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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晚晚在侧(一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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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枕的声音有文人般的清润儒雅,而又因为快至而立,含了几分成熟。他背着手站立。门口斜来的一束光洒在肩头,一点点光影柔和了轮廓,犹如月下君子般。
用“温润如玉”四个字形容最贴切不过。
陆晚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抱拳行礼:“臣给太子殿下请安。”
与此同时。陆嫔月也想起身,傅枕快步过来按住她肩膀,“你身子重,好好坐着。”又转头看向陆晚,打趣道:“晚晚怎么变得生疏了?在朝堂上你我是君臣,在东宫我们便是家人,不必行那套官腔。”
陆晚小的时候对这位姐夫是很喜欢的。因为他模样清俊,嘴角又总是带着浅浅的笑,看着很好相处。而姐夫对她也算是有求必应吧,带她去吃糖葫芦,带她去买风筝。可是后来有人跟她说,她不能与姐夫太过亲近,因为姐夫是太子,而她是臣子之女。
后来慢慢长大,她认清这个“事实”,也不再缠着太子了。
眼下,陆晚脸颊微红,轻声的说了句是。她又悄悄地向阿姐投去目光,鸦睫迅速眨了两下,传递的意思很明显:阿姐……我是坐还是不坐,我说什么,快救救我。
“殿下怎么有空过来?公事都忙完了吗?”陆嫔月看见陆晚的眼神暗示,心里不免失笑。她拉了一下傅枕的袖子,示意他坐在原先陆晚坐的地方。
“过来瞧瞧你。”傅枕坐下,温声问她,“今日好些了吗,害喜可还厉害?”
陆嫔月笑着回答:“多谢殿下关怀,一切都好。”
方才傅枕过来坐时,陆晚便提前一步让开。此时她十分局促地站着,轻抿着嘴巴,垂下的手握紧,再松开,又握紧。
目光也跟着垂下,盯着光洁的地面,睫羽轻轻扑闪,遮住眸子里的尴尬。
太子特意回来陪阿姐,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她在这……不太好。
陆嫔月余光注意到陆晚的局促,开口喊她,“晚晚,”陆晚立刻看向她,陆嫔月温和一笑,“你先回去吧。”
一旁坐着的傅枕看了一眼陆嫔月,“晚晚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太子妃不如留她用了午膳再走。”
“晚晚吃不惯东宫的菜,”陆嫔月转头看着傅枕,轻声和他商量,“就让她先回去吧。”
既如此,傅枕也不好强求,随意一笑,“那晚晚便先回去吧,带孤问声好。”
“是,晚晚告退。”陆晚松一口气,准备欠身离开。
刚退了几步,正要转身之际,太子叫住了她。
陆晚以为还有什么事,抬头问,“您还有什么事要吩咐晚晚的吗?”
“无事,只是——”后话停住,陆晚不解的看着他。傅枕眼尾带着浅浅的笑,他刻意地看了一眼云鹤披风,又对上那双澄澈杏眸,目光意味难以明辨,像一湖池水表面平静,实际底下却另藏深意。
“这披风不错,很衬你。”
陆晚一头雾水,今日阿姐和太子怎么都提到了这件披风?
这件披风究竟有什么特别的……?
她没将疑虑表现在脸上,只微微一笑道谢,随后退了出去。
帘子再度合上。
“殿下,你不该提的。”陆嫔月淡淡的道,温和的笑意在关帘那一刻被闯进的冷风凝固。
傅枕身子靠后倚在软枕上,很放松的姿势。目光凝着和嫔月,笑意淡了几分,“太子妃此言何意?”
“今日我因这件披风在晚晚面前失态,或许她并未放在心上,但您的再次提起……晚晚不是傻子。”
陆嫔月直视那双浅笑眸子。
她眼里没有了往日的柔和,露出前所未有的冷意,“妾倒是想问,殿下此举,什么意思。”
傅枕没说话,只是淡笑地看着他。
两厢目光碰撞交汇,似是无声地交手。良久,傅枕才轻笑了一声。
“太子妃,”他看着她,嘴角含笑,却不达眼底,“你多虑了。”
傅枕率先收回目光,落在那案几上的折纸,伸手将名单往下扯了扯方便查看,主动递了一个台阶,“这名单是?”
而陆嫔月目光仍然盯着他,只是冷意渐渐融化。
她与傅枕夫妻多年,没做夫妻之前,他们是青梅竹马一块长大。所有人都不敢说了解这位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但她知道,傅枕不是平白无故的提起披风。如果她和他还是青梅竹马,那她完全有资格追问。
可成了夫妻,她就只能咽下所有的质问,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因为除了夫妻的身份,她首先是他的太子妃,其次才是他的妻。
陆嫔月垂眸,握紧的手慢慢松开,顺着台阶轻道:“是爹娘选来与晚晚相看的人。”
“她今年双十,的确是该相看了。”傅枕点了点头,视线在名单上的某一处定格,笑问:“还有沈知?”
陆嫔月嗯了一声,“沈家和陆家是世交,晚晚小的时候和沈知相处过一段时间,自然情谊不比寻常,若他们成了,爹娘也放心。”
然而傅枕对此却不置可否。
他想,如若真的要选情谊不必寻常者,也该是谢熹才对。
傅枕提议道:“不如这样,这份名单孤拿走,先替晚晚选一遍,若是其中人品良善的确不错者就圈出来,省的晚晚浪费时间。”
“那便麻烦您了。”和嫔月点头道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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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枕陪陆嫔月用过午膳后,又哄着她睡午晌,等到陆嫔月呼吸平稳绵长后,他才悄然离开。
虽是走了,但也没走多远,回了和殿宇挨得近的书房。傅枕推门而入,走到明月窗前,目光注视着外面的皑皑白雪,过了一会儿,他垂眸,提笔沾了朱墨,将名单上面的沈知重重圈红。
“祁影。”
暗卫从窗外落下站定,低头恭敬道:“臣在,请殿下吩咐。”
“将此物交给谢熹。”傅枕折好名单递给他。
祁影不解,“殿下这是?”
“再带一句话给他。”傅枕提笔再次沾墨,边在宣纸上落笔,边道:“孤答应他的事,已尽力而为,铺路至此,”
宣纸慢慢落成一朵傲然凌雪的红梅,傅枕一字一句接着道,“别叫孤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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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定王府,清风院。
谢熹正在院子里喝雪茶。祁影低着头将名册双手奉上,等到手上一空后,他站直身体,目光微抬,谢熹的模样便落进眼底——
俊美柔和的脸,皮肤白皙胜雪,轻抿着的薄唇自带胭红,如刚成熟的蜜桃,比女人的唇还要甜美。他生了一双桃花眸,琥珀瞳仁,外圈有淡淡的金光,干净而不带一丝杂质。
恰逢天边一丝散光落下,轻轻晃过右眼下的那颗泪痣,更显得尤为勾魂夺魄。
祁影呼吸一滞,忙垂下目光,悄悄吐一口气。
北风猎猎吹过,椅子旁石瓦银炭架着的小红炉水烧开了,“嘟嘟”的沸腾声顶着盖子。
谢熹淡然的目光从册子上移开,将册子搁在桌上,淡淡道:“转告太子殿下,臣必定竭力所为。”
“那属下先告辞了。”祁影拱手一礼,从一侧墙上翻了出去,消失的极快。
谢熹放下小红炉,倒了一盏热茶。热水的灌注,盏底的花纹跃跃出现。
他垂眸看向杯底的花纹,轻晃了晃盏,两条鱼儿在水里影影绰绰,好似活了一般。
“沈知是么……”谢熹低声喃喃,嘴角勾起轻微的弧度,将茶一饮而尽。
突然——
他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茶盏跌落在地摔了个粉碎。谢熹心口猛然一紧,紧跟着袭来的是一阵剧烈的疼痛,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上面,俊俏如美人般的面孔顿时失去血色。
谢熹抓紧了心口的衣裳,抿紧了嘴巴,因为太过用力而发白。他一时难以呼吸,痛苦得折下了腰。
与此同时,回府之后的陆晚,靠窗而坐。手里捧着披风,纤细手指摸上绣着的云鹤,触及到云鹤翅膀时,心脏猛然一阵刺痛。
恶心眩晕的感觉涌上,她紧咬着唇,闭上眼睛,记忆如海水一般倒灌。
漫漫下雪天,知书楼下,陆晚看见自己蹲在地上,好看的花鸟裙子脏了一大块。‘她’埋着头,低低的啜泣,声音没入肆意凛冽的风雪里。
“你哭什么。”
一双黑靴落在‘她’面前。清冷而稍显稚嫩的嗓音入耳,‘她’一抬头,撞见那人撑着一把竹骨伞,身上披着一件云鹤披风。
心口的疼痛感缓慢消失,记忆形成的画面也在开始消散。
陆晚没有看到那少年最后的模样,却记得了他撑着那把竹骨伞,和她一直以来做的梦里,那个身影撑着的伞一模一样。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落进膝上的云鹤披风,似是下定决心,再一次触及到上面的云鹤翅膀。
什么反应都没有。
可就在她失落的要放弃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清冷而寂静,甚至带了一点无奈——
“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