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雅集（雅晴）君心如磐石》挑花

7、第 7 章

　　从黑暗到光明，博雅感觉自己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长到记不起时间过去多久。好像入睡前还是因为得知玄象琵琶被盗，来到天都城寻找贼人踪迹未果，宿在城里一家客栈。他记得床帐是浅月白色，天顶有一块渗水的霉渍，客栈里常熏着淡淡的檀香，这一觉醒来全不是一般模样。

　　房内摆设精美大气，鎏金花纹的铜质香炉，屏风上绣着百鸟图，处处显得和寻常门户不同。博雅坐起身，房内服侍的小厮见他醒来，忙应道：“博雅大人，您可算醒了，小的这就去告知晴明大人和泷夜大人。”

　　博雅反手抓住小厮，面上满是困惑：“等等，这是哪里？”

　　“回大人，这里是司天监啊。”

　　“我怎么会在这儿？”

　　博雅不是没到过司天监。静云台世代拱卫天都城，与司天监常打交道，说是职能一样一个在外一个在内也没错。只是他不明白，入睡前还在客栈里，为何一醒来就换了地方。

　　“昨夜您从蝶翼岛回来，昏睡不醒，唤也没反应。大夫来看过说身体很健康，不知为何会醒不过来，好在现在终于醒来。昨夜晴明大人在您这儿守了半夜，天蒙蒙亮才回自己房内休息，临走前嘱咐小的您一醒就去告诉他一声儿。”小厮答得详细，博雅又发现了新的疑点。

　　“晴明是谁？”他眯起眼，如果小厮不是在编谎话，这个“晴明”要么是有事求自己，要么是异常重视自己。无论哪个原因都透着诡异，他翻遍脑内记忆，从小到大从未听过这么个名字，他很确定这是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小厮愣怔片刻，迟疑道：“晴明大人和您关系匪浅，您这是，不记得他了？”

　　博雅不悦道：“我与谁亲厚，怎么会自己都不记得。你只要告诉我他是谁就好，莫再多言。”

　　小厮连声应是，小心翼翼道来他所知的事。博雅听得一阵心惊，在他看来自己只是睡了一觉，身体没有觉得乏力和饥饿，想必睡着的时间并不长，但这世界怎么会过去半年之久。他问一句小厮答一句，后来索性让小厮把所有知道的事都讲给自己听。除祸蛇，平天都，捉妖师比赛，这些天都城百姓都知道的事，博雅却觉得陌生得像从未发生过。

　　确切的说，对他而言，这半年就是从未发生过。

　　“我想见见你说的晴明，去给他回复吧。”知道从小厮口中再问不出什么关键的信息，博雅摆摆手让小厮去叫人。“晴明，晴明……”博雅喃喃念诵着这个名字，不知为何，他虽然未曾听过这个名字，最初小厮提起时他就不由自主地注意到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听过。他想到如果记不得这半年的时光，那在这半年里认识的人被一起忘掉，也很合理。

　　脑中自然而然猜测着晴明应当是什么样子的。他或许好穿白衣，也可能是男子常穿的玄色衣衫。眉眼是什么样，常用怎样的表情对着自己，都是一团迷雾。闭上眼揉了揉眉心，听到脚步声和房门开启的声音，博雅抬起头，一位穿着与天都城传统服饰有些许不同的白衣的人疾走几步停在他面前。

　　博雅有些紧张，喉结滚动吞咽着，他也不知在紧张什么。面前的男子略显憔悴，唇色发白，抬手想要搭上他的肩，博雅下意识往后侧过避开。男子的手停在半空，手指微微动了动，缓缓收回握住扇子。博雅看到这想必就是晴明的男子俯视着他，眼里闪着复杂的光，他看不懂那目光里带着几多情绪，但能看出晴明在拼命压抑着什么。

　　“刚才小厮同我说了，你不记得这半年发生过的事，记忆还停留在半年前。”晴明声音轻柔低沉，他退开几步离博雅稍远一点，“除了忘记这半年的事，还有其他感觉吗？”

　　见晴明退开，博雅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也放松下来，回道：“并无不适，对我而言只是睡了一觉就过去半年。听闻昏睡之前我是和你一起在蝶翼岛上迎敌，你可知是什么原因，让我失去了这半年的记忆？”

　　晴明别开目光，道：“在你昏睡后我们用了很多方法也叫不醒你，大夫说身体完好健康，没有下毒的痕迹。我怀疑是驭鬼的那个法师施下的恶咒，回城后遍寻天都城，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法师。圣上特开放书库查询，无论是典籍还是杂学异闻，都没有找到能够吞食人的思想的恶鬼。

　　“你失去记忆后我想起幼时听师父说过，有一种妖物会诱人昏睡，吞食人的梦境。就是不知这次是否真是妖物被人操控所为。”

　　博雅冷冷哂道：“妖作恶多端，我就说人怎么会忽然失去记忆，果不其然！若有方法寻到那妖物，我必除之。”他抬眼望向晴明，视线刚一对上，晴明便偏过头去，神色隐隐显得苦闷。博雅不懂他为何这样，自第一眼见到这个叫晴明的男子时，他就觉得仿佛心里有块石头落地，将心房填得满满的。照小厮的描述，晴明成日里和自己一同出入，亲厚举动很常见。现在这般苦恼，或许是怨自己忘了情谊吧。

　　想到两人在祸蛇之乱中应当是一同作战生死交付的兄弟情义，偏偏他一人忘记了，博雅多少有点愧疚，便想着对晴明示好。他起身走到晴明面前，有些犹豫地伸出手拍了拍晴明的上臂，看到男子眼中闪动的讶异，博雅紧张地抿了抿唇心里没底。小厮会不会是骗他的，其实他们俩关系没那么好？那晴明来时又为何想搭他的肩？所以这手该继续搭着还是赶紧收回来？

　　“咳，我忘记了许多事，小厮说你我常一同出入又是共同抵挡祸蛇之患，所以我想问你……”博雅正踌躇想着这话该怎么说下去，冷不丁被晴明张开双臂一把抱住。天都人不擅表达感情，博雅更甚，成年后他平日里和师弟们也很少勾肩搭背，忽然被个陌生人抱住，他忙推开怀里的人：“你做什么！”

　　被他推开的晴明垂下头，露出很是受伤的样子，博雅不忍，找补道：“我是真的不记得你了，所以想问你，我们之前关系到底如何。”

　　晴明抬眼望他，眼里隐隐有泪光，清亮亮的水珠好像马上要蓄满似的，却又落不下来。他缓了口气压住情绪，微笑道：“初见博雅大人，一见倾心。后斩蛇时与大人两相扶持生死与共，大人对我亦是……”

　　“你的意思是，我和你？”

　　“心意相通，情投意合。”

　　博雅睁大眼望着晴明真切的样子，微微仰着头，面上那般期盼和倾慕，乌黑的瞳仁亮得宛如星子。他呼吸窒了窒，艰涩地问：“当真？”

　　“假的。”

　　晴明微微一笑，折扇在手中一敲，袍袖一卷转身就走：“你好生歇着，有什么事歇够再说。”

　　留下博雅呆愣当场，他二十多的岁数，未曾发觉自己恋慕过男子。看晴明这笑应当是诓骗他的，心里不禁一阵气恼，暗忖这人真是狐狸般狡猾，居然以戏弄他为乐。但晴明望着他时的神情，温柔依赖，好像没了自己就不行。这样一个主掌东岛门派能够斩杀祸蛇的强大阴阳师，居然也会有这般脆弱的样子，若说这些都是装出来的，那这人当真是个以玩弄人心取乐的恶劣至极的家伙。博雅在心中下了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