉一滩，但撼动不了他灵体坚韧程度的万分之一。
还不如蒋歆用玉簪了结般的一刺来得更伤！
他到底是灵体化成的人类样貌，东皇的剑只能在形态上造成伤口，但其实只是用剑砍空气。镜灵会疼痛，可这疼痛也只是他刚才以为自己会被伤害时，所臆想出来的疼痛。当他发觉东皇不能伤及他灵魂时，疼痛荡然无存。
“你说得对，只有我与蒋歆自相残杀才是你的治理之道。我现在好奇了，你们怎么敢让蒋歆来管我？”镜灵被勾在剑上，是比较难挣脱，可他的中气如今已经全回来了，“你们明明知道孽镜台会映出蒋歆的前世，难道你们是在赌蒋歆到底会不会翻他上辈子的旧账？”
“你们拿我测蒋歆的忠心，他若是忠，就为你们所用；若是不忠，再除掉他就行了。”
“大不了用你的法宝锦囊布袋，什么东西都无所谓，把我砍碎了装进去带走，再找个地牢关起来，关我个永世不能出来，反正我没有攻击性，我不是那炙烫刑伤的沃燋石。你们是这样想的，所以你只说你没想过杀我。”镜灵冷笑，“蒋歆若不背叛你们，你们连收拾我的功夫都省了，还要你这东皇爷兴师动众地亲自出手吗？”
镜灵的重话愈说愈多，东皇就任他说，可手上真便如镜灵说的那样，打算卸掉他的人形，先从四肢开始。
镜灵手上没武器，只有一簪、一玺而已。镜灵只能紧紧握住玉簪，在东皇抽出剑，准备挥向他的左臂时，镜灵跨步侧身，再一闪上前，主动发起攻势。
蒋歆说过，这玉簪可以被镜灵所用，因为这是用他杀镜灵之后的怨气所养的极刚之物。蒋歆没教过镜灵怎么作战，甚至没让镜灵见过他上战场的任何场面，可手握上玉簪，仿佛继承了蒋歆的那些关于战斗的技艺，蒋歆曾簪过，是否就是为了记录这些镜灵或许一生都用不上的无用知识呢？此已无从考证。
簪底早已不是那般圆润，在镜灵用以攻击的那一刻，玉簪似一柄短刺，而镜灵腾挪转步之间，仿佛是蒋歆在持短刺进攻。东皇以剑格挡，龙胆玉刺几次击在剑上，发出脆响。镜灵眼神极好，他看见东皇的剑被龙胆玉刺击出小小的裂纹。这不愧是过往东皇想要用来打磨孽镜台的东西。
东皇出击的速度愈快，镜灵以玉刺四两拨千斤的速度也愈快，直到东皇的剑忽然爆碎开来，镜灵朝东皇吼道：“我压根不在乎谁是真心，谁是利用。我只知道你们从来不在！只有他！”
“我日日夜夜与他厮守！是镜时我辅佐他，是人时他照养我！”镜灵已带哭腔，“你们只说他破局的法子，从来不提我的！”
“天地之大，我已无家。”
“蒋歆背叛你们，于我何干！说到底，蒋歆不与我一同逃出，我就已经明白他心意。”
镜灵用龙胆于刺剖开自己的胸膛，斩断几根碍事的肋骨，将另一手上的阎王玺强塞进去。再一抚手，皮肉恢复如初，所有伤口也都像是不存在一般。
他将手中的龙胆玉刺一转，抵在自己喉间，步步后退。东皇手中无剑，他分明是来捉拿镜灵的，可确实，他抓镜灵回去不过是换个地方关他。他不能让镜灵回到孽镜台中，让本体与灵体相融，已有人性的镜灵只会毁了孽镜台，甚至还会牵连到沃燋石——这样就直接伤了地府的根基。
“蒋歆任你们处置，这是他想要的。”镜灵道，“只要你们不怕他卷土重来，事不过三。”
说罢，镜灵将龙胆玉刺猛扎进喉咙，他向后仰倒，身体在解除河面时，陡然间消散于无形，只剩一点荧光的幽魂往河水中急速下坠，而幽魂里包裹着那枚玉玺。
片刻后，河底产生旋流，原是某物张开了嘴，将河中之物连水一起吸入腹中。它看上去不过一只普通兔子，谁也不知道蒋歆究竟如何养出，又给它许了什么样的好处。
站在白沙堤上的东皇仍是面容不改。事到如今，就连他也不知道蒋歆究竟是打了什么算盘。
驯兽总是存在风险。东皇这么想着，倒释然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
第131章 明日如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