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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右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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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循舟推着山地车准备出校门。今天已经是周五了,明天还有一场小测,所以他告诉邢希宇今天晚上的酒吧他是去不了了。
邢希宇爽快地在电话里应下,但其实方颀、小玫瑰都来不了。小玫瑰的电话打不通,方颀是发了短信说自己没空。
她放下电话的时候撅起了嘴巴--又想起来上次许循舟打电话给自己说借钱的事,索性决定今天晚上也不去酒吧唱歌打鼓了,回家里问一问老邢有多少存款。她是答应许循舟借钱的事的,但许循舟一个星期了也没有再提,她自己也就忘了。
打定主意后邢希宇给酒吧老板去了个电话。
许循舟在路上碰到几个学生跟自己打招呼,说的是“老师再见”。许循舟笑着点头,也回一声“再见”。夜风拂起来他耳边的碎发,他觉得很可爱。学生们很可爱。他依赖于他们来寻找自己的意义,虽然自己这个老师做的不够好。
出西门回家的学生一向少,许循舟倒也不是因为这个方便回家,而是西门后的老街有修琴的老师傅,他上次把吉他放在那里,准备这次拿回去。毕竟今天晚上不能去应了邢希宇的约,明天总归是要去的。
他把邢希宇的事从来放在心里的高位置。但这不单单是邢希宇的事,也是他的事。以前背着家里到外面弹琴他的心里总是害怕会不会就触了家里两位教授的霉头,可后来犯的错多了也就不那么在意了。说实话他是有一次顶着浓妆在酒吧台上,隐隐约约地像是看到角落里一个一晃而过的人的眼睛像极了家里的许墨文教授。当天的那首曲子他弹漏了几个音--可后来到家看着许教授书房里亮着的灯和摊开的文物考记的手稿让他松了一口气。
许教授那时候沉迷于乡村礼仪文化,准备著书,心思也多多少少搁不在自己的身上。当天他蹑手蹑脚准备回卧室的时候许教授突然出现在书房门外,因为他的晚归责问了几句。
大致意思是以后再这么晚回来就可以不用再跟邢希宇混了。
小许循舟唯唯诺诺地点头,背后的冷汗在许教授放自己回去之后才缓缓蒸发掉。
让他觉得幸运的是谢湘君教授那天早睡,并没有发现他的“罪行”。谢湘君女士比许墨文先生在处理晚归方面更为可怕,许墨文先生不会因为自己是个成年男性就借助体力的优势上手,他会用戒鞭规规矩矩的按自己定下的规则打;谢湘君女士会失控,不幸的是六岁的许循舟在家里遇到过一次,他忘记了为什么会挨打,但是这提醒他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而现在他推着车拐进巷子的脚步无比轻松。倒不是说他的心里有多么渴望离开自己的父母--但必须得承认感觉是真的不一样的,他不用像易经里说的那样“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他小时候问过许墨文先生和谢湘君女士为什么君子要照这句话来,因为它读起来就很累。
许墨文先生说成年人的世界比较复杂。谢湘君女士的解释是如果不这样做会被人逮住小辫子,一直揪着不放。
许循舟当时很认真地说了一句:
“可我是男孩子,没有留辫子。小男孩一般不扎鞭辫子的呀。”
谢湘君女士绷不住笑了,这是他少有见到的来自母亲的微笑。
其实许循舟领略这一句话并没有花多长的时间,上了高中以后他会为了自己不显得那么突兀去找别人一起吃饭,他中午住了校,他会教想学钢琴的同学乐理,会告诉同学自己写作文的时候怎么构思--当然他不是个有技巧的好老师,但是胜在懂得多、有耐心。他出现在别人面前就像是被捏住了小辫子,他不受控地感觉到不自在。
许循舟的电话突然响了。他看着略显逼仄的空间,把车推进一个巷子里准备接电话,以此好让后面骑着电动车下班回来的大妈先行。
可是他还没接电话,就听到里面不同寻常的声音:“…人呢?你和他一起的吧?”林墨这几天偶尔和自己碰到,说因为学校里有人打架吸烟的事儿可能要住在学校值班室里几天。
这边巷子翻过墙去就是学校的操场,听方靖说有那么一些学生逃课的时候就会翻墙出去,这里的围墙矮,个子高的一翻就过去了;而且没有监控。
他没有接电话,把车立到一边的围墙边上就往里面跑。
袁照被堵在里面。三个人围着他。袁照看到自己的语文老师也是很惊讶,比自己被堵还惊讶。这个新老师在班里不是那么地受欢迎,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课讲的不够好。但是袁艺反常地非常喜欢这个老师。不过按袁照个人的观点来,还是认为他肚子里多多少少是有一点儿墨水,也是真的见识过东西的。
还有就是语文老师有时候就跟一块木头一样,他的反应可能慢半拍。但性格是真的温和,所以学生有时候都能欺负他。
“干什么你们?”许循舟跑得气有些喘,他的话气息不稳,“这里是学校,不要做违反校规的事。”
这的确是许循舟嘴里能说出来最有力量的话,可是连袁照心里都很清楚这话没什么用。
“这是学校外面。”带头的男生嬉皮笑脸指了指围墙,“那里面才是学校。再说了,我们也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他们拿出折叠刀来,袁照想起来三中的是有闹事严重的学生。他们是高中的。初中生的小打小闹也不过是拳打脚踢,还没有敢拿东西的。或者说,是快考高中的初三的。他想起来肖程琨,不,不是肖程琨。肖程宇跟自己说肖程琨前几天被打了,打他的是……刘宁。稍远位置的山地车倒了,袁照抬头看到个人影跑出巷子。
“你们这样是要受处分的,无论是不是二中的学生,我会通知你们学校--”许循舟还在坚持,带头的人不耐烦地说了句脏话,转过身去对着许循舟,“没你的事就快滚,不怕死就去跟老师告状。”
“我就是二中的老师。”许循舟除了个子够高,其实蛮容易被认成是个发育太好的学生。
“是老师?那就是你了--”带头的那个拿着刀就向许循舟来冲,许循舟侧身闪了过去。看着后面两个小弟样的学生是向死胡同里的袁照靠近,就过去到袁照身边栏。
其实许循舟是想多了。那两个跟班儿也就是把刀亮出来吓吓人,他们看上了袁照腕子上露出来的表。其中一个倒是被许循舟吓得不轻,就直直把刀往前一捅--
刀扎进许循舟的小手臂里,但许循舟庆幸的是赶在扎到袁照身上之前拦住了。在场的四个学生都慌了。
袁照很生气,“我爸爸是袁青恩——你们他妈的想干什么”他也不敢上去拔刀,血沿着刀柄往下跟开了小口的自来水一样流。
许循舟都没看自己的右胳膊,他觉得可能头有点晕,闹事的学生往后退倒是让他松了口气。
刘宁打巷子的出口过来,叼着一根烟:“找到人没有”
但是没有人回答她。她没看到在办公室里跟她说理的林墨,一群人里最显眼的是高个儿的许循舟,她看到了许循舟胳膊上的刀,但是她不在意,“怎么找个人都这么费劲,”踢了脚边的一颗石子,“还是说,跑了”
刘宁最后在喉咙底的一声笑没有发出来,因为她看到了袁照。
袁照她惹不起。可是她也不想认输。打量了一下袁照是没被动手的,想了想还是放弃:“走。”
“你走不了了,”袁照在巷子的最里面抬起头来看着她,手里拿着许循舟摔在地上的手机,“我不会报警,”他笑着看着刘宁,“毕竟你爸在警局,所以我告诉我爸了。我爸会告诉我爷爷,告诉我姑姑,告诉我叔叔、伯伯、舅舅,告诉他们我袁照今天被你刘宁拿刀子捅了——”其实袁照一直以来都不大高兴依附于自己家里的种种,钱也好,势也好,总给他仗势欺人的不良印象。
但其实他生下来就得靠这活着。否则谁会在意他是谁、在哪里、被谁欺负了呢
“你以为我怕你”刘宁硬着头皮回答。
“你不必怕我,我也不会怕你。”袁照盯着她,“但是,你这一刀我不会让你白捅。”他把许循舟护到身后,“我记住了。”袁照看到了在巷子口要走进来的司机。
如果说刘宁打起架来像是一条攻击力极强的疯狗,那么现在她对面的袁照就像是一条死盯着猎物的狼崽子。疯狗总有精疲力竭的时候,她的脑子也不会记很长时间的仇,因为她有太多的仇人;但是狼不一样,他盯上你了,不一定要立即咬断你的喉咙,他会等。会一直等。
刘宁发怵。但是她还是昂首挺胸走了。
袁照向司机示意先带着老师去医院,司机和林墨都站在巷子口。
林墨刚想说不用,可是他看着走过来的林墨想要摆手说自己没事的时候发现手根本就抬不起来了。小手臂上的刺痛是一阵一阵的,也许温热的血流出来冲缓了痛觉,他在一抬头就觉得晕,最后趁还有点儿意识冲林墨说了句——
“记得去蔡师傅那里拿我的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