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梦》四季都困

4、找茬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等陆之遥第三天被起床广播吵起来的时候，终于放弃了吐槽，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过于欢脱的歌声。

　　尽管他打心底里觉得，“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好像还真不一样。

　　出门前，陆之遥看了看镜子里的人，头发服帖，嘴角没沾一点牙膏沫，校服拉链拉到恰好够让领子翻折过来的高度，一切完美。

　　陆之遥实际上并不臭美，也没有帅哥包袱，只是——

　　陆之遥法则第一条，保持整洁是基本礼仪。

　　国际部宿舍楼和老宿舍楼就是前后栋的关系，陆之遥出了宿舍楼，经过老楼就到了食堂。

　　四中总共三个食堂，名字不能再直白:一食堂、二食堂、三食堂。分别在一楼、二楼、三楼。早上开门的只有一食堂。

　　陆之遥在还算种类多样的早餐里要了比较清淡的两样——一杯黑米粥，一个白煮蛋。

　　陆之遥法则第三条，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可以敷衍，但早餐不行。

　　陆之遥闻着一股糊味的黑米粥，坚定着他的原则。

　　几分钟后，他满脸黑线地看着一勺子挖出来高压锅蒸汽阀，感到自己内心的原则似乎有点裂开了。

　　有那么一瞬间，陆之遥有点想把这块沾满黑米的蒸汽阀直接扔进垃圾桶，看看这暗黑系的黑米粥明天早上还能不能出现在食堂窗口。

　　然而陆之遥最终还是忍住了这种冲动，理智趋势着他连碗带勺带蒸汽阀送到了卖粥的窗口。

　　食堂阿姨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眼前俊俏的少年，怀着对祖国美丽花朵的愧疚之情，阿姨热情地来了句:“要不，给你换一碗？”

　　“我吃饱了……谢谢阿姨。”陆之遥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都害怕得快闭合了。

　　三班教室靠近向善楼西头的楼道，还没到二班，陆之遥已经听见了从教室里传来的一阵惊呼，陆之遥微愣，离早自习还有半小时，教室里就到了这么多人，实验班的学习积极性未免过高了吧。而进教室的时候，他又一次感到了如同第一天一般的安静以及全班的注视。

　　“靠！有点东西。”

　　一堆人正围在讲台上看着教室的电脑，而这声惊呼正来自挤在中间的李轩然。

　　教室大屏幕上也投映出了电脑屏的内容——一张excel表。

　　陆之遥扫了眼表单名——高一下学期入学考试数学，大概猜到了原因，同时也明白了大家今天这么早出现在教室里的原因。

　　视线下滑，最顶上的正是自己的名字，分数147，单科排名年级第一。

　　“这是……超常发挥。”陆之遥的声音一如平常的温和友善。

　　那一刻全体同学仿佛同时听到了系统提示音——叮！玩家陆之遥发动技能“魔王的微笑”，HP-10000。

　　陆之遥这话确实自谦，没什么超常发挥，这算是他正常水平。但他也知道自己的水平还没能到在四中考第一的地步，充其量大家寒假玩得太嗨，手生。

　　因此，确切地说，应该是大家发挥失常。

　　回到座位的时候，朱袁转过来忧伤地看了一眼陆之遥。

　　昨天考完，教室里的桌椅布置就恢复了七行八列的布局，他还是在角落——第八组第七排，朱袁也还是坐在他前面。

　　而八列中又两两一同桌，成了四个大组，李轩然申请和他同桌，王斌极好说话，李轩然没怎么软磨硬泡就给批准了。陆之遥不知道的是，由于李轩然同学话太多，被前同桌们多次投诉，这回算是逮着不明真相的新同学了。

　　何文露也在第四大组，在朱袁前面一个。戴钰也离得近，第三大组最后一排，只有江耳远一点，在第三组第一个。

　　朱袁冲陆之遥说道:“我收回我的话，你确实用不着稀罕时神的笔。”

　　这回，陆之遥终于知道朱袁说的是什么了。时远，刚刚排在他后面的名字。分数也是147。

　　“他以前也是三班的？”陆之遥随口问道。

　　“嗯。”朱袁用力点着头，双下巴时隐时现。

　　“上学期末结束就重新分班了。其实基本没动，就是把竞赛组的同学都调到一班组成了竞赛班。一班原来的人就打散进了其余五个实验班。我们班也进来了几个，你第一天来之前他们都做过自我介绍了，不过都是实验班的，基本都认识。”

　　“嗯，所以时远去了竞赛班？”陆之遥适时地接着话茬。

　　“嗯嗯，他是数学组的。当初数学组、物理组教练抢人，他最后去数学组的时候，老于可伤心了。”

　　朱袁停了一下，马上又补道“哦，老于就是我们这届物理组的教练，叫于琨，也是我们班物理老师。我跟你说，我们理科那几门老师，不是教练，就是前教练，那出起题来，一个个坑死人不偿命。这次入学考试是年级统考，下次小考你就知道了。”

　　朱袁脸上又一次露出了忧伤的神情，但在这张有些圆润的脸上，再深的忧伤都莫名带上了点喜感。

　　“什么时候小考？”

　　“每周都有，实验班考。跟平常卷子不一样，出的是小卷子，题量也少一些。只有数理化生，在晚自习或者周六抽空考。”朱袁脸上的表情更难看了。

　　确实有点令人窒息。不过，陆之遥最不紧张的就是做题。他甚至有点期待所谓的“坑死人不偿命”的出题风格。

　　大课间的时候，何文露把胸牌给了他。四中规定在校学生必须佩戴胸牌。说是胸牌其实是块长方形的胸针，上面标了年级姓名，甚至还印了本人照片。寄宿生的胸牌是蓝色，走读生是红色。

　　不用猜也知道是用来抓违纪的，什么迟到、翻墙、点外卖，被发现了看胸牌就能登记名字。当然，不戴胸牌，本身也是一种违纪，听李轩然说，不带胸牌的惩罚是下课期间在走廊反复戴上取下胸牌五十次。

　　陆之遥觉得，这惩罚针对的可能不是人，针对的是校服。

　　不过陆之遥现在还没拿到校服，他可以晚点再别胸牌。

　　校服购买处在一楼东头，陆之遥按着何文露说的地址在服务部买了两套冬季棉服，两套秋季校服，再加卫衣卫裤，等拿到手上的时候，才发觉，这好像……有点多。

　　苍南的冬天冷得要命，南方没暖气，全靠空调和冬衣。光是两套加内胆的冬季棉服就沉的要命，体积又大，再加其他的……怎么拿回去是个问题。

　　陆之遥最后找服务部要了个大塑料袋，把卫衣卫裤秋季校服这种稍薄一点的都塞了进去，提手上，两套冬季棉服只能抱在手里。

　　这一大堆东西提着抱着，陆之遥上楼梯的时候都有点看不着路。

　　好不容易只剩最后一级台阶，陆之遥成功地在离成功一步之遥的地方被台阶绊了一下。

　　两套棉服本来各自用塑料衣袋包好叠放着，这一绊，上面那套便朝左边滑了下去，本来被遮挡的视线也露了出来。陆之遥看到面前立了个穿着校服的影子，个子比他高了一些。

　　陆之遥稍低着头，视线落在那人下颌往下。

　　对方领子没拉起来，里面的衣服也不是高领的，此刻近距离下映入眼帘的是裸露在外的颈部线条和颈部正中突起的喉结，再往下，连锁骨也能隐隐约约看见一点。

　　“小心。”清冷而低沉的声音从陆之遥上方传来。离得近了，陆之遥觉得耳朵都有些痒。

　　时远垂眸，只能看见眼前人黑亮柔顺的头发，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移开视线。

　　刚才时远右手接住了滑下去的那套棉服，左手轻轻地在前一拦，阻止了陆之遥继续往前摔。陆之遥顺着惯性扶了扶那只左手，站稳后又很快松开。

　　“谢谢——”陆之遥抬头看清了时远的脸，表情有一点诧异，以至于时远差点以为他认出来了，但陆之遥只是又加了句，“J77?”

　　“嗯。”时远没再说什么，把棉服放回陆之遥手臂上，下了楼，背影看起来有点漫不经心。

　　陆之遥有点愣神，刚刚两人靠的近的时候，对方衣服上的香味他很熟悉。那是一种洗衣液的味道，清冽干净。

　　陆之遥回到教室的时候还有点没回神，却看到桌上放了张纸——年级优秀作文，第一版赫然是他写的那篇。

　　王斌已经到了教室，优秀作文正是他刚发下去的，十分钟后是语文课。

　　于是继数学成绩后，陆之遥的语文又一次引起了“轩然”大波内心的轩然大波，并且，李轩然成功地把这种轩然大波以轩然大波的形式表现了出来。

　　“不是人啊！你有哪门课不好的吗？”李轩然大声道。

　　“有。”陆之遥认认真真回答道，但被对方忽视了，李轩然已经一目十行地读起了作文。

　　“靠，我都快哭了。真事吗？”对方看完后拿着手里那张年级优秀作文看向陆之遥。

　　陆之遥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一米八壮汉红了眼眶，眼皮都跳了三跳。

　　“假的。”他实话实说。

　　“靠！编的跟真的一样！下回教教我。”

　　一米八壮汉的眼泪，说止就止。陆之遥有点哭笑不得：“行。”

　　“多谢您！”

　　“大可不必。”

　　“儿子，别跪，男儿膝下有黄金，要跪先跪你爸爸。”戴钰笑嘻嘻地从李轩然身后冒出头来。

　　“滚滚滚，我说要跪了吗？”李轩然转身回道。

　　上课铃响起，一群人这才才推推搡搡地散开了。

　　继数学单科第一，陆之遥又拿下了语文单科第一。王斌在课前简短表扬了一番，同时也表扬了全班这次的语文成绩，这次入学考试三班整体语文平均分在六个班里排名第一。

　　课后，王斌把陆之遥叫到了办公室。

　　“这次发挥的不错。”王斌透过眼镜打量着陆之遥，“转学过来，之前心理有点压力吧？”

　　三班的孩子虽说没什么坏心眼，但重点学校实验班的孩子心气儿高、傲一些都是普遍的。要是陆之遥这次发挥的不好，难免有质疑。

　　但太抢眼，也不是什么好事。

　　一开始就站的太高，以后有什么波动，也难免有落差。这是入学考试，不代表实验班以往的平均水平。等假期玩疯了的收收心，是什么样子又说不准。

　　“还好。”陆之遥如实答道，脸上既没有骄傲得意的神情，也没有惴惴不安的模样。

　　少年的背一贯挺得笔直，新发的校服很合身，整个人看起来整洁而精神。

　　陆之遥的气质和这个年纪的大部分男生都不太一样，他不躁，也不怯，有着超出年纪的内敛沉静。

　　有经验阅历的人，还能感受到在内敛持重之下，陆之遥自有一种与众不同的坚韧与意气，一种势不可挡、一往无前的锋利。

　　王斌感到，对陆之遥，他大抵用不着太担心了。这是个心里有数、一点就透的。

　　“真有差距的话，努力赶上就好。”少年的态度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你这么想就好。一次考试，有实力的成分，也有偶然的可能。能进实验班的，以前都很厉害，一个个都憋着劲。”王斌停顿了一下，扶了扶眼睛，恢复了以往的慈祥与温和。“继续保持。”

　　“行了，别的也没什么。噢，帮我去一班把时远那个兔崽子叫过来。”王斌扶了扶额，露出一副头疼的模样，“放个假把他野成什么样了，现在作文都敢不写了。”

　　陆之遥应下了。一班教室就在三班对面，陆之遥走到后门，冲坐在教室最后的人说了句：“同学你好，王斌老师找你们班时远。”

　　那人抬起头在教室里扫了一眼，“时远啊，好像出去了。”说完又冲另一个方向喊了一声“周彪！时神是不是去那边了？”

　　“昂，是吧。”一个高壮的男生起身看过来，眼睛小小的。“哪回讲试卷他不翘的？”

　　男生注意到陆之遥后，盯着他的胸牌看了一会，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你是那个转学的？”

　　这句话一出，好几个原本埋头刷题的、打闹的男生都偏头看了过来。

　　“嗯。”陆之遥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微妙情绪，抬眼打量了过去。对方校服拉链半开，此时正半倚在一张课桌上，嘴角虽勾着点笑意，表情却有些不自然。

　　“牛逼，你这赶超时远啊，这么厉害，去三班干什么，怎么不直接到咱们班来？”男生笑嘻嘻道。

　　陆之遥面上还带着笑，心里却已经开始有点不耐烦了。

　　“现在来不及了吧？你们现在不都学完高中数学的了吗？”坐在后门的男生老老实实说道。他挠挠头，看了陆之遥一眼，模样看起来有些腼腆。

　　“噢我都忘了这回事。”开玩笑的男生笑了一声，“那倒也是，时远他这次三道大题忘了写“解”扣了三分，你不会也这么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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