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芽》芃非比

11、相望或是相忘

　　彭程独自将购物车中的一袋苹果和一盒酸奶拿到购物台结账，她苦笑了一下，竟然还想着和他一起买菜回家做饭，回家？回谁的家？她有这个资格和他说家吗？竟然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竟然还想着去实现它？此情此景，她的所谓行动力已不再值得肯定和表扬，而是应该受到严重警告，这不是勇敢，而是冲动和鲁莽。彭程心知，自己和安鸿都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但再有任何期待或妄想，都是无谓的挣扎。
　　彭程拎着苹果，拆开酸奶，给周芷妍发信息，问她关于考驾照的事。周芷妍早在大学暑假期间就考完了驾照，而彭程一直没有行动，本打算大学毕业后考，但后来一直接着念书，没开车的机会。她说如果驾照一时半会儿用不上，考了以后闲置的时间长了，到真要用的时候还得再重新上手，还不如现学现考现用。彭程觉得趁九月份正式上班之前把驾照考下来，应该是对接下来几个月一个比较不错的安排。

　　周芷妍说，“程程，你在哪呢？咱们见面聊吧，我发现老张这两天有点不对劲。”
　　“出来吧，我现在离你家不远了。”
　　彭程见到周芷妍，把一袋苹果递给她，“送给你吧，本来是给我心爱的男人买的。”彭程自嘲道。
　　“怎么回事啊？你们俩一大早就出来约会啊。”
　　“没什么，我有东西落他那儿了，他给我拿过来。”
　　“你到底怎么打算的？要跟他一直不清不楚吗？”
　　“没有，我已经想好了，我不能让自己这么卑微，我要和他相忘于江湖。”
　　“你的决定是对的，程程博士，我支持你！”
　　“这个时候就不要提什么博士了好吗？好像真的女博士都脑子不清楚，都没人要一样。”彭程说，“你知道放弃一件坚持已久的事，为什么那么难吗？因为坚持太久，已经成了习惯，当一件事情成为习惯时，要放弃的就不仅仅是那件事本身，而是自己的过往。”
　　“我相信时间有魔力，所谓把问题都交给时间，其实也不是针对问题本身，而是让人淡忘。忘记了，问题就不存在了。”周芷妍说，“相信时间吧！”

　　“老张怎么了？”彭程问。
　　“说不清，就是感觉怪怪的。”周芷妍说，“你相不相信女人的第六感？第六感告诉我，老张有事瞒着我。”
　　“有什么线索吗？”彭程问，“有线索的话我帮你分析一下。”
　　“有一点点，不知道算不算。”周芷妍说，“以前老张不怎么发朋友圈的，但是最近发的有点频繁，还总是带着定位，要么在哪个高档餐厅，要么在哪个艺术馆。偶尔还带一两张精修后的自拍。”
　　“老张以前的行程也差不多是这样啊，这不奇怪吧。”彭程不以为然。
　　“行程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发朋友圈啊，像是故意要给谁看一样。”周芷妍解释，“指不定是在向哪个小姑娘展示他的行程，暗示着来个偶遇呢。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会吧，我觉得是你想多了。”彭程说，“也许是发给你看呢，你不是对他求婚反应不热烈吗，他那天吐槽你也不给他个台阶下。说不定他是想告诉你，他年轻多金有魅力，让你把握好机会，抓紧他呢！”
　　“你真的觉得没问题？”周芷妍还是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奇怪。
　　“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彭程说，“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对婚礼上点心了，你们打算定在什么时候啊？过了五一结婚季，下一个就是十一结婚季了，要不就是元旦，我觉得十一挺好，元旦太冷不适合穿婚纱。现在着手开始准备，时间比较充裕。对了，你对婚纱有什么想法吗？我昨天结婚的表哥，就是程溢，之前跟你提过的，他认识一家高档定制的婚纱老板，我让他介绍一下，可以给你一个VIP。昨天我表嫂穿的婚纱就特别漂亮，看得出花了心思设计的，但是一点儿也不夸张，和她气质特别搭。”
　　“谢了！那把她推给我吧。我先了解一下，我就受不了那些一成不变又夸张的款式。”周芷妍说，“说不定我会因为一件漂亮婚纱，重新燃起对婚姻的渴望。”
　　“行，我问一下程溢。”
　　“哎，回头你给我当伴娘吧。”周芷妍说，“我不允许我的婚礼上别人比我漂亮，除了你。”
　　“我永远也不可能比你漂亮！”彭程笑道，“你知道吗，你一直是我羡慕的人，自信漂亮又有主见，干脆果断不拖泥带水。”
　　“那是！我们搞工程的，就得干净利落，哪能拖泥带水？要不然甲方爸爸也不同意啊。”周芷妍一语双关。
　　“但是我可不想再当伴娘了，伴娘超过三次，自己就不好嫁了。我表姐太多，从小就开始当伴娘，早超过三次了。”彭程说。
　　“你小时候那哪算是伴娘啊？顶多是花童！那不算。”周芷妍说，“不行，必须是你！”
　　“再说再说，”彭程说，“你最近忙吗？”
　　“还行吧，我一般不下工地，主要是画图，最近组里接了一个大项目，院里也新进了一批人，到时候应该会分给我一两个助手。应该五一过后，就能陆续到岗了。”
　　“那挺好啊，到时候你就可以稍微轻松点，可以分出精力来准备婚礼了。”
　　“哪里有轻松的，你是没带过新人不知道，学校里学的和实战完全两码事，零基础，什么都要手把手地教，悟性高点的还行，碰上悟性低的，那简直能被他们气死，又不能打不能骂的，只能自己默默承受。”
　　“你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周主任，对待我们职场新人，请多点耐心哦。”彭程说，“说真的，对老张上点心吧，别到嘴边的鸭子飞走了，到时候有你后悔的！”彭程提醒。
　　“哎，奇怪了，你最近老是说老张好，你该不会对他有什么想法吧？”周芷妍说，“彭程程我先告诉你，你可不许和我抢男人啊！我自己要不要是我的事，但是别人不许抢，哪怕是你！”
　　“我的姑奶奶，我可怕了你了！”彭程说，“老实告诉你吧，现在我的心里还满满都是安鸿，哪还装得下你家老张啊？我是关心你！我的经验教训告诉我，时机非常重要，我怕你错失了良机！”
　　“知道了，谢谢青梅关心！” 周芷妍说，“你真的打算和安鸿相忘于江湖了？”
　　“嗯。”
　　“就这样告一段落了，不觉得遗憾吗？”
　　“当然遗憾啊，但我总不能为了弥补一个遗憾，制造另一个遗憾吧。”彭程无奈地说。
　　“你实话告诉我，损失了一条睡裙，却什么都没发生，不觉得亏吗？”周芷妍故作神秘地问。
　　“亏，亏大了！但是如果发生了什么，就不亏了吗？我觉得你对感情的理解很狭隘，不要一说到喜欢就首先想到要发生点什么，我是首先喜欢他这个人，然后再由喜欢产生某种想法的，哪怕想法没能实现，还是不改变喜欢的初衷的。”
　　“你爱的太伟大了，无欲无求！”周芷妍故作夸张地赞叹。
　　“伟大谈不上，更不是没欲望，只是我的欲望更多方位，是个多元模型，自变量是他的各个方面，因变量是我的心情。你所说的发生点什么，只是众多因素之一，目前权重不明。”
　　“算了，打住！再也不跟女博士聊感情！”
　　“你不要把因果顺序弄反了，虽然我们现在的年龄和身份可以聊成年人的话题，但是我最开始喜欢上他的时候，是完全没往那方面想的，也还没有概念，所以我现在算是不改初心吧。”彭程自顾自接着说。
　　“那你是因为什么喜欢上他的？”
　　“说来巧了，别看前些年都是我各种示意他各种回避，但我俩最初的对话还是他先开始的呢！”
　　“还有这种事？”周芷妍好奇。
　　“对啊，很不可思议吧！那是刚上高一的时候，有天放学我在校门口坐公交车，他比我晚上车，上来后，他看到我，主动和我打招呼，他叫出了我的名字，我觉得他非常阳光开朗，和其他的书呆子不太一样。”
　　彭程说完，停了下来。
　　“就这？”周芷妍等着后续，却发现没了后续。“就这就喜欢上了？”
　　“对啊，这还不够吗？他上车后的那一幕简直自带高光，唤醒了我对阳光帅气男生的认知，他的谈吐虽然简单，但自信、大方，那也是我心里一直排名第一的出场方式。”
　　“后来呢？”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那是唯一的一次，然后哪怕在教室里碰面，他也像不认识我一样了。其实在那之前我对他印象并不深刻，那时候刚开学，大家从各个初中考到同一所高中，十五六岁的青涩年纪，大多是羞涩腼腆的。他叫出我名字那一刻，一个浑身发着光的男生形象赫然在我眼前清晰。”
　　“他自带光环的出场方式，他自己知道吗？”
　　“不确定，下次有机会问问他。”
　　“我觉得你的爱过于理想化，还停留在表面，过于感性，但是真正爱一个人，就会想得到他的一切。他的那方面，难道你就不好奇吗？”周芷妍又回到了她的成人话题，她的观点是，如果两个人没有到最后坦诚相见、水乳交融的那一步，说有再深的感情都是虚的。
　　“也会好奇，但是，那不是能够轻易尝试的吧。不过我相信，他各方面都很强。”说完，彭程觉得有些羞涩，刚刚自己说的话过于直白，中了周芷妍的圈套，只好佯怪周芷妍，“你还没结婚呢，什么时候尺度变这么大了？”
　　“我一直尺度不小，只是没跟你说过罢了。”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我崇尚九分学，我觉得任何事情稍微欠了一点点，是最好的状态，不求做到十分圆满，反而更让人牵肠挂肚，就像现在我对他。”
　　“真不愧是女博士，说起感情来都一套一套的。”
　　“你可别损我！”
　　周芷妍说，“我们去唱K吧。”
　　“这两天还没唱够？”
　　“这两天光聊天八卦去了，哪里有功夫唱啊？”
　　“行，走！”彭程说，“一唱解千愁！”
　　两人去到KTV，一首接一首，倒也尽兴。
　　彭程唱了一首《漂洋过海来看你》。“在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已。多盼能送君千里，直到山穷水尽，一生和你相依。”一曲唱罢，彭程由抽泣慢慢变成大哭。
　　周芷妍也不管她，任她尽情地哭，自顾自地唱着《相思》，“最肯忘却古人诗，最不屑一顾是相思。守着爱怕人笑，还怕人看清。春又来看红豆开，竟不见有情人去采，烟花拥着风流，真情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