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逐日》行苇

33、常宁帝姬

　　第二天一早，丹朱进来叫醒了叶云徊。她打着哈欠，嘴里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小师叔，你倒是睡得好，亏我叫了半天才醒。”
　　叶云徊关心地问：“温师兄有没有发现什么？”
　　丹朱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温师叔早上来问过你有没有起床，我说没有，他便自己带着其他人出去办事了，留我在这里陪你。”
　　叶云徊还是有些不放心：“那个翠微君没来找麻烦？”
　　丹朱肯定道：“应该没有，否则闹起来早就惊动温师叔了。”说着指了指桌上，“喏，玄山君刚让人送来的早点，小师叔你快起来吧，好趁热吃。”
　　叶云徊这才看见桌上摆着一只食盒，有些意外。打开来看，是几样精致早点，更让她意外的是，里面还有一壶牛乳茶。丹朱把那壶牛乳茶拿出来，打开盖子闻了闻：“好香！”
　　她给叶云徊倒了一碗牛乳茶，坐了下来：“小师叔，我怎么觉得玄山君对你有些不大一样呢？”
　　叶云徊道：“哪里不一样？”
　　丹朱分析起来：“我总觉得他很是关注你，不然怎么会知道你喜欢喝牛乳茶？”
　　那天在平凉城外的河边，玄山君吩咐北辰送了一壶牛乳茶过来，叶云徊是第一次喝。平日在昆仑他们都习惯喝清茶，从没尝试过这种特别的喝法，一试之下她很是喜欢，玄山君想来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因此才会吩咐额外送一壶牛乳茶来。
　　这令丹朱十分感慨：“没想到玄山君竟是如此细心之人，传言还说他不解风情，坐怀不乱，看来都当不得真。见了小师叔你，他不照样拜倒在石榴裙下。”
　　叶云徊打了一下她的手：“你又胡说，什么拜倒不拜倒的。只是一壶牛乳茶而已，被你说出这么多花样来，真是一张厉害的嘴。”
　　丹朱振振有词道：“小师叔，什么叫只是一壶牛乳茶而已？你何时听说过玄山君为哪个女人操这种心？”
　　“我以前又不认识他，现在就算认识但也不熟，怎么知道他是如何对别人的？”叶云徊奇道，“传言五花八门，谁知道玄山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说不定私下里他对别人更好呢，只是寻常人不知道而已。”
　　丹朱道：“好，不说牛乳茶了。就说小师叔你掉到河里了，玄山君是第一个去救你的，二话不说直接跳进河里，那叫一个快，温师叔都没赶上呢。这要怎么说？”
　　“换做是别人掉进河里了，他肯定也会去救的。”叶云徊对此毫不怀疑。
　　“真的吗？按照这些年玄山君的风评，这似乎不是他的作风。”丹朱道，“昨天晚上他把你抱了回来，还那么温柔，也不像人们说的那样冷冰冰嘛。更别提在灵台城他已经抱过你一次了，短短几日就抱了两次，玄山君平时都这么热心的吗？”
　　叶云徊心道，你知道的抱了两次，还有你不知道的，在青羊镇他早就牵过我的手了！她咬了一口桂花米糕，觉得十分香甜，嘴里含糊不清道：“我总觉得，他不是传说中的那样。不过我懒得跟你争了，茶都凉了。”
　　丹朱道：“好了好了，不争了，你的脚怎么样了？”
　　“说来也怪，今天早上起来一点事儿也没有了。不知道玄山君给我擦的什么药，如此管用，要是能买点来备用就好了，还可以带回去给医药阁的弟子们看看，能不能配出来。”叶云徊略略活动了一下脚腕。
　　门外艳阳高照，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离开，嘴角带着一丝笑。
　　院中的古树下，北辰拉了拉迟海潮的衣袖，目视前方一脸惊讶：“哎，迟先生，我没看错吧，玄山君竟然在笑？”
　　迟海潮的视线和他投向了同一个方向，一语不发，眉头微蹙。
　　吃过早饭，叶云徊正准备和丹朱出门去逛逛，却听楼下一阵喧闹，似乎动静不小。两人躲在廊柱后往下看，只见院中停着一抬极尽豪华的步辇，旁边围着十多个穿戴讲究的丫鬟仆妇，看来辇中之人身份尊贵非比寻常。
　　丹朱没见过这样的排场，一下子被勾起了好奇心，放低声音道：“这是什么人？”
　　叶云徊看得仔细，说给她听：“你看看那步辇的宝顶如何，再看看车身上有什么标记？”
　　丹朱顺着叶云徊的眼神看过去，那奢华无比的步辇宝顶是八色璎珞镶起来的一簇血红珊瑚珠，当中一颗尤其大而圆润，似要滴下血来。而步辇四周围着的是织锦云纹的淡黄色锦缎，这可不是寻常贵族可以使用的颜色。除此之外，更特别的地方在于步辇四面帘子中间偏上的地方都有一个昂然欲舞的朱雀图腾，看起来平添几分庄重和气势。
　　这时一个悦耳女声从马车里传来：“到了吗？”
　　一句话不及落音，已有三名侍女赶了过去，另有一名内侍碎步跑到步辇前，俯身卧下。一个侍女抬手撩起帘子，便见那帘下一只莹白如玉的手伸了出来，搭在侍女早已迎上去的臂上，指尖蔻丹殷红如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叶云徊看看那只美丽的手，再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自信心不免受到了打击，接着又聚精会神的等着看马车里出来的是什么人物。丹朱显然也有点被震住了，屏住呼吸不再多话。
　　先出现的是一双极为小巧玲珑的脚，穿着一双精致华丽的金丝绣鞋，稳稳踩在了内侍弓着的背上，接着一袭淡红色天丝襦裙垂垂坠在上面，一个美丽贵气的女子从步辇上下来了。
　　黑丝一般光泽的云髻高耸，上缀成色上佳的珍稀珠翠，显出她身份的不同寻常。而精致的妆容和目空一切的眼神，让人对她有点望而生畏，好在那张美丽绝伦的脸上表情还算柔和。
　　丹朱深吸一口气，悄声道：“看来这就是那位据说倾心于玄山君的常宁帝姬了。”
　　叶云徊没有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
　　常宁帝姬被一众仆从簇拥在中间，仪态高贵，美目顾盼，似乎在等什么人。而她等的人，很快就来了。
　　萧历瑾出现在院中，一身玄衣衬得他周身气场愈发冷冽，步履神态皆很从容，跪下行礼道：“臣萧历瑾，拜见常宁帝姬。”跟在他身后的孔雀山庄众人也跟着跪了下去，叩首下拜。
　　一见到他，常宁帝姬眼中瞬时绽放出惊喜，声线极是柔和：“起来吧，玄山君不必多礼。”
　　萧历瑾依言起身，姿势仍旧恭敬，却分明保持了一点距离。他谦恭道：“帝姬大驾到此，可是有什么吩咐？”
　　常宁帝姬盯住他，目光里有一点幽怨：“玄山君，我怎敢对你谈什么吩咐？上次你请求外调，无论如何挽留也不肯留下……”
　　这些话说出来，不免显得两人关系不同寻常。叶云徊站在廊柱后，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心里的不快，只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常宁帝姬接着道：“我只是听说你来了长安，便想着与故人聚聚。让这些人都散了吧，桃源楼这么大，总有说话的地方吧？”说着一双眼睛满是期待地看着萧历瑾，十分专注。
　　萧历瑾迟疑了一下，道：“有。”
　　两人进了茶室，门关了起来，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北辰和迟海潮交换了一下眼神，眼中都是意味深长。
　　叶云徊忽然有些讪讪的，一副看来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茶室内。
　　常宁帝姬坐了下来，看着毕恭毕敬站在一旁的萧历瑾，对他道：“坐。”
　　待他坐下后，常宁看着眼前这张她朝思暮想许久的脸，道：“我早就说过，玄山君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礼。”
　　萧历瑾垂首道：“臣子的本分，不可僭越。”
　　常宁的目光有些哀伤：“你就只把你自己当作我的臣么？”
　　“在帝姬面前，我永远是臣。”
　　“这么久了，你还是这句话……”常宁眼中浮起一丝失望，“所以你来了长安，都不知会我一声，就这么不愿见到我？”
　　萧历瑾道：“承蒙帝姬抬爱，臣此来长安并非游玩，有事在身，不可耽搁。”
　　常宁微微咬住下唇，眼神中含着殷切：“今晚我于府中设宴，你也来可好？”
　　萧历瑾正要说些什么，常宁又道：“你不会又让我失望吧？陛下也很惦记你，他要是下次问起来你的近况，我可以向他禀报一二。”
　　她搬出皇帝这个靠山，萧历瑾再推却就是大不敬了，只得行礼道：“谢帝姬抬爱，臣恭敬不如从命。”
　　常宁欣喜不已。她放下了帝姬的尊贵身份到桃源楼来找他，怕他拒绝还特意提了陛下，终于听到了合心意的回答。虽然这还不能说明什么，但来日方长，她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她喜欢了他好几年，喜欢到眼中再也看不到别的男子，喜欢到等他也等得心甘情愿。他一直拒绝，她更不愿依仗自己的身份逼迫他，这些年也没听说过他有心仪的女子，也许再等等，她就能得到他的心了呢？作为尊贵无比的帝姬，这是她今生最想要却也最难得到的东西。
　　帝姬离开了桃源楼，她上步辇时脸上带着笑容，添了几分娇艳明媚，身姿看上去也轻快了不少。丹朱将这些讲给叶云徊听时，叶云徊闷闷地想道，看来常宁帝姬和玄山君聊得挺开心的吧，谁说玄山君不会哄女人开心？
　　所以当她听见楼下院子里迟海潮和北辰说，玄山君今晚会去帝姬府赴宴时，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帝姬那么美，那么高贵，换作她是玄山君，也会不忍心拒绝的吧？当时他们两个站在院中时，玄山君威仪天成，常宁帝姬仪态万方，看上去是十分令人赏心悦目的一对，她想不出玄山君有什么理由会拒绝常宁帝姬。那些传言实在信不得，帝姬身份何其贵重，玄山君母家也是望族显贵，两人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没有人看不出来帝姬对玄山君的情深意重，她是天潢贵胄，若是连她都配不上玄山君，那这世间就没有配得上他的女子了。
　　这么想了片刻，叶云徊独自在脑海里把玄山君和常宁帝姬两人的关系捋了个明白，自以为看得很是透彻，连带着也不再纠结昨晚玄山君为何会对她解释郑灵犀不是他带来的一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