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明日如昨·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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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歆被带往的处刑之地远离了众人所熟知的地狱。
八大地狱，各大地狱中又分小地狱。所有地狱的恶劣环境皆是由一块巨大的沃燋石提供。
蒋歆与镜灵有渊源，孽镜台是沃燋石的一部分，没有人会傻到再用时间和精力去冒险，赌蒋歆的下一步。奈何镜灵于沙堤边自尽后，东皇抽干河水，不见丝毫灵力残留。众人都希望镜灵能心灰意冷，最好是知道天地之大，他无处容身，毕竟蒋歆都这样对他，大喜之日只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局。
听说那日酆都大帝并未成功抓捕到蒋歆。秦广王府被夷为平地，众阎王立刻归位，阻拦鬼门大开所导致的汹涌人潮。众判官以崔判官为首，即刻接手第一殿事务及孽镜台。
蒋歆一路北逃，酆都大帝追捕至北部荒原的涿光山，与东皇大帝及其他神官合力，将蒋歆斩于涿光山脚。嚣水奔腾，蒋歆被七十二道捆龙索合吊，身上三魄分别被天官、地官及水官所掌。
在众目睽睽之下，蒋歆陷入漫长的回忆。有些无关他的此生，有些却有关他的未来。尽管围诛之下，谈何未来。
是时候要重新完整地讲述这个故事了。
****上古烛阴其实原不是世上那么独一无二的存在。
人皇的出现结束了乱兽的时代，将中原大陆划分成数块，彼时人与兽的矛盾极大，且不仅仅是领地之争，同时他们还与自然相斗。后羿射日之神话实则应出于更早期，否则天地无法发展，连基本的自然条件都无法提供，遑论人之出现。
被淘汰的八枚太阳所化成阳灵，烛阴心存结盟之心，阳灵却因强大的怨气而难以化为任何有意识之物，故烛阴与阳灵战了数年，终于将阳灵之怨尽数消耗，剩余的则被烛阴所吞噬。
而后，阳灵与烛阴度过极短时光——这是与他们万万年的寿命相比。两方结盟千百年，彼此萌发了依存的感情，或许并不是爱，但已有相当的基础。
在此期间，地上的格局被打乱重划，烛阴以钟山为中心，灵兽信仰为主，与阳灵一起发展、培育一批钟山神。在灵兽信仰最为兴旺的时期，一批掌握强大资源的霸主皆是摇摆的态度，伏羲为人首蛇身，而往昆仑去，西王母亦是人兽特征皆有的模样。
东皇始于帝俊之传说，却不仅仅代表这一人。
人虽弱小，可繁殖力强大，中原大地布满人之足迹，而帝俊则在统治中，天然地加入了驭兽这一属性，毕竟人食兽、食五谷。帝字辈打头之天神是从何时开始觊觎更大的版图呢？或者说，他并非出于觊觎版图，而是为了保障地上部族的存活，不得已发展出一套新的信仰，以人神为尊，兽为末，而人则是中间转化的力量。
帝俊及后代帝鸿在人类部族发展之后，因人类信仰充实而得到了反哺。天神所初步指定的轮回之道有益于人类与神族的共存。
那么，唯一的反抗力量就是可以天然转化自然资源力量而发展神力的兽类，人神将钟山神称作钟山兽也是从根本上否定他们神格的正统性。
阳灵与烛阴的融合乃是被迫，只有烛阴吸纳天地之最暴戾的能量，才有可能与人神一战。此一举动，几乎是将烛阴推上了首领的位置，在此之前，烛阴并无这般打算，尤其在牺牲阳灵的情况下。
然阳灵以魂归天地为由，最终还是使烛阴答应。好在融合之际，阳灵造出鼓龙，为烛阴留下念想。此后烛阴衔灯，得到睁眼为昼、闭眼为暝的能力，可直接影响人类之部族发展，让人神与神兽的微妙平衡又维持了几千年。
此后之事，钦鸟所言没有需要勘误之处。
至帝字辈人神融合出强大的神格——东皇太一。他被视作上古人神的一统，由楚人记载。
东皇能轻易杀鼓龙，因鼓龙只是才满千年的小兽，而东皇能杀烛阴，却全是烛阴的盘算了。
昆仑神祗指认鼓龙杀葆江，其实全在之前立场模糊的西王母等人授意之下。他们已决定归顺，遂为东皇造好了借口。
钟山外的神兽因领地的缩小而不得不伤人，然后引来诛杀，导致流落的神兽也已难成势力，实则最终只剩钟山一系。
不过，东皇为诱使散兽归顺，则向那些钟山外的散兽许诺，可让他们也入人类的体系，往后以人类的身份存活于世。钟山神因极度冥顽不灵，怕养虎为患，故得不到东皇的许诺。
烛阴与东皇大战，钟山兽死伤无数，儿子鼓龙陈尸山门，烛阴怒极，本可以玉石俱焚，但这不就彻底便宜了人族？钟山兽死后，尸骨化山河，沃土清流，这一切都如东皇所愿了。
战至酣时，烛阴出钟山，以世上所有活人为要挟，东皇杀他一个臣民，他便吞吃一个部落。游击之中，烛阴心狠手辣，说到做到，转眼间从两神族之战牵扯成天下大乱。
海内的部落被吞吃殆尽后，烛阴以东皇发源的白民之国为要挟。东皇邀其他众神一起参与斩杀烛阴，可战局动荡，胜负未定，场面一时僵持。
而在这时，烛阴却自解龙魂、拆骨剖胆，龙血便是一场雨倾于白民国之顶，烛阴以此诅咒东皇发源之国，要他的子民不再是他的子民，日后也是他的钟山子民。
东皇大怒，为避免血脉被污染，他竟自屠故国，杀尽了白民国遗民。烛阴笑看东皇做赶尽杀绝之事，元气大伤的他不再挣扎，魂归钟山，龙身暴涨，缠绕钟山数圈，收留钟山民之遗骨，而后烛阴连带钟山山头一道隐没进喷发之幽泉。
幽泉从已消失的钟山原址迸发，直冲天际，而东皇利用这一异象，干脆引出天地大动，东南西北移位，钟山兽只沦为人族复苏后的传说，所以例如毕方鸟既出现于西之章莪山，又出现于南之青水畔。这地理位置的大乱是为让剩下的异兽无家可归。
烛阴死后，幽都易主，东皇一分为二，分出东皇大帝与酆都大帝，一位掌管天人界，一位掌管地府。由东皇亲自屠尽的白民国早已被送入轮回，此为不得不行之举，否则东皇从此是忘祖无根之辈。
而烛阴一场血雨，带来的后患也是无穷的。东皇怀疑烛阴靠此留有后手，可烛阴后手未发，东皇只能等待并观察。
原在西方的钟山，后至东部，东汉起为吴属地。神话中的钟山已不在，可概念之留存，使东皇为之警惕。果然，吴国蒋歆过钟山，只留下一句“骨清，可为神”，便施施然摇扇离去。说是蒋歆早年间被山匪流寇集中头部而亡，死法滑稽，何以为神呢？
****蒋歆死后，神魂有异，东皇才终于意识到，烛阴当年的用意在此。
已死的钟山民在烛阴的庇佑下，与遭难的白民国族人融为一体，东皇无奈之下，只得将自己祖地的遗民轮回设置为“天绝体”，有修习巫术神法的天赋，可难堪重用，因为不知重生的究竟是钟山神还是白民国族人。
而意识到钟山有异动的东皇，差酆都大帝重点看管蒋歆。
奇怪的是，蒋歆第一次过孽镜台时，孽镜台却是毫无表示的，只显示他作为人类的蒋歆的一些罪过和功德。
而后酆都大帝与东皇大帝合计，决定将蒋歆单独留下，这一留就是数百年。地上各生物数量由于农耕社会的迅速发展而增加，地府需要重新架构，以消化庞大的生灵轮回规模。将蒋歆设在第一殿，其实是适当放权，看他能在眼皮子底下翻出什么花。
蒋歆压根没藏，酆都大帝让他做的事，他照单全收。孽镜台后来照出蒋歆是烛阴转世，是蒋歆得了武器之后才发生的事。
出于挑起内讧之用，酆都大帝命蒋歆除孽镜台的器灵。这又是另一盘算了——孽镜台是死物时，效率才最高，且判断无偏倚。不是说器物不可以成神，只是这成神对地府运行全无好处，干脆乐得让蒋歆来处理孽镜台。
东皇怎么也想不到，器物也是会有前世的罢？
涿光山底，来往神官中，来自地底的神官不多，本质也是因为东皇并不信任地下的人。天上的神官中，他只带自己的亲信。
七十二道捆龙索，两索贯一死穴，人神皆有三十六死穴，如今蒋歆已是插翅难逃。
而蒋歆这般话多的人，此时只是噙笑不语。这让东皇梦回他万年前斩杀烛阴的场景，他如何也想不通，手下败将而已，却总让人觉得事情无法了结，长长久久，甚至拖成了他的心病。
“你来一趟，只是为了将那些仍活着的钟山兽收编进生死簿里吗？”东皇幻化出手中生死簿，不知是该惊叹蒋歆凭什么有往生死簿上加笔的能力，还是该感慨他这生死簿的设置一开始就错了。
“你不该把生死簿交给我的。”蒋歆的声音极其难听，三魂掌在神官手中，将散未散，只等东皇一个命令，可蒋歆的话还是如此不知悔改。
东皇原以为蒋歆不是生死簿的主人，无权往上加笔，所以才能交到他手里。可蒋歆不仅加了，还加得了无生息。
蒋歆仰头，见荒原莽莽，黄沙飞卷，他受够这场景了。“天地本无主，强行一主人。天地不会容你一人独大，我不是东汉之蒋歆，也会是唐代之某某，也会是未来之他人。东皇太一，你贪心又刚愎自用，我自愧弗如啊。”
蒋歆直视东皇，丝毫不像被俘的臣子。东皇被蒋歆嘲讽，面上还是毫无波动，他手中的生死簿随风翻动，几息之后，那些记有钟山神新身份的纸页飞逸而出，绕蒋歆周身，在东皇一挥手之下，纸页自燃，化为齑粉，意思是这些自然是做不得数的。
“这地府里的事，你无所不知，那我和孽镜台两情相悦一事，你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蒋歆虽是问的语气，但好像又不是在问，还是在挑衅。他对那些纸页的焚毁无动于衷。
酆都大帝答：“知道，尽在掌握中。”
蒋歆大笑起来：“你不知道。”
“你们好好找找手中的簿子，开天眼看，用心眼看，翻遍也找不出来。”蒋歆虽是烛阴的转世，可他到底不是那个活了万万年的神兽，他还年轻，还张狂，可他张狂有度，旁的信息一概不给，仿佛嫌自己活得太长。
“而你又怎么能确认，这生死簿是你的呢？幽都的主人有幽都的印玺，就算是我代他办事，也比你们来得正当。”
三官收紧蒋歆的三魂，东皇提剑来，已用剑指他的头颅和五脏六腑，与酆都大帝商量，分了他的身体之后，他的法力会被其他阎王瓜分，为他们所用，还可以威慑他们。
这么说着，东皇的剑就已动了，边商讨边剜，剜出的脏器就装在青铜器中封存，而蒋歆则维持着双臂吊起、双膝跪地的姿势，被掏空肚腹。他自然还死不了，三魂未散，这些脏器离体虽然使他濒死，可他还吊着一口气。
“你的确是不怕。”只差头颅，东皇以剑比蒋歆的喉间。“你可以不怕，但你是将那小家伙弃置在这里了。他可未死，孽镜台日后仍在我们手中，你是必死不可，可你的罪是要他来偿。”
“他如此信我，我自然不能负他，对吧？这辈子没有山盟海誓，下辈子就有了。更何况你们带他来此，要他为你们做事，本就是无中生有的偿罪，你们还能劈了他不成？”蒋歆冷笑，“怀着感恩之心好好待他吧，孽镜台陪不了你们多久了。”
话音刚落，蒋歆的头颅便被东皇削下。他再也不能多说什么。
可蒋歆的使命也已达成。
作为第二世，他承上启下，先是察觉前世烛阴之意图，然后韬光养晦，在东皇与酆都大帝眼皮底下“带走”剩余的钟山神。虽利用孽镜台，却很难说不动真心，否则以蒋歆这小人当惯的混不吝性子，怎么也不会落到这般田地。
从今往后，孽镜台的器灵再无出现在人神眼中，藏了个彻彻底底，严严实实，远离本体的器灵能存活多久，这仍是未知。直到人世间一个世纪的大战，地府超负荷，而孽镜台就在这关键的时刻发生异变，最后破碎。
卷土重来，事不过三。
饶是东皇太一都觉得这实在难缠过分了。
作者有话说
第132章 明日如昨·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