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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家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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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下午邢希宇带着老邢给自己的银行卡到许循舟家里去。她不知道许循舟被刀扎了一下的事,刚进门的时候看到的是看门的林墨,许循舟在阳台上打着电话。
邢希宇从来不待见林墨。但是林墨最起码证明了自己不是一个毫无魅力的女汉子——如果许循舟喜欢的是男孩子的话,自己不算是输。
但是林墨不是什么好人。
仇人见面就是分外眼红。林墨虽然应了许循舟一声去开门,但是在猫眼里看到来人,还是不情愿地翻了个白眼。打开门两个人谁也不想先开口,直到邢希宇开始喊许循舟的名字。
“他在阳台打电话。”林墨也没好气儿。
“阿邢,等我一下啊。”许循舟捂着电话在阳台探出个头来,然后又回到阳台,来来回回走着讲电话。语气听起来还是挺轻快,一会儿说的是“谢谢”,一会儿又不知道怎么笑出声来。
邢希宇在沙发上一坐就显出来的是女主人气势,但其实她还真的是除了帮许循舟搬回来住的时候打扫打扫卫生以外,不大来这里。
“你怎么在这儿?”
“我在这儿住,这里现在是我家。”这话林墨说的得意洋洋。
“放屁。说吧,你骗许循舟那套对我没用,你想干嘛又?”
“我没想干嘛,就是没地方住赖上了许循舟。”林墨笑了,“二中员工宿舍可没市中心的家属楼舒服。”
“我劝你还是把你那一肚子坏水儿收收,别整什么有的没的,许循舟不是小孩儿了,你也没那么容易就骗到了。”邢希宇清清楚楚记得林墨的为人,除了是长了一张人脸,却从心往外都是坏的。
邢希宇是在许循舟高二的时候和林墨打了第一回照面。那个时候她被送到省外国语附中上初三,中考完去约许循舟去乡下的奶奶家里玩——顺带把自己的架子鼓和许循舟被禁掉的吉他也偷带着过去。
许循舟第一把八万块钱汉巴赫就是林墨摔坏的。不,踩烂的。邢希宇看着都心疼。那个时候许循舟已经开始弹了几年吉他了,陆陆续续换了几把到最后的汉巴赫,说是许墨文先生送给自己升入一中文科重点班的奖励。
这奖励在邢希宇这里多多少少都有放水的意思,选理科许循舟这个物理化数笨蛋大概率落到楼下普通班里去,但是文科重点班就是闭着眼睛都能进的。她头一回觉得许教授对许循舟做了次像人的事。
许循舟不大在意琴的价格,他摸起乐器来多是靠的手感,能对上自己的手指头来的就是好琴。邢希宇认出来也是因为自己准备给许循舟送的礼物是一把马丁尼,二手的。她在琴行里来来回回跑的过程中是见过那把在橱柜里的最贵的汉巴赫的,每回也只能砸吧砸吧嘴离开。
可是她到家第一天并没有约到已经放假了的许循舟。那个时候下了音乐课的许循舟正背着汉巴赫在二中的篮球场外看一中和二中的篮球比赛。
和许循舟通了电话赶过去的邢希宇最后见到的是二中和一中打的一场“大”架,其实也不过就是一中赢了几个球,林墨冲着二中的班长郝西比了个中指的事。混乱中许循舟被推搡到地上,背上的汉巴赫被他护到了怀里。但是郝西不知怎么的就过来拽许循舟的领子,邢希宇见到这一幕就火大,顺手抄了篮球场旁边厕所墙上立的棍子就上去给了郝西一棍子。一群人打起来,最后邢希宇瞥到林墨还没来得及在那可怜的汉巴赫上挪开的脚。
所幸大家都已经放假这个事没闹到学校。
许循舟这个时候打完电话在阳台出来,邢希宇看到他右胳膊上打着的绷带,也没有工夫跟林墨再打嘴仗,“你怎么了?”
许循舟看了好几眼邢希宇确认是问的自己的胳膊,“昨天有别的学校的学生打架。”
“学生打架打你啊?”邢希宇表示怀疑,“你当学生的时候挨打,当了老师还挨打?”邢希宇纯属因为林墨的事跟许循舟撒气。
许循舟知道邢希宇在说自己当学生的时候那几次不太愉快的经历。“不是啊,就是当老师的护了一下学生——我不知道现在学生打架敢都拿刀了。”看来自己当年挨的打都还是轻的。不过最后一句他可不敢当着邢希宇的面说。
“对了,他,”邢希宇歪了歪头,“怎么在你这儿啊?”
“他没地方住,我家里正好空。”
“你也不怕他半夜爬你的床——”这话一出口邢希宇就觉得不对,但还是出口了拐不回来,“——掐死你,没人给你来收尸。”
“我有锁门的习惯。”许循舟正经地接了这么一句,想起正事来,“对了,我给你说的——”
“你叫他走。”
林墨看出来这次邢希宇不是没事来的。
“我去厨房。”许循舟昨天在医院回来,朱主任打电话来说周六的小测也不用去盯了,趁着周末好好养养。第二天醒来的许循舟发现带着伤去饭馆吃饭实在是麻烦,出了卧室却发现林墨难得的在家里,还下了厨房。
“这是十五万。”邢希宇在裤兜里拿出银行卡,“收好。”
“……谢谢。”许循舟并没有跟邢希宇说这个钱是拿来给方颀的。他向来没有什么金钱的概念,方颀一提借钱,自己所有的积蓄其实也就不过是五万多一点儿。他想过跟许教授要一点儿——但是这不是一点儿。许教授在钱上从来没有苛待过自己,但是自己一下子要这么多还是要有个理由。许教授现在依旧是保持着每个月给自己打钱的习惯,许循舟多是不用存到卡里。这种情况下再开口要,他脸红。
“……有什么难处,大可说出来。”邢希宇看出来许循舟的为难,论家境,自己家是比不上许循舟家的,不仅仅是因为许墨文是个教授而自己的老爸是个高中教师——许循舟家里本来家底就够厚。
但是两个人能用的程度完全不一样。在自己家里,老邢的就是自己的;而在自己眼里,许循舟一无所有。他老子是他老子,他是他。而且许循舟回S市当初中老师那两位大教授并不是很赞成——不,是完全不同意。
她愿意成为许循舟最坚实的后盾。小的时候她喜欢过这个木头一样的哥哥,但是后来慢慢发现这个人笨的要死,长得好看也不顶用的那种笨。其实她才更像是个姐姐。
“谢谢你,阿邢。钱我会尽快还。”许循舟看着邢希宇的眼睛又道了一次谢。
邢希宇的电话响起来,她不想在许循舟家里接,道了声“好好养伤”就告别去楼道里一边下楼一边讲电话。打电话的是陆老师,对着邢希宇劈头盖脸一顿骂,问她把钱拿去哪儿了。邢希宇也不是好脾气,快步下楼,和陆老师对着嚷嚷。
陆老师在一阵折腾之后难得的软了脾气,几近用的是恳求的语气,这样软软说话的妈妈让邢希宇想起来那个小时候总是给自己讲睡前故事的妈妈,但是她还是冷冷地回了说“难道家里的钱只是归你用,我作为老邢的亲闺女总得帮着自己的老爹不能让他只受自己败家娘们的骗。”这话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心痛,她不是没有对陆老师说过恶毒的话,但是这回硬生生地揭老邢的伤疤,连带着自己的那一份都生疼。她不是不爱自己的母亲——她爱的是自己之前完美的母亲。但是她惯会用现实来提醒自己,她不能让自己温和无争的父亲被欺骗,或者是在没有人提起丑事的情况下自我欺骗、安然度日。
“我求求你,小宇,我真的需要那笔钱——”
电话对面的女人卑微的让她的女儿都认不出来。陆老师在十一岁之前的邢希宇眼里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她爱穿碎花裙子,长发是微微的大波浪,皮肤白皙,出门必化妆,一定要的是鲜艳的玫瑰色口红。教学生向来严厉,不轻易给予廉价的夸奖,高傲而且不俗气。旁人的目光也从来不放在眼里,邢希宇一度认为自己家老邢是修了不知道几辈子的福气才娶到了如此绝色的女子。
十岁的邢希宇会偷穿妈妈的高跟鞋和连衣裙,偷偷涂口红,甚至是学陆老师怎么走路、怎么说话。陆老师本来是个音乐老师,后来辞了职专门开了自己的音乐教育班。很成功,挣得钱不知道比在高中刚升上主任的老邢多多少。
陆琴的形象直到邢希宇撞见那个穿警服的人和她抱在一起的时候才彻底倒塌。从来都没有什么完美的家庭,就算是卑微到尘埃里的邢知也也不能从始至终给邢希宇一个完美的家庭。
“既然那个男人才是你的初恋,你来我家里祸害我们干嘛?”
自打邢希宇在陆琴对邢知也责骂的时候推开门走出来说出这句话开始,这个家里再无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