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芽》芃非比

10、约会和告别

　　彭程走到咖啡店门口，看见安鸿已经先一步到了，他坐在落地窗旁的角落里，也穿着一件休闲装。
　　彭程直接走到他对面坐下，两人看着对方的穿着，相视一笑。
　　服务员过来问，“两位，想喝点什么？”
　　“你帮我点吧。”安鸿温柔地说。
　　“那，两杯拿铁，两份可颂。”彭程说。
　　“你以前不都喜欢喝奶茶吗？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咖啡的？”安鸿问。
　　“从你喜欢上喝酒开始的。”彭程俏皮地回答。
　　“我没喜欢喝酒，”安鸿不以为然，“难不成你以为我是酒鬼？我昨晚说的不是醉话。”
　　“我知道。”彭程说，“奶茶喝太多容易发胖啊，咖啡喝多了反而减肥。”她赶紧转移话题。其实，喜欢咖啡的她依然还是嗜甜。
　　“你又不胖。”
　　“还是可以再减一减的。”彭程心里得意，故作谦虚。
　　“我倒觉得应该再胖一点，”安鸿说，“手感不好。”
　　“你？”彭程差点被咖啡呛到。
　　“视觉上某些部位也可以再提升一下。”安鸿说得不紧不慢。
　　“你还说？”彭程气赧。
　　“我都看见了。”安鸿抿一口咖啡，这下换他得意了。
　　“看见什么了？”彭程问，心想那天在酒店只脱掉了外套，还穿着睡裙呢，虽然睡裙布料有点少，但也总是盖住了大腿根，虽然肩带断了一根，但里面还有内衣，应该不至于看见什么太夸张的。
　　“所有该看的，和不该看的。”安鸿一字一顿。
　　彭程想，安鸿这是在耍她呢，自己竟然把他的话当真了，被他耍得团团转。
　　“我的东西呢？给我吧。”彭程没好气地说。
　　安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U盘递给她。
　　“哎，我的U盘怎么在你那里？要是丢了可真要出大事了，太谢谢了！”彭程赶忙接过放进口袋。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不好好收好？以后粗心的毛病可得改改，还有心急的毛病也得改，遇事要冷静，不要毛躁。”
　　“照你这么说，我这一身都是毛病咯？”彭程略有不满。
　　“毛病是有一些。”安鸿毫不掩饰。
　　彭程心想，是谁大半夜发微信说爱自己，怎么才过了半个晚上就态度大转变，像换了个人似的，难道自己又会错意了？
　　安鸿继续说，“你一直待在校园，环境相对单纯，职场远比你以为的要复杂，虽然研究所我不了解，但是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追求利益本无可厚非，但是有利益冲突的时候肯定要有取舍，甚至要牺牲别人的利益，你要多留个心眼，别被别人欺负了。”
　　听到安鸿说出这番关心的话，彭程顿觉非常温暖，看来他还是在意自己的。
　　“谢谢你的提醒，但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嗯，已经见识过了。”
　　“你都见识过什么了？”彭程问。
　　“还要我具体描述吗？”安鸿似笑非笑地说。
　　彭程不由自主想起了被泼酒后那报复性主动出击的一吻，以及后续连带事件，忙说“不用不用。”安鸿看着她，笑意加深。
　　彭程说，“你说我俩现在这样算不算约会？”
　　“你说是就是。”
　　“那你说，我和一个已婚男士偷偷约会，要怎样才能不被他老婆发现和欺负呢？”彭程故意戏谑。
　　安鸿一时语塞。
　　“哎，说说你老婆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彭程好奇，“说嘛，别这么小气！”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安鸿说，“我刚到沿海工作那会儿，常和许博一起喝酒，他说他有一个发小也在当地，说她一个女生在外不容易，经常也带着她一起。所以我和许博说过什么，她都知道。我当时还以为他俩是一对，谁知道有一天她对我下手了。”
　　“下手？”
　　“就是表白了。”安鸿解释，“不好意思，说话直白惯了。”
　　“她什么都知道，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省得我以后再去解释了。”
　　“她知道什么？”
　　“所有。”
　　彭程突然非常非常羡慕她，小声嘀咕，“但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彭程不敢问安鸿爱不爱他老婆，虽然女人的虚荣心总是在阵阵作祟，让她涌起强烈的好奇心，但她终究压制住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管是爱还是不爱，都会对有一个女人过于残忍。而那个女人，了解安鸿的一切，拥有着安鸿的一切，这不正是她彭程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吗？很明显，她已经赢了！所谓爱或不爱，已不再重要。在一件事的成败上，时机往往是最重要的因素，而当她向安鸿“下手”的那一刻，就已抢占先机。彭程意识到自己早已失去谈胜算的立场，她不可能名正言顺地胜过那个女人，哪怕她再有任何想法都是不光彩的，她不想成为自己一直以来所厌恶的抢夺别人东西的坏女人，眼里的光渐渐暗淡。
　　“你老婆真幸运。”彭程说，“我真是嫉妒死她了！”她做了个夸张的鬼脸，然后笑了笑。
　　安鸿没有接话。
　　“你喜欢哪里的咖啡？”安鸿转移话题。
　　“对产地没有特别要求，我也喝不出来，”她坦诚地笑笑，“只要是现磨的都行，我喝意式比较少，美式比较多，我不喜欢太苦的，喜欢苦中带点甜。”
　　“我家有两包还不错的豆子，要不要尝尝？”
　　“好啊！谢谢。”彭程忽然觉得，如果只像普通好友那样忆忆过往、聊聊家常，如果不去触碰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地方，她也能做到轻松面对，也不会有心痛和窒息的感觉。她贪恋他的软言细语和温柔炽热的目光，她向往他带着烟草气味的怀抱和宽厚温暖的胸膛，她甚至愿意一直以朋友的身份，待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
　　“回头给你寄过去。”
　　“好，你今天请了多久的假？有别的安排吗？”彭程想问他是否需要回家陪老婆，但是心里的倔强不允许自己再提那个幸运的女人。
　　“都听你的。”安鸿说。
　　“那咱们去逛逛超市吧。”彭程提议。
　　他们不紧不慢地并排走着，中间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偶尔不经意间两臂相触，两人都赶紧向旁挪开。超市里，安鸿推着推车，彭程在货架上漫无目的地挑选，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对小夫妻居家生活的日常。
　　“知道吗？我曾经想象过和你一起逛超市，一起买菜回家做饭的样子。我帮你准备第二天外出要穿的衣服，你帮我扭开一个我打不开的瓶盖。”
　　“这么具体的吗？”
　　“对啊，都是一些普通的小事。”
　　“那做饭以后呢？”安鸿问。
　　“吃饭啊。”彭程答。
　　“吃饭以后呢？”安鸿追问，脸上带着一丝异样的笑。
　　“睡觉啊。”彭程脱口而出。
　　“看不出，你还有这么龌龊的想法呢。”安鸿一脸得逞后的坏笑。
　　“你才龌龊呢！”彭程生气地拍打他的肩膀。
　　“我在你心里真的这么重要？”安鸿问。
　　“拒绝回答，免得你骄傲！”

　　没走几步，安鸿接到一个电话，是他妈妈打来的，说儿媳妇好像身体不舒服，问他要不要带她去医院。
　　安妈妈说，“她说你有事在忙，叫我不要打扰你。我觉得稳妥起见，还是去一下医院比较好。现在大意不得。”
　　安鸿说，“好，我马上回来。”他抱歉地向彭程说明情况。
　　彭程说，“赶紧去吧，身体是大事，尤其在现在这特殊时期。”
　　“那，我走了。”安鸿稍微犹豫了一下，“你怎么办？”
　　“我没事，”彭程故作轻松地说，“我一个大活人还怕丢了不成？我自己再随便逛逛。你快去吧。”
　　说罢，安鸿转身离开。走出去两步，又快步走回来，一把将彭程抱入怀中，紧紧的，像要将她揉碎了，慢慢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彭程愣了，想起前两天她在车旁主动给他的那个拥抱，想起她说的用一个拥抱当作告别，心想这是安鸿在和自己告别呢。她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背。她想，虽然相聚时间太短了点，但终究到了告别的时候了，再留恋再不舍也无济于事。她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低声说，“快走吧！”
　　安鸿匆匆离开，彭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说，“安鸿，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