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32、添香阁跳一跳

　　顿时，四下里都是一静。
　　翠微君脸色一变，看来是没想到会被拒绝。想他地位显赫，资质风流，数不清的姑娘等着他垂青，何曾吃过这样的瘪。当下微怒道：“小娘子可知我是谁？”
　　叶云徊偏过头去，面有不屑：“我管你是谁？不感兴趣。”
　　翠微君脸色更难看了，轻轻咬牙道：“小娘子真不识抬举，我的情你也敢不承？”
　　他身后的一众随从武师都聚到了他身后，只等他一声招呼便要捉住叶云徊。
　　情势之危急，以叶云徊之没心眼和丹朱之缺根筋也看了出来，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叶云徊继续道：“那你可知道我是谁？”
　　翠微君没料到她会发问，颇有点吃惊，正待要开口说：“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
　　还不待说出口，却见叶云徊飞快闪身站起，拉起丹朱迅速往楼下跑去。两人动作之突然，速度之快，为众人始料不及。翠微君反应也不慢，立马一挥手，恼恨道：“给我追！把她们抓起来！”
　　众随侍领命，都应了往下追去。却听“哎哟”一声，回过头来一瞧，见翠微君一下坐在了地上，捂住左腿叫唤，狠狠道：“还不抓住那个女人！居然敢对我使暗器！”
　　一名随侍赶紧跑上去查看，只见一根梨花钉正插在翠微君大腿靠近膝盖的地方，几乎全部没入，大惊失色道：“这丫头太歹毒了，要是有个好歹，翠微君恐怕走不了路了！”
　　他正说着，却被翠微君横手一个耳刮子打在脸上，顿时一片火辣肿痛。翠微君骂道：“还用你说，乌鸦嘴！”又对其余人道，“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去追！一帮废物！”
　　众人这才醒过神来，纷纷往楼下涌去。
　　这边，叶云徊和丹朱已跑到三楼，却死活寻不到下去的楼梯口了。楼里人又多，到处都是云鬓轻摇衣带环绕，把两人挤得左跑右颠险些走散。听动静上面那个什么翠微君的手下马上就要追到，两人都急得要命，生怕被人拿住惹出麻烦。
　　正遍寻不到出路，叶云徊蓦然看见前面一扇明窗，情急之下把心一横，拉起丹朱一边往窗边跑，一边对她说：“提气，用你的内力，咱们要跳了！”
　　一听要跳窗，丹朱立刻吓得要死，差点甩开她的手转身跑开。但回头一看，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已经往这边寻来了，思量了三两下便也定了决心，对叶云徊点点头，两人一番对视之下，心里不禁浮现出同生共死的悲壮来。待到了窗边，两只握住的手暗暗使了使劲，算作互相鼓舞，然后一起踏上窗台，闭上眼睛就往下一跳。
　　身后的大厅里，顿时响起一声女人的尖叫。
　　“死人啦！”
　　后来赶来的翠微君手下也都是一愣，大概是没有想到这两个小女子居然敢跳楼明志，更怕闹出人命来不好交差，赶紧回身上楼去报告了。
　　丹朱倒是稳稳落地，除了一双脚震得发麻没有其它问题。一看旁边的叶云徊，正痛呼出声：“好疼！”
　　丹朱紧张道：“小师叔你伤到哪里了？”说完下手检查起来。
　　叶云徊眼中噙了泪，委屈道：“我刚才简直吓死了，真气没提住，生生摔在了地上，现在疼得要命。我的脚不知道会不会断掉啊！”
　　添香阁门口有两个管事的原本正抽空闲话几句，突然面前两个人从天而降，都傻掉了，四只眼睛瞪得溜圆。此番情景之下哪敢多耽搁，丹朱只能赶紧扶起叶云徊，半扶半扛地往所住小院赶去。
　　行至院门，迎面可见黑暗中立着一个人影，叶云徊只当那是温平岚，不由暗叫倒霉，看来是被发现了。
　　丹朱已累得气喘吁吁，这会儿想着反正也是暴露了，立时松懈下来，叶云徊反应不及，被直直摔到地上，当即痛呼出声。
　　一个声音淡淡道：“可玩尽兴了？”
　　听到这个声音，叶云徊顿时愣住了，手撑在地上，转脸偏在肩头，紧张得不知该做何是好。
　　颀长的身影走过来，借着中天洒下的月光，他一双寒星似的眼眸泛着清辉。
　　丹朱低声惊呼道：“玄山君？”
　　萧历瑾屈膝跪下，伸手欲握上叶云徊的脚，她急忙轻声道：“不要……”
　　她仰起的脸笼罩在如水月光之下，眼底含泪。他心底生出一丝不忍，柔声道：“你受伤了，让我看看。”说着拿起她那只受伤的脚，放在掌中用手指略略轻抚几下，便探身上前，抱起她往院里走去。
　　丹朱慌忙跑上前去，问道：“玄山君，你要干什么？”
　　萧历瑾头也不回，冷声道：“她受伤了，我查看一下。”
　　丹朱还想说什么，却见萧历瑾转过头，丢来一道慑人的目光，顿时不敢再说下去。
　　“你也跟着来，在房间外面等着，保持安静。”萧历瑾又丢下一句，不容反驳。
　　丹朱只得跟上去。
　　一路上楼都没有什么动静，丹朱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了一点在肚子里。
　　叶云徊窝在萧历瑾怀里，脸上已是红粉飞飞，若不是有夜色遮住，只怕要难为情死了。靠在他胸前，闻到他身上散发的淡淡香气，叶云徊想起了在灵台城水下，两人四目相对，双唇相贴的那一刻。她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若说心中毫无波澜那是假话，但她告诉自己那是为了保命的不得已之举，无关风月。这么想着，心里慢慢平静下来。
　　丹朱依言等在门外，虽然门被关上，仍是努力扒在门缝上往里看。她有点担心萧历瑾会不会对云徊师叔怎么样，但是萧历瑾不许她进去，他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威压使她不敢造次，只能乖乖等在门外。
　　萧历瑾将叶云徊放在床上，单腿跪地，轻轻脱去她伤脚上的鞋，又要解了她的袜子。
　　叶云徊紧张得扭来扭去，却听萧历瑾说道：“情急之下只得失礼了，还望见谅。”
　　说着抬头看着叶云徊，见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允许，便轻柔地脱去了她的袜子，把脚放在手中仔细查看，不时按动一下。
　　叶云徊吃痛，轻声叫了出来。萧历瑾抬头看，她脸颊绯红，眼波流动。不觉一时晃了心神，温声道：“疼吗？”
　　“嗯。”叶云徊点点头，声如蚊蚋。
　　萧历瑾道：“你忍着一点，骨头错位了。”说着猝不及防之间手上一用力，“咯嚓”一声脆响，“现在好了。你怎么受的伤？”
　　叶云徊刚才一时之间疼痛难忍，不自觉用力掐住了萧历瑾的手腕。等这阵痛感过去，才发现他手腕处竟被自己掐出了血印，惊道：“对不起，我……”
　　萧历瑾毫不在意道：“无事，不必担心。”
　　叶云徊委屈道：“我偷偷溜出去，想看看这里的歌舞，结果在楼下碰到那个伊祁掌柜。他说新来了一个胡姬，舞跳得极好，就叫管事的带我们去看。结果遇到一个什么翠微君，非要请我饮酒，我不肯，他便要把我抓起来。我一着急，就从窗户跳了下来，没提住气才伤了脚……”
　　萧历瑾挑眉：“真是翠微君吗？”
　　叶云徊点点头：“别人都是这么叫他的，他自称叫姬斐。玄山君你认不认识他？”
　　“我在长安的时候同他打过一些交道，没什么大的交情。”萧历瑾在她的脚腕上轻轻按了按，“此人是燕国公的儿子，公侯出身，很有些狂，最好不要惹。”
　　叶云徊“哦”了一声，随即担忧起来：“那我要不要赶快离开这里？不然他找来了可怎么办。”
　　萧历瑾失笑道：“有我在这里，他不敢把你怎么样。”又看了看她扭伤的地方，“你等等，我去拿点药来给你涂上。”
　　药很快拿来了，油脂般的膏体呈淡淡的紫色，细细抹开在皮肤上，起初有一种奇异的清凉感，接着又温热起来，很快深入毛孔，很是熨贴。叶云徊看着萧历瑾细长的手指在自己脚腕处细心涂抹着，一时之间目眩神迷，这可是传说中的冰山男玄山君啊，他竟然也会如此温柔？她被强烈的不真实感笼罩着，正在晕晕乎乎，忽听他道：“她不是我带来的，是我父亲让她来的。”
　　叶云徊不禁错愕，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茫然道：“她？谁？”
　　萧历瑾抬头迎上她迷惑的目光：“郑灵犀。”
　　郑灵犀？他跟我说这个干什么，谁让她来的有必要跟我解释吗？这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吧？叶云徊更加惑然，怔忡了好一会儿，终于吐出一个字：“哦。”
　　药涂好了，又仔细包扎了一下，萧历瑾起身道：“可以了，你先休息，告辞。”
　　“等等……”见他要走，叶云徊赶紧叫住他。
　　萧历瑾回转身来，眼中似乎有一丝期待：“有什么事吗？”
　　“呃，那个，”叶云徊踌躇着道，“今晚的事请不要告诉温师兄，可以吗？”
　　萧历瑾蹲下来，认真地看了她一会儿，看得她不由有些无措，方道：“好。”
　　待他走后，丹朱飞快地进来了。两人都是一阵后怕，又有些庆幸，都疲累不已，各自睡下。叶云徊躺下后却难以入眠，折腾了好半晌才昏昏沉沉去见了周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