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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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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给坐镇天都城的圣上交了任务,完成的仅有两个队伍,最后暗算他们的那两个法师据称没有人见到他们从蝶翼岛回来,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被人掳走了,要么是死在谁的手上。晴明叫手下式神去调查此事有没有遗漏的蛛丝马迹,回报是没有任何结果。
晴明本意是让泷夜和博雅把任务交完,圆测无可无不可,谁知等他们去报的时候得知博雅已经帮他们报过了。回到天都城后泷夜也像人间蒸发似的,寻不到人影,博雅丢了半年的记忆,问题倒是不大。此次筛选结束皇帝有分派的职位,鉴于晴明和圆测分属东西两地,每年仅半年可在任上,其余时间搭理自家宗门事宜,酬劳很是丰厚和稀有。
手里执着那一纸任命,晴明心思全然不在这上面,那日之后博雅便启程返回静云台,他被这事绊在天都城,无法同行。圣上道他们仓促上任,可以先缓半年,便不用再顾及东岛和天都的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铃耳,晴明也罕有地紧张起来。如果是往常他可以随时用铃耳唤博雅,白日里做完宗门的事回到家中第一件事便是唤一声铃耳那头的人,凑巧的是每次铃耳那头都会很快传来回复,好像在等着他似的;夜里观赏月色,心下寂寞酒也嫌凉,对着铃耳对面的博雅打趣两句,总会得到听似不耐烦尾音却带着欢愉上扬的拒绝话语。
现下里,他却连对着铃耳说话都要思虑片刻,惴惴不安怕那头不记得他的博雅冷漠地拒绝回应。犹豫再三,晴明还是对着铃耳轻声道:“博雅,能听到吗?”
“何事?”过了半柱香工夫,对面传出博雅清亮的声音。
“我给过你一张符眼,能否让我……看看你。”晴明暗暗吞咽了一下,因为少有的紧张喉咙有些干哑。
他记得斩蛇时自己和博雅同时被困进两个石棺里,那时也是看不到人所以无法移形换影救出博雅,也是这样对博雅说“让我看看你”。听到这话的博雅下意识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后来斩蛇之事结束,晴明还曾拿这事取笑:‘看来博雅在遇难的时候也希望我说那些个话’,换来被取笑的人一阵脸热反驳。而在这时博雅会不会答应他的这个请求,晴明心里一点底也没有。
对面停顿片刻,答道:“是有什么事吗?”
如此生分的语气,饶是能言善道的晴明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对着铃耳张了张口,强作无谓笑道:“有件物品落在我这里,想给你送去。”
担心博雅问是什么东西,晴明忙道:“你打开符眼,我就可以送过去,很快的。”他纯粹是现扯出的话题,自顾自着思量到底有什么东西能专程送去还不叫博雅起疑心。也没留意到自己的语气有多么奢望,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生怕收到对面果断的拒绝。
那边沉寂了好一段时间,晴明几乎一字一字数着数,数到两百这样的折磨就变得如有实质。迟迟不闪现的符眼和不见回复的铃耳化成心上焦躁的杂草,疯长缭绕,缠上一圈圈密密扎扎,几乎要压得他透不过气。晴明本以为博雅哪怕对自己与喜爱无缘,多少也有些生死可托付的友情在里面,哪怕忘了个干净,这下意识总会有记忆。抱着这种无望的期待,连呼吸都缓得几不可查地等待着。
终于,铃耳先有了响动,博雅熟悉的气声说道:“好,我现在开启符眼。”
晴明只觉一阵脱力,不由得长出一口气,本来已经绝望枯萎的层层叠叠的厚重感情又像被浇上甘霖,蓬勃舒展起来。他恍然不知自己已经彻底被博雅的一举一动而左右,只知道内心被企盼终于实现的喜悦所充斥,那般欢愉好像铃耳都变得精巧可爱起来,也不知这正是自己磨难的开头。
符眼的画面在他施法的双指前闪现,博雅正在一个庭院中,院内的草木植被上积着皑皑白雪。青年就站在这雪景之中,仿如画中之人,看痴了晴明。画一个小咒拔下家中廊柱上一直插着的那根羽箭,晴明移形换影,踏过光圈出现在博雅所在的庭院中。
第一感觉是冷,呵气成雾的冷,晴明缩了缩肩膀,在天都城时他的狩衣并不很厚实。博雅依旧面无表情地面对着他,道:“是什么东西需要你亲自来送?”话音冷淡毫无情绪波动,如周遭的白雪一般清冷。
晴明心底一抽,酸楚堵在喉间。他的博雅本不会这样对待他的,他的博雅会因为自己与式神饮酒作乐而佯装恼怒斥他荒唐,也会因为他的每一句话而做出真情实感的反应。有时是羞恼,有时是无奈和宠溺,却不会是这样冷淡。他窒了一窒,感觉到胸口莫大的痛楚,不由得抓住衣襟缓上一阵。
见对面的博雅挑眉,晴明自觉失态,强撑颜面从袖中取出羽箭递上去道:“这支箭是你我初见时你向我射出的,我想可能有助于你回忆起那段记忆,故此特意送来。”
博雅接过羽箭,确认过是自己的箭,抬眸道:“辛苦晴明大人来此送箭,我确实想不起到底是什么情况下我会向你攻击,大人可以为我描述一下当时情况。”说着,扬手向房舍的方向示意。“可移步里间细说。”
鼓起勇气跟进里间,晴明四下打量。这是一间简单整洁的厢房,以屏风隔开起居和就寝,两人在桌前坐定,博雅执起茶壶为他添上一杯茶。晴明思虑再三,终是把当日两人在城墙上的往来详细述说。听到晴明说为杀生石求情,博雅皱了皱眉,丹凤眼微眯起来。晴明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特意又详说了后来杀生石是如何在抵御祸蛇的战斗中竭力抵挡,博雅这才带着些狐疑松懈了神情。
“没想到晴明大人倒是很懂得妖的心意。我曾听说你是如何抵御祸蛇的,倒让我刮目相看。”博雅淡淡说道,给晴明杯中续上水。
晴明浅笑道:“博雅大人也是真悍勇,能在那般情况下想到以身血祭朱雀神,换来击破鹤守月和公主的时机。”
博雅垂下头似是有些微赦:“做了你式神的是朱雀,而不是我。”
相似的话语,却是不同的神态,晴明黯然地垂下眼:“确是如此。”同样的对话,他的心境已是极大不同。人是多么贪婪,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经过与博雅心意相通畅快言笑之后,这样处处小心应付的对话已令晴明吃不消。但他依旧不想退缩,爱是毫无理由的,即便博雅的态度很是冷淡,他也想争取那份情意的一线生机,哪怕颜面尽失。
“好不容易来一趟,久闻静云台世代拱卫天都城,尤其以方术之长闻名,不知我可否逗留几日讨教一二?”晴明笑问。
听闻这话博雅愣了一愣,回道:“自无不可,我这就叫人帮你安排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