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躲个风》薛沉樱

2、第 2 章

　　婚礼进行时，主持人肃穆又滑稽，努力想要活跃气氛，眉飞色舞，两颊通红，唾沫横飞，活像渲染情绪的政治老师企图在干瘪的教条里注入当代祖国花朵那鲜活的灵魂。
　　“……那么，齐小姐，你愿意和眼前的人共度余生吗？”
　　“——我愿意。”齐茹脸上带着羞涩与幸福的微笑。
　　“……哦，那么杜先生，你愿意和眼前的女孩共度余生吗？”
　　众人理所应当地等着下一句“我愿意”，然而婚礼现场的大门猛地打开，一抹火红的女人的影子倏忽窜进来，那人高声叫道：“——他不愿意！”

　　看清来人后，褚修猛地转头看老褚，老褚脸色煞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昕姐，然后他转头看看褚修，像一只无助的海豹想从同伴眼神中读出否认——儿子告诉爹这不是真的。
　　真他妈迷幻到一种境界。人群开始骚乱，新郎杜万表情有点震惊，但很快平静下来，褚修比昕姐更想质问。
　　“抢亲了啊！”一个小孩叫道。
　　“闭嘴了你，走走。”他妈拎着他就往外走。
　　昕姐那句抢亲台词呼之欲出，所以说，她这么多天没回家，都是在外边和杜先生你侬我侬吗？褚修觉得画面太美，无法想象昕姐竟然还有色令智昏的一天，老褚也不比人家杜先生差啊。
　　色令智昏红颜祸水。褚修瞪着杜先生维持着翩翩公子的模样，一点没有被抢亲的慌张，甚至有一丝行得正坐得端无所畏惧的凌然正气。
　　“杜先生是个渣渣，爱他不如爱我啊！”昕姐头很铁。
　　婚礼现场瞬间安静得诡异。
　　这个女人还抢的不是那个男人，是新娘啊！
　　杜拜有些意外地挑眉，这个直言他爸渣渣性质的女人实在是意外地眼光独到。
　　他也觉得他爹这只花孔雀配不上小齐阿姨。
　　老褚的仓皇中带了一丝错愕。是这样吗……原来小昕爱的是女人，这么多年却委屈她在家里……不过比起老杜，这个答案叫他松了一口气。
　　褚修见了鬼似的：“老爸你这样如释重负的样子是做什么？？”
　　最近真是水逆得莫名其妙，褚修很想把昕姐从上面揪下来，让她少丢点儿人。不是说什么性向歧视，他实在是觉得昕姐这一手有些莫名其妙啊！
　　“杜万你不要逼我把照片摔在你脸上……”昕姐一边掏包一边说着。
　　老杜英俊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缝，他有点儿头疼，那天的女人对他各种举动暧昧，他把人抱去休息，没做什么，但是怎么会有照片？因为照片角度问题，看起来肯定就像是做了什么啊……况且她还亲了他一下。
　　……他也没占人家便宜啊不是发扬绅士风度吗！女人一个人喝醉了不管一管难道任由她一个人在酒吧睡着吗？

　　“齐叔叔你好，”杜拜走过来，“发生了点意外，我们商量一下，现在是先把婚礼办完还是等小昕阿姨把话说完，个人认为小昕阿姨的话可以等等再说，我们自家知道就好，或许是个美丽的误会。”
　　褚修看了他一眼，也没顾其他人的目光，上去红毯上按住昕姐骚动的手。
　　“儿子别拦着我！我今天要揭穿这个渣滓的真面目，你一定意想不到，老杜竟然在酒吧让别人亲他！”昕姐挣扎一下，手上的不透明纸袋的搭扣已经打开。
　　“昕姐你稍微消停点儿，现在你闹让别人下不来台，多尴尬啊，这事儿你私底下找他们说不是挺好的吗？”褚修十分怀疑昕姐看了什么回村的诱惑得到了不得了的启发，干脆上手抱住她。
　　昕姐已经不是简单“活得随性”，某种意义上说是目中无人了，病理性的那种。

　　“小昕阿姨好。”杜拜微笑，几个人站在角落，婚礼还是在继续，骚乱的人群得知这是个误会，看向昕姐的眼里带着同情。
　　昕姐毫不在意地撩了一把火红的头发，不想因为刚被死拖下来而显得太过凌乱。
　　褚修拽了她的袖子一把。“啊，是小杜，令尊的事情是个误会，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了。”她表现得很淡定，一边说一边把纸袋里的照片拿出来。
　　杜拜笑着看她，“是，阿姨这边休息一会吧。”他让开通往休息区的路。
　　昕姐瞪着照片上两只小猪佩奇，“哎我操，我照片呢？”艳照被人换成了小猪佩奇她还没检查出来，这就很离谱了。
　　“啊，佩奇很可爱。”杜拜揽了一把褚修，“辛苦了。”
　　“啧。”褚修拍开他的手，辛苦个毛线，辛苦闹剧没闹成要闹成了也只会让昕姐尴尬？唉。毕竟这事儿还是昕姐欠思量。
　　杜拜神色如常，道声失陪意味深长地笑着走开。

　　褚修皱皱眉头，和昕姐一起乖乖坐好。
　　是不是最近几年没扫墓被老祖宗发现了？他看一眼一脸岁月静好的李昕。
　　褚修捧着一杯待客的茶压压惊，半天缓过神来，小声叫，“昕姐……”
　　“别问我干嘛去了，”李昕甩了一下包包，“个小兔崽子摆我一道，你看看你看看！噗……”她又看了一眼那两只猪，笑出声来。
　　“这是在楼下那个打印店印的吧？”褚修看看纸袋上的花纹。
　　“啊……是吧，那小哥可真热情，还给我装袋……”她眉头一挑，“我说他热情什么呢，原来是换照片来的，什么来头啊，他家的打印店？”
　　“没准儿呢。”要按照老杜那个反应，不像是他换的，那就是小杜？那个杜拜吗？杜拜几岁啊？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褚修手指弹了下透明的茶杯。
　　“哼。”李昕拢了一下头发，又重新站起来。
　　褚修猛地拽住她，“昕姐？”
　　“别激动啊乖儿子，昕姐去趟洗手间，补妆，刚闹腾得不好看了。”李昕拍拍他手。

　　“诶，是不是……”桂姨没在席间，这会儿正休息间喝茶呢，她坐在褚修旁边，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
　　褚修回神儿，“桂姨。”
　　她摆摆手，递来一张纸，凑过来小声说：“小褚啊，你别叫她知道，这事儿自己接受起来有点儿难，你们家属多担待些，这个陈医生啊，我侄儿，”说着指了指那张纸上的联系方式，“就是治这个的，你回头给他电话，就说是我叫你去的，给你打折。”说完拍拍褚修的肩膀，叹息一声，是安慰的意思。
　　“什……”褚修瞪大眼睛，愣是半点儿没觉得安慰，手里捏着那张纸，“担待什么了啊……”
　　精神科的医师？
　　“不用真不用……”褚修想把纸给她塞回去。
　　桂姨脾气上来了，“叫你拿着你就拿着，跟你桂姨客气什么？桂姨看着你长大，这点小忙总还是要帮的……”纸又被塞回来，都揉得有点儿皱巴巴的了。
　　“谢……谢谢……？”褚修不大确定，语气有点飘忽。
　　“你这孩子……性子这么闷呢，谢谢谢的。”
　　桂姨实心眼儿，跟她推辞个什么劲儿。褚修把纸揉了放在口袋里，坐实了闷声不响的人设。

　　昕姐和他提前退场休息了，老褚还没过来，估计是要和齐叔他们交待一声。
　　“褚哥真要转学啊？”徐斐也溜出来，不过他关注点和众人的不大一样。
　　昕姐瞪了眼，“谁跟你讲的，转什么学，不转，一中学风多好。”
　　“啊，那我就放心了，咱班不能没有褚哥。”徐斐想着褚修给他作业抄，没了褚哥上哪抱大腿去啊？
　　徐斐又看看昕姐安然无恙的模样，凑过褚修耳边小声说：“褚哥啊，你们父子俩有时候还真是太紧张，昕姐这不好好的吗？”
　　褚修瞥他一眼，“你懂个屁。”

　　很快老褚出来了，没喝酒，开着车的，车上挺安静。
　　“你们说句话呀，安静成这样像是要兴师问罪了似的。”昕姐抱紧了她的小包包。
　　“哎。”褚修叹口气，“昕姐不让咱问她去哪儿了，我们也没啥问的啊。”
　　“旅行啊……去东南亚玩了一圈，现活着回来了，惊喜不？”昕姐说话语气好像去后院里种了朵花，问他好看不。
　　老褚笑了一下，“我还当你离婚状态上瘾了……”他想了下又闭嘴。
　　“假离婚不也是离婚，我享受一下单身生活没什么问题吧？”昕姐回他的笑，风情万种。
　　啧。
　　褚修在后座装死。
　　“把结婚证领回来吧？”老褚指节发白。
　　“啊，”昕姐愣了下，“不买新房子了？”
　　“买，不玩假离婚了。”真他妈没安全感，老褚觉得自己这辈子没做过这么让他后悔的决定。
　　“哦……”昕姐笑了笑，“这么着，不打算跟我交代一下，叫我别乱跑啊？是，这事儿我没考虑周全，但是咱们别影响儿子上课，你要给小修转学也不跟我说啊。”
　　“你一个母亲就这么不打招呼出门也不给我说啊。”老褚说到底还是有点儿轴，本来是母亲义务，说着像是他强迫人昕姐做什么似的。
　　“打了招呼啊，贴门上呢，冰箱门上也有，说我要出去玩几天，啊，玩几天啊，这事儿你甭管。”昕姐扭头看了眼外边堵住的路，小声说：“现在婚是离了啊，儿子法律上归你，我也就有个探视权，你给我整这个人身自由限制……”
　　“那你……”老褚没问出来，话题一转，颇为无赖，“不结婚没钱买房了啊。”
　　“那我给你打个借条你看成不。”昕姐头没转回来。
　　“想好了啊。”老褚拍了下喇叭，褚修惊了一下。
　　“老褚你吓我一跳呢。”昕姐也说，“也不要还钱了，老房子给我住，儿子这么大了，我们都照顾着点儿，成不？”
　　老褚没说话，沉默了一路。
　　褚修觉得窒息，到了老房立马钻出车门，以丢垃圾为名往外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