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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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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看出来了,陆哲这两天很不对劲,要么没精打采蔫了吧唧,要么像个炮仗一点就着。
“你们说他是怎么了?”朱振北本来就大线条,揣摩人心的事他完全一窍不通。
“昨天,前天。”章程一点点回忆,“好像是从昨天开始的吧。昨天发生了什么?”
昨天?能发生什么呢?
突然吴旻笙一拍大腿。“知道了。”他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跟任飞一样。“前天,有女生,告白。”
他一提醒,大家都想到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只有叶小川不知道,也没人给他解释一下。
“你是说陆哲真拿这事去试探他女神了?”章程反应过来,如果女神没啥反应,那陆哲现在的态度就说得通了。
只是他们都以为陆哲不会把吴旻笙的话当真。
朱振北更是戚戚然后怕,这两天他也在犹豫要不要试探一下小敏,看到陆哲这个样子,他很庆幸没有做啥傻事。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朱振北曲着手指一记爆栗磕在罪魁祸首脑门儿上,吴旻笙吃痛,想到主意的的确确是他出的,捂着头心虚不敢叫唤。
好委屈,明明他也是想帮陆哲一把。
叶小川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可他聪明,结合听到的对话基本上能猜到七七八八,他和其他人的态度不一样,不仅不担心还很高兴。
“要我说这是好事。你们想啊,凭陆哲的条件,什么样的找不到啊?这一条路真要是走不通,早点掉头走另一条呗,总好过蒙着头走到底才发现是死胡同。”
另外三个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觉得还挺有道理。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嘛。
“不过我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帮他走出低谷,高兴起来,才能拥抱新生活呢。”
“这个简单。”吴旻笙为了将功折罪,积极的很。“后天,陆哲过,生。”
陆哲没跟他们任何人说过,是吴旻笙鬼机灵,早就通过学生证把寝室里所有人的生日都备注在了手机日历里,本来就想着到时候大家庆祝一下,现在有了更充分的理由。
生日趴的提议很快得到所有人的赞同,林小川虽然不是他们寝室的,但和他们关系都不错,人又本来就热情,喜欢也擅长组织活动,所以主动承下了策划的任务,就一个下午的时间,不仅安排好了吃饭的地方,连晚饭后的KTV包房都订好了。
“不错呀,叶小川,手脚挺麻利的嘛。”朱振北真心佩服,别看他高高壮壮是个东北爷们,可他有选择困难症,要是让他找吃饭的地方,能难死他。
章程也朝叶小川竖起了大拇指。“对了,咱们每个人出五百作为活动经费,最后多退少补。”
叶小川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不用了吧,我请了就是。”
“人家陆哲,过生,你请,啥?”吴旻笙一听就乐了。
章程和朱振北也不同意叶小川一个人负担所有的费用。挺幸运的,他们几个人家境都还算不错,虽不是大富大贵,也不至于生活拮据,叶小川平日就很大方,隔三差五请人吃个饭喝个饮料啥的,大家也不客气,有来有往没太多计较。可这件事不一样,这是他们一起给陆哲庆祝生日,他们觉得不能算在一个人头上,必须是大家分摊。
“那我给陆哲买个蛋糕。你们别跟我争啊。”林小川最后妥协了。他都说到这份上了,章程也不好再坚持。
“行,那我们三个凑钱给他买个礼物吧。”
朱振北和吴旻笙点头同意。
几个人的行动都是背着陆哲悄悄进行的,没受过专业训练也不是职业间谍,难免会有露点马脚行迹可疑的时候,然而陆哲却一点儿都没察觉。
他这两天憋得慌。
那天晚上跟顾言不欢而散后,两个人就没再联系,像是闹分手的时候,你不理我我也不理你,微信也好电话也好,以前热到手机发烫,现在呢,陆哲看到手机就烦。
每天收到的信息很多,但页面置顶的那个号始终沉寂没有动静。
好几次他点开顾言的微信,想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问候一句“有没有好好吃饭”“想不想我”,可最后的“发送”键他始终没有按下去。顾言冷冰冰的“随便你”就像是刻录在了他脑子里,只要他一想顾言就开始自动循环播放,直到他删掉所有的文字把手机扔到一旁。
这就是异地恋爱的弊端。如果在一起,能面对面,陆哲一定不会拖着冷战,就算是逼着顾言也要跟他把话说清楚,到底他说的幼稚无聊的游戏指的是什么,是指他发的那条信息,还是指他们的恋爱。
他想知道顾言到底在想什么,他们现在又算什么。他说过他们的恋爱是他主动的,所以就算是分手也必须是由他提出来,顾言单方面的决定永远也不算数。而他绝不会提出分手。
生日的前一天晚上陆哲更加忐忑,时间越是接近零点他越是焦躁不安,国庆假期的时候他和顾言曾约定好一定要卡着零点第一个对他说“生日快乐”,陆哲不知道顾言还会不会遵守约定。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屏幕上的数字在陆哲的注视中跳跃变化成了0 。
手机震动,来电显示不是顾言,陆哲一颗心荡到谷底,要不是有“任飞”两个字,他是不会接通电话的。
“哲儿,生日快乐!”每一年,第一个跟他说这四个字的永远都是任飞,这已经成了他们两个人非常熟悉的一种习惯,在今天之前,无论是陆哲还是任飞都以为今年会有不同,连任飞自己都感到意外。
其实他故意延迟了五秒才拨通的电话,他以为会是占线。
“看来老天爷还是眷顾我,知道我们俩是真爱,对吧?”任飞没听出来陆哲的萎靡,还自顾自开着玩笑。
陆哲一点也笑不出来,但他为了不让任飞有所察觉,还是强打着精神跟他聊满了半个小时才挂断了电话。属于顾言的消息停留在原地,陆哲说不出心里堵得满满的是失望还是生气,他自暴自弃直接摁了关机,倒床上拿被子闷住头。
他怀疑自己最后不是睡着的,而是缺氧昏过去了。
他没有上帝视角,所以他无法得知自己完美的错过了顾言的电话。
顾言没有忘记和陆哲的约定,零点一过他就给陆哲打了电话,点击拨出键的时候他犹豫了两秒,就是因为耽误了这两秒钟,他被任飞抢了先,面对听筒里传来的占线音,他有些如释重负,过了一个小时后他再次拨打了电话,得到的提示是关机。
疲累感迅速侵噬了他,就连一个小小的手机他都无力再拿起。
心累。
顾言的一个学生,跳楼了!
就在陆哲发信息来的那一天,顾言跟往常一样上课,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他正背对学生在黑板上写板书,突然听见教室后排传来桌椅板凳碰撞的声音,他下意识转过头来,只看见一道残影从旁边的窗户闪过,紧接着楼下传来一声闷响。
他愣了两秒,大脑嗡地一下炸开了。
这时其他学生也才反应过来,尖叫着乱成一团,有胆大的跑到窗户边往下张望,顾言快步走了过去。教室位于三楼,楼下是一片景观绿地,跳楼的女生面朝下趴在绿地上微微抽搐。不远处已经有听见动静的师生围了过来。
“班长立刻去通知班主任。你们谁有手机,马上打110和120 。其他同学呆在教室里不要离开。”安排好这些,顾言才感到手脚发软,背后的衣服都被冷汗润湿了。他匆匆跑下楼,跑到女生身边,蹲下来伸手探了一下鼻息。虽然微弱,但至少她目前还活着。
班主任很快赶到,没一会儿校长和教导主任都陆续来了,每个人都只能束手无策地立在旁边,没有人敢贸然动她,幸好没等多久救护车就开进了学校,急救人员一通操作将女生搬上车拉走了。班主任随行。
学校的后续工作才刚刚开始。人是顾言班上的,又是在他上课的时候出的事,校长第一个找的人自然是他。顾言虚脱地摇摇头,直到现在他脑子还在发懵,他甚至都不清楚跳楼的到底是谁。
“你先去我的办公室等着,一会儿警察肯定会找你了解情况,你也不用慌张,教室里都有监控,事情的真相很快就能查清。”虽然校长这样安慰他,可顾言明白没那么简单。
闻讯而来的学生家长情绪非常激动,一听说自己孩子是在上课中途出的事,根本不分青红皂白,当着警察的面就拉拉扯扯动了手,面对失去理智的家长警察也无能为力,呵斥一点儿都起不到作用,全靠校长和另外几位老师强行挤进来隔开了他们,把顾言护在了相对安全的角落。
为了避免现场失控矛盾激化,警察在完成了初步的询问后授意顾言先行离开。
“顾老师,我个人是相信你的。可是目前的状况你也清楚,所以在事情有结果之前要委屈你暂时停止工作,好好休息,积极配合警方的调查。希望你能理解。”
顾言点点头,暂时停职的处理他完全理解,就算校长不让他回家他现在也不能够安心上课。
回到家的顾言蜷缩在沙发上,很久没有动。萌萌敏感地察觉到屋内气氛凝重,试探着用鼻尖碰了碰顾言的手指,见没人理它,垂着尾巴慢慢走回窝里睡觉了。
外面天色渐暗,放学回来的小孩子在楼下空地上欢笑着追打嬉戏,隔壁邻居家锅碗瓢盆碰撞在一起叮叮当当的络绎不绝,不知从谁家厨房飘散出来饭菜的香味停留在顾言家的客厅里。
鲜活的人间气息让他觉得自己缓了过来,停滞了一下午的大脑终于可以正常工作了。
他想起来了。跳楼的女生叫龚月娜,是9月份刚刚入学的初一的学生,顾言才开始带这个班对学生还算不上了解,模糊的记忆中她似乎是一个腼腆害羞的女生,不太爱说话,上课还比较专心,回答问题时声音不大。
到底她遇到了什么才会选择从三楼教室一跃而下?没有一点迟疑,动作之快并没给旁人留出一点反应的时间,足以证明她当时一定非常绝望。
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孩子,会因为什么绝望到宁愿放弃生命?顾言不得而知。他也经历了不少,恋人背叛,家人反目,受到的伤害也曾让他绝望,但他从来没有过放弃生命的念头。毕业,支教,来到这里,在他短暂而有限的教学生涯里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一个正常人一辈子都未必会真正的直面生死,而他却遇上了。他无法理解这个叫龚月娜的学生,在他的观念里,无论遇到了什么困难都不应该伤害自己。
空荡的胃绞动了两下,顾言觉得自己应该吃点东西就动了动身子,背上一片酸痛,从位置和感受判断,估计就是下午混乱之中被家长擂了几拳。
顾言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看到陆哲中午发来的微信的。他也忘了自己是为了什么拿出了手机,或许只是因为手机在裤子口袋里膈得不舒服,他现在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难受,他想让自己躺得舒服一点。
然后他看到了那句话。“……你说我怎么这么招桃花呢?”
招桃花吗?顾言凄然失笑,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每一个人自带磁场,有的招桃花,有的招霉运。他不想悲观,但他觉得自己就是后者。也许只是他忘记了,搞错了,阳光从来都是普照大地的,不会独属于某一个人。
一时间他仿佛回到了曾经,喜怒哀乐酸甜苦辣都只有他自己的曾经,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周围熙攘的人群,没有谁会多看他一眼,没有谁会为他停下脚步。活着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索然无味。
他将自己缩得更紧一点,双手环肩假装自己得到了安慰,心里空得要命,他不知道要拿什么才能填满。
浑浑噩噩睡着,又醒来,天已黑尽,顾言想看看时间,入目的是数不清的短信息。
龚月娜的家长亲友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他的手机号码,悲愤交加的人们把罪名强加在他的身上,各种毫无根据的辱骂铺天盖地,就连顾言自己都恍惚产生了错觉,认为自己就是加害花季少女的凶手。
可是他本是无辜啊!
校长的信息混在一堆谩骂里,安慰也显得苍白无力。顾言到卫生间洗一把冷水脸,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说“你没有犯错”,可依旧无法让自己忽略那些不堪的文字。理智上他理解作为家长此刻的心情,但感情上他接受不了无端的咒骂。
他活到现在被骂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跟父亲的言语比起来,这些人的攻击更加恶毒,顾言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人,素不相识却能怨恨得仿若生死仇敌。
夜已深,信息接二连三还在继续,顾言不能关机,校长提醒他这两天警察会随时找他,还要他们保持联系及时沟通。顾言问心无愧只是不堪其扰,听着短信提示音此起彼伏他只觉得荒唐又可笑。
这么晚了还有电话打进来,顾言的第一反应是这群人还真是契而不舍,看到是陆哲的名字他才想起来之前的消息他没有回复。不想回,他真心的不想回复,不光是他的消息,所有人的所有消息他都不想回,如果可以也包括校长的。
可是陆哲并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声音轻快中带着点炫耀和调笑,若不是顾言实在没有心情,他会喜欢这样的声音,陆哲总是能让他不自禁感到开心和温暖,今天却是例外。听到他质疑自己问出“你真的爱我吗”,顾言莫名很想笑,这是他今天听到的对他来说杀伤力最大的话。
他的人品,道德,操守,全部因为一件未经查实的事件被摧毁殆尽,而现在他连感情都被怀疑,而且还是被他自认为最亲近的人怀疑。他没有告诉陆哲,是不想让他担心,他没有期待过能得到来自陆哲只字片语的慰藉,只是他同样也没有想过会得到这样的一句质问。
“随便你怎么想吧,我现在很累,不想跟你玩幼稚无聊的游戏。”
陆哲的小把戏他不是看不懂,他想要自己什么样的回应顾言心里是清楚的,酸溜溜的着急,佯装出来的生气,在顾言看来就是一场情侣之间的小游戏,没毛病,正常也颇有趣味。
唯一的错误就是时间不对。
之前忙得脚不沾地,顾言还说习惯就好,没想到刚刚适应了忙碌就遇上了意外,一下子变得无所事事他反而不习惯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心情不好。恶意中伤的短信息少了很多,到了后来手机终于安静下来,没有人再发信息过来了,其中也包括了陆哲。
平静了不少的顾言也有点后悔,陆哲对自己这边的事情一无所知,不过是跟自己开开玩笑撒撒娇,自己着实不该用那样冷漠的态度对他。这两天他都没有再跟自己联系,想来应该是生气了吧。
顾言把所有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一条一条全部删除,他不急着联系陆哲,一是学校的事情还没有完结,他此时没有谈情说爱哄人高兴的心情,二是也想清静两天。
就等到陆哲生日的时候再说吧。顾言想。
龚月娜跳楼的事情很快就有了结果,陆哲生日的当天顾言就接到了校长电话。教室里的监控记录的很清晰,龚月娜跳楼前一切正常,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像可以证明顾言跟她有过接触,而且警方在龚月娜的书包里找到了她的日记,里面写满了对家庭对父母的抱怨和失望。
做父母的,当他们自己的人生不如意时,他们都习惯性怪罪到孩子和对方身上,都认为自己是被拖累的那个,而同时又喜欢逼迫孩子仿佛那样就能弥补自己的缺憾。
顾言联想到了自己的父亲,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多数父母的通病。
总之警方给出的结论就是龚月娜的跳楼跟学校没有直接关系,跟他更没有关系,完全是出自家庭和她自身的原因。事实摆在面前,龚月娜的家长没有理由再胡搅蛮缠,对顾言的态度不再敌对可也并不友善。
从始至终,没有人站出来给他道一句歉。
顾言懒得去计较,好在龚月娜还活着,楼层不算很高加上坠落的位置是较软的土面,没有危及生命甚至伤势还没有去年陆哲的原英语老师张老师严重,实在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学校方不可能完全没有表示,息事宁人也好,人道主义也好,责任承担也好,总是要赔些钱的,这事与顾言无关,他提前离开了。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校长拍拍顾言的肩膀以示安慰。这几天真正辛苦的人不是顾言,他被骂被冤枉,委屈是难免的,可校长挡在他前面面对家长面对舆论,还要上下安抚人心配合各方的调查,辛苦的程度可想而知。
“现在事情也算是结束了,安安心心休息两天,周一就回来上课吧。孩子们都等着你呢。”
校长两鬓的斑白刺痛了顾言的眼,让他鼻子有点发酸,他身边的温情不多,每一分都会让他倍感珍惜。从一开始,或者说从他来到这个学校那一日起,校长对他就特别信任,有时候顾言自己都很疑惑他对自己的信任到底是源自于什么。
不知道答案,但他记下了。
走在回家的路上,顾言的心情也如同太阳一样从厚厚的云层中探出了头,他看看时间,下了一个决定,伸手招来一辆出租车,往高铁站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