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梦》四季都困

3、入学

　　新学期第一天安排入学考试，是一所好高中应有的素质。

　　陆之遥在震耳欲聋的《阳光男孩，阳光女孩》的歌声中醒来，心里吐槽了起床广播一百遍。

　　四中历史悠久，寝室楼也老，大部分是四人间，都住满了。多交点住宿费也能住国际部的寝室楼，那边是两人一间。学校给陆之遥拨了一间两人寝。

　　宿舍另一位室友只有中午来休息，因此晚上都只有陆之遥一个人住。

　　鉴于他还没拿到校服，走在校园里会格外显眼，加之不想在开考前坐在教室里接受半小时的众人注目礼，陆之遥有意减慢了收拾的速度，到考前十分钟才带上一应考试用具背上书包出了门。

　　高一三班的教室在向善楼二楼，陆之遥到的时候人基本已经到满了。

　　他进门的时候，嘈杂的教室忽然安静了片刻。接着，女生们极度兴奋地议论着新来的转学生是个惊天动地的绝世帅哥，男生们只是用目光打量着陆之遥。

　　三班语文老师兼班主任王斌，今年三十五岁，年纪轻轻已经有了秃顶的迹象，看起来，十分慈祥。此时站在讲台上的王斌也转头看向了陆之遥：“噢，来啦，我正担心你找不到教室。”王斌扶了扶眼镜，又说道，“大家安静！这是这学期转学过来新同学，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大家好，我叫陆之遥。”陆之遥极其简略地完成了介绍。

　　陆之遥长的好看，气质又好，尽管看起来略显冷淡，但这也挡不住班级里女生小声议论的热情。

　　“嗯，在黑板上写一下哪几个字吧，大家好记。”王斌没介意陆之遥的自我介绍简单得过了头，和气地笑了笑。

　　陆之遥点点头，拿起一根粉笔在黑板上写了起来，用力的时候，手背勾起的骨线分外好看。

　　粉笔字比在纸上写字更难写，但陆之遥写得很好。字迹刚劲，端正却不失锋锐，很有个人风格。

　　当天，学校贴吧就有人发帖上传了张陆之遥的照片——“与时神比肩的颜值！不看后悔一辈子！”，楼主ID“飞天小小鱼”。于是沉寂了不知多久的学校贴吧“文艺复兴”一般地，再次恢复了生机。

　　拍照的位置大概在教室前门，照片里陆之遥正在写“遥”字走字底的最后一笔，少年侧脸的轮廓流畅好看，神情淡淡的，但因为长相的缘故，整体上的气质不像时远那么难以接近，相反，是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的类型。

　　仰赖着女生们的口口相传，那条帖子发上去没过两天，就收获了下的不少评论，大部分不是在拍彩虹屁，就是在议论这两人谁的颜值更高，还有一条评论格外清新脱俗：“都是帅哥！你们不觉得，这俩挺般配的吗？”。

　　只不过这一条也迅速地被彩虹屁所淹没了。

　　再之后这条帖子被转到了各个没有老师年级大群，于是用力低调的陆之遥最终还是被迫地、极其高调地和全年级“打了个招呼”。

　　“嗯。好名字好名字。”教室里，王斌看着黑板上的名字夸道。

　　陆之遥看了看自己的名字，觉得老师这一夸未免太随口了些。

　　陆之遥，路之遥。他想不通当初唐婉和陆晋明是怎么取的这个名字，他看着自己的名字，感觉不到任何积极的寓意。

　　“快到时间了，大家把书收起来，准备考试了。我看看啊，”王斌的视线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发现只有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位置还空着，“陆之遥啊，你就坐那吧。”说着，王斌朝那个方向一指。

　　“好。”陆之遥背着书包走到了那个位置，窗外，是四中的一片花园，景色不错。

　　陆之遥坐下，发现这个位置抽屉里空空如也，就好像一套新的桌椅，只有桌子靠墙的地方，放着一支笔。一支J-77。

　　“这是时神原来的位子。”前座的男生转头过来说了一句。男生有点胖，脸圆圆的，戴着眼镜，表情有点羡慕，“噢那支笔，可是被时神开过光的笔。你考试肯定没问题！”男生注意到桌上的笔，更加羡慕了。

　　陆之遥没打算探究男生嘴里的“食神”是什么人，听见他这么说，直接拿过了那支笔递给对方：“给你？”

　　男生有点愣愣地接过了笔，“你就这么给我了？”

　　“嗯，我有笔。”陆之遥依次从包里拿出了一支J-77，一支涂卡笔，再加一块橡皮。

　　“唉，你是还不知道，等你考完试就知道了。”男生摇摇头，却捏紧了手里的笔，“谢谢啊！”

　　陆之遥看着眼前的男生，他白白胖胖的脸上的表情洋溢着一种真诚的快乐。

　　“没事。”陆之遥摇了摇头，冲男生笑了一下。他嘴角轻轻上扬着，笑意却没入眼。

　　“噢对了，”男生本来已经转了过去，又转了过来，丝毫没察觉陆之遥脸上公式化略显公式化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道：“我叫朱袁。”

　　“珠圆玉润”四个字立刻蹦入陆之遥的脑海，他忽然觉得，唐婉和陆晋明取名字的水平也还行。

　　卷子发下来，第一门语文，考试时间只有两个小时。教室里一时间只有写字的“唰唰”声。四中把时间排得紧凑，两天要考完九门。陆之遥已经能预感这两天的手酸了。

　　语文卷子翻到最后，是篇命题作文：请以《父亲》为题写一篇800字作文。

　　大概是放了个假，老师心软放水，这题目挺好发挥的。陆之遥只思考了五分钟就动笔写了起来。他写得快，边写着大脑还有空漫无目的地想着一些别的事，比如，就这作文题，让没爹的人怎么写。

　　陆之遥用四十分钟写完了一篇情感细腻真挚、情节不落俗套的记叙文，审视片刻，作文满分60分，自评60分。

　　下考后，每组最后一个同学收卷，他把卷子交到王斌手里的时候，王斌格外关切地冲他笑了笑，说:“还好吧？题目难度还行吧？”

　　从小到大，陆之遥因为成绩好、长得乖，老师们总是对他关怀备至，对于老师们热情的关心，他已经习以为常。

　　但是，王斌的关心……陆之遥总觉得，从王斌眼里流露出来的不是对尖子生的偏爱，而是一种来自慈父的关爱，并且这种关爱并不是独独对他，而是对班级里的每一个同学。

　　王斌自带慈父光环。陆之遥仿佛看见他稀疏的头顶冒出了莹润的光芒。

　　“还好。”陆之遥眨眨眼，抑制住自己继续盯着班主任稀疏头顶看的冲动，这个神情落在王斌眼中却平生出一种腼腆和乖巧，他更加欣慰地说道：“那就好，快去休息吧，十分钟以后又要考了。”

　　陆之遥在王斌慈祥目光的注视下回到了座位。

　　虽是暮冬初春交接之际，窗外却仍是一片绿意。四中绿化极好，除了校园里的一条宽阔笔直的林荫大道从校门口连接教学楼、实验楼、图书馆、食堂和宿舍，还有好几个绿化花园。

　　向善楼下的这个叫“望园”，陆之遥今天早上过来的时候看到了花园边刻字碑上刻着的名字。望园正中有一座白色石雕，是个扎着马尾的女生，一手托着本翻开的书放在胸前，一手高举着一只鸽子。

　　“经典雕像之“读书顶个鸟用”。”一个声音猝不及防地在背后响起。

　　陆之遥转头，看见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正站在自己身后，端着水杯，也看着窗外的雕像。教室的饮水机在后面，男生大概刚打完水。

　　“嗯，我转学前的学校还有‘读书顶个球用’。”陆之遥打量片刻，收回目光接了话。

　　“不会吧，我初中也有‘读书顶个球用’。”朱袁从前面转过头加入了聊天。

　　“靠，有毒吧。”身后的男生乐了，“我就想不通了，学校怎么都这么执着于骂读书，他妈比我还执着。”

　　“李喧哗！还能不能文明点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女生的声音骤然响起。

　　说话的是个个头很高，扎着马尾，肤色偏深的女孩。此刻也站到了陆之遥桌椅旁。

　　“你别给我带坏新同学。”女生气势汹汹地瞪了“李喧哗”一眼。

　　“班长，偏心啊，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看脸啊，你这是偏爱新同学吧。”“李喧哗”在身后抱怨道。

　　“去去去，哪边凉快哪边待着去。”女生嫌弃地朝对方挥了挥手。

　　“就不！”男生又朝陆之遥正色道，“我叫李轩然，轩然大波的轩然！”顿了顿又看向女生，“班长，我强烈要求，以后不许给我起侮辱性外号。”

　　女生听见这话笑了，说道:“这是我起的吗？这不是大家公认的吗？”

　　“班长这就是你不对了，人家都说了，轩然大波的大波，谁敢欺负我亲儿子李大波，我当爸爸的第一个不同意！。”旁边路过的一个皮肤黝黑的男生幽幽来了一句，附近的人顿时一阵哄笑。

　　“瞎说什么，没儿子不会领养啊，抢别人儿子算怎么回事。咳咳，喧哗，别怕啊，爸爸罩你。”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看着还挺斯文的男生说道，“对了儿子，刚刚在作文里怎么夸你爸爸我的？”

　　“嘿！二二，怎么跟你爸爸说话的，没大没小，皮痒了是不是？”李轩然假装撸起了袖子。

　　“诶诶诶别！我一届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行了，二二，你别添乱了。”扎马尾的女生已经笑岔了气。“李轩然你也别说话了。真不知道你们男生怎么这么热衷于当爸爸。”

　　“我叫何文露，是咱班班长，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我们班就是——”女生顿了顿，憋了憋笑，接着说道“就是皮了点，大家都挺好的。李轩然肯定不用介绍了，这是江耳，叫他二二就行，是咱班学委。”

　　戴眼镜的男生抬了抬手，补道“害，打酱油的学委”。

　　“万年老二，那也是第二，他忽悠你呢。”朱袁插嘴道。

　　“就是，二二你可闭嘴吧。”何文露说着一掌拍在江耳手臂上，江耳笑着举了举手假装投降。

　　“还有戴钰，我们班劳委，不过大家都叫他虎子。”

　　皮肤黝黑的男生笑容开朗，说话的时候露出了两颗闲虎牙：“只要你不和我抢儿子，我们就是好兄弟。”

　　“朱袁”玉润，“轩然”大波，劳委黛玉，陆之遥今天对自己名字的好感提升了一百点。

　　“噢，还有校服，校服购买处就在这栋楼一楼东头，可能得过了考试这两天才开门，到时候你的胸牌下来了我直接给你。小卖部在望园后边。我想想……其他的……暂时也没什么了，我想到了再跟你说吧。反正你有问题随时问我。”何文露和陆之遥交代道。

　　“好，谢谢班长。”陆之遥点点头，道了谢。

　　“别客气，你看他们跟我客气过吗？”何文露说着再次瞪了李轩然一眼。

　　“好哥们，不客气。”李轩然笑道。说完周围又是一阵笑声。

　　尖锐的哨声突然响起，大家这才稀稀拉拉地回到座位上。下一场考试开始。陆之遥闭上眼，默默揉着鼻梁呼出一口长气，显然还没能适应新同学们的过分热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