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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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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上身后的房门,晴明面上的笑意缓缓褪去。他翻遍能找到的所有典籍杂谈,寻找是什么使得博雅昏睡不醒,还是在式神的提醒下才想起师父曾经说过,祸蛇亦是会吞食人的记忆。在吞噬人的欲念时,如果需要吞噬更多,祸蛇会营造出各种奇诡的条件。祸蛇不能创造欲念,不能左右人的感情,但是可以破坏和削减。
博雅确实是忘记了斩蛇时发生的事,亦是忘了他。晴明浑浑噩噩往厢房司春的方向走,祸蛇此举到底是为何他不明白,他只知,在遗忘前博雅本就没有与他相同的心意,全是他一厢情愿;遗忘之后更是连并肩作战互相守护的情谊也丢失得一干二净。
一时之间昏天黑地,晴明靠在一旁的廊柱上,如同针刺般密密麻麻绵延的疼痛撞在心口上,他紧紧抓住衣襟,锁骨下方的伤口还没有完全痊愈,动作稍大一些就有钝痛传来。这时伤口之痛和心上的痛比起来,倒显得无足轻重。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压抑的呜咽,晴明倚着廊柱滑坐在地。
那句“一见倾心”是唯一能形容他心情的词,初见这般丰神俊朗的青年,他便将那双凤眸记在了心里。后在司天监见面,一同解开公主身上的缠念,不忍看到博雅涉险,他才会半夜夜访博雅的房间,将自己知道的实情和盘托出。
以往他将他放在心上,即便博雅再三抗拒躲避,他也想只要能成为至交好友已是幸事,现下怕是至交也要退上一退。人总是贪心的,尝过珍馐如何再跌落尘埃。晴明自知在房内时他已经越界一次,博雅推开他时眼中有厌恶和不悦,如果再有下次,或许友人也做不得了。
晴明曾想过,如果无法心意通达,那就离博雅远远的。不相见,就可以不思量。祸蛇之战后他也是这么做的,狠心踏上归程,回到自己的庭院里一人对月长坐,以钉在廊柱上的箭寄托相思。然而心意若是能随意志转移,也不至于愁肠郁结挥之不去。他记得博雅在被调笑后躲闪的目光,面上微薄的红霞,刻意反驳的言语;记得博雅说愿做他的式神,挡在他身前护他周全,分别时欲言又止眼里深沉的不舍。晴明记得太多,思念就成了层层叠叠厚重的乌云,挥之不去。
因此当听说天都城有赛事,他不由自主地来了,在司秋室中暗藏许多符眼,时时看着博雅的身影,怕漏过一眼日后都会悔不当初。晴明知道他早已逃不掉了,无法再自欺欺人,白日的表面上可以继续轻松调笑,夜里的痴恋混杂着心痛。如果祈求神明可以得到思慕之人的心,他也会向天神祈祷,乞求能得到博雅同样的感情。
现下里,倒是真的什么也得不到了,晴明想着。手上松开握着的衣襟,手指探进里衣中,指尖狠狠按在伤口上。伤口的疼痛更甚一些,他就能暂时忽略心上的痛苦。血洇透了包裹着的布巾,顺着手指往下淌,一滴滴落在地上。
“晴明!”有人抓住他的手,移开查看已经淌血不止的伤口,晴明定了定神,看到来人是圆测。
“伤口裂开了,我帮你重新包扎。”圆测一手搀着他的胳膊,将他扶起来,往司春室走。晴明心思烦乱顾不得其他,由着圆测带回到居处。
圆测解开晴明的外衫和里衣,露出被血浸透的绑带,划开绑带,里面的伤口崩裂血肉模糊,蜿蜒的血线沿着胸口流淌到腹部。圆测疑惑地看着晴明,晴明却不看他,只盯着一处愣怔出神。微弱地叹口气,圆测帮他换上干净的绑带,缠紧伤口。见晴明还是不发一语,便道:“博雅醒来是对你说过什么?搅得你这般魂不守舍。”
“圆测,你可听说过祸蛇会食人记忆?”听到博雅二字,晴明终于有了反应,盯视着圆测问。
“祸蛇既然以人的欲念为食,对人的神魂意念最为熟识。虽然祸蛇不能直接操控人的欲念情感,却可以间接影响。吞食记忆就像吞食欲念,当可以做到。”圆测在换下来的绑带上拭干净手,又帮晴明擦拭起胸腹上的血迹,“你的猜测是正确的,只是我们对此无能为力。祸蛇现在只是虚影,没有人能除掉一个虚影,它游移在我们之间,以我们的欲念为食。只要这欲念还在,它就暂时不会离开到凡人身上去。”
“连化身都不是,要怎么除掉。”晴明苦笑,“公主已死,等祸蛇形成化身,又要寻找新的容器。到那时,我们还能斩杀它吗?”
“到那时,必然再尽绵薄之力。我猜测祸蛇或许选定的是泷夜做为新的容器,你要提防她。”圆测起身,背对着晴明走到中间,道,“还有,博雅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晴明心中一痛,佯装没事道:“此间事了,他回他的静云台,我回我的东岛,还能如何。”
圆测摇了摇头:“若是心悦于他,为何不早些告诉他。博雅的记忆不是没有找回的机会,需要从长计议。如果你放心不下,不如先陪在他身边,莫要再伤害自己。随心而为,太过于压抑可能会入魔。”说罢,圆测径自离去。
晴明疲累地闭上眼,轻声道:“你怎知我没说过,只是他从来……就没当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