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的掌心鼠》右纨

2、心动了

　　“……”
　　心动了。

　　“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聂燃继续说道，“定让你过得如意。”

　　“成！”许枝儿一咬牙。
　　老天爷赏馅儿饼，不吃岂不是傻？

　　“好好好！”齐月侯看起来比任何人都高兴，“本侯府上有个后生，也属青年之中的佼佼者，与阁主样貌三分相似，现下便将其认作义子！”
　　“去把魏宣叫来。”他吩咐下人道。

　　不多时，一名身着灰色轻装的青年快步走了进来。
　　他掌间厚茧清晰可见，走路几乎毫无声响，一看就是个武艺卓绝之人。
　　朝齐月侯揖礼时，他给许枝儿递了个微笑，再转而向聂燃欠首，一抬头便难掩愕然之色。

　　哪里是三分相像，分明就是一模一样！
　　齐月侯看着二人难言喜色，连连感叹侯府与匕见阁间缘分颇深。

　　聂然倒是未见有异样神色。
　　感受到魏宣没由来的敌意后，他哼笑一声，“阁下与我样貌如此相似，当是有缘，不想今日才得见。”
　　“聂阁主抬举了，”魏宣轻扯嘴角，“阁主是叱诧风云的人物，在下不过是侯府当差的，见不到实属正常。”

　　两个相貌身材别无二致的人，一个锦衣玉带恣意潇洒，一个布衣韦带为人奴仆，多少有些讽刺。
　　只往来一两句，气氛竟就莫名紧张起来。

　　“不急，往后日子还长，你二人有的是机会多走动。”齐月侯将魏宣招至身边，“宣儿，从今往后，你便是本侯的义子。”
　　他情绪愈发高涨，“今日义父高兴，你有什么想要的便说出来，为父都满足你。”

　　魏宣虽然是齐月侯最得力的亲信，但始终是府中下人。
　　此番抬他身份，必是沾了这张和聂燃别无二致的脸的光，他心下了然，只觉得胸中一片堵塞。

　　如此，他便像是成仙道人家的升天鸡犬一般。
　　可听见齐月侯的承诺后，又不禁大喜，心心念念的那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我已将枝儿认作义女嫁与聂阁主，”齐月侯拍了拍他的肩膀，“往后，大家便是一家人了！”
　　魏宣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将话生生咽了回去。

　　“我侯府乃三喜临门，”齐月侯衣袖一挥，“择日不如撞日，就由我这个长辈做主，你二人今夜就大婚！”

　　*

　　齐月侯府的神秘义女嫁给诡谲莫测的匕见阁阁主这件事，转瞬就家喻户晓。
　　夜色降了下来，侯府内外已是红光一片。
　　灯彩高挂，从屋院内延至街外，红妆十里奢华耀目，令人心生艳羡。

　　丹楹刻桷的堂屋内烛火通明，将金丝楠木的房梁映得辉光熠熠。
　　繁复的藻井顶饰之下，聂燃和齐月侯一右一左。

　　叙完朝堂及婚嫁之事后，侍女适时奉上两杯礼酒，“禀侯爷，府中上下已准备完毕。”
　　齐月侯端起酒杯，“便以此酒敬贤婿一杯，此后我齐月侯府与匕见阁便同舟共济，戮力前行。”
　　“荣幸之至。”聂燃扬眉一笑，仰首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去看下枝儿小姐准备好了没有。”齐月侯将酒杯递给侍女。
　　“我亲自去。”聂燃起身说道。

　　许枝儿住的厢房在前院的犄角旮旯里，极为偏僻。
　　房前只有一盏掌心大小的油灯，微弱的火光在风中一明一灭，好像随时都会熄灭掉。
　　不大的空间里，全凭月光洒下清冷的主调。

　　魏宣在屋前站了已有半个时辰，指节抵着门扉，始终是没有叩下去。
　　耳边虫鸣不断，他心中愈发焦灼难耐，几番踌躇终于鼓起勇气，刚敲下一声，就听见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他迅速后撤，足尖一点，借着夜色隐退。

　　“谁呀？”许枝儿顶着个红盖头坐在榻上。
　　见屋外又没了动静，她摸起桌上的擀面杖，轻手轻脚把门拉开一个缝。

　　赤色的绸锦之下，满目世界都是红彤彤的。
　　茫茫一片红海中，许枝儿看见一个欣长的身影站在前方。

　　这般窥视让心中的娇羞百倍放大，心脏砰砰直跳，她好奇地掀起盖头一角。
　　青年身着大红喜服立于瑟瑟的夜风中，身形如松竹般笔挺好看。在昏暗不明的小院里，他像是会发光一样。

　　聂燃一步一步走近。
　　“枝枝，”他执起许枝儿抓着盖头的手，“随我回家。”
　　许枝儿躲在红幕里，呆呆地“哦”了一声。

　　齐月侯府坐落在御街北端，与御街尽头的皇城仅咫尺之遥，此间宅邸是皇帝钦赐的殊荣。
　　侯府外的长街上人欢马叫，热闹非凡。

　　府院门边的树木生得十分高大，枝叶繁茂，在连天的灯火中，竟然也遮出一块不小的荫蔽之处。
　　齐月侯缓缓踱步而来，整个人掩盖在树荫之下，走出树下时，正是一副笑意盎然的面孔。

　　他慈父般语重心长地叮嘱二人几句，尔后便与二人并肩迈出了府门。
　　“今日府上大喜，小女嫁与匕见阁阁主，”齐月侯高声称道，“往后匕见阁与齐月侯府便是一家！”

　　话音一落，连串的红衣鞭炮便被点燃，劈里啪啦震天响。
　　吉时已到，喜轿里的许枝儿被连人带轿整个抬起。
　　接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末尾还在府门前一步未动，队伍前列已经出了巷口。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身红衣，骑着金蹄骏马的聂燃。

　　夜间灯火阑珊，明光将聂燃坚毅的侧面轮廓映衬得更加分明。
　　围观女子皆掩面翘望，只恨自己没那个好命成为轿上新娘。

　　忽然，金蹄马在缰绳的牵扯下止步，队伍随之停止行进。
　　随行人员相互看了看，脸上表情皆是疑惑不解。
　　聂燃一个回望，引发人群一阵骚动。

　　许枝儿只觉得轿子一沉，胳膊突然被人抓住。
　　“谁？！”她挣扎着抽回手臂，惊慌之下，身体突然起了不太妙的反应。

　　“枝儿。”魏宣声音比起平日沙哑了许多。
　　“宣哥哥，”听出来者的声音，许枝儿松了口气，“你这是？”

　　见队伍停了，魏宣忙向许枝儿伸出一只手，“我带你离开。”
　　看着盖头下的手，许枝儿感到为难，“我不想走。”

　　“为什么？”魏宣艰难地开口。
　　“那聂阁主……我和他，不是长得一般无二吗？”

　　许枝儿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自己其实也稀里糊涂。
　　迟迟等不到回答，魏宣放下手，“我知道了。”

　　马蹄声由远而近，停在轿外。
　　“聂阁主，”许枝儿掀开轿帘装傻充愣，“出什么事了吗？”

　　“上来。”聂燃言简意赅。
　　许枝儿骑上金蹄骏马，被聂燃从身后环在怀里。

　　哪有新娘子骑马出嫁的……
　　许枝儿心里想着，却没敢说。

　　马上是令人不自在的沉默，周遭却是鼓乐齐鸣。
　　途径之处，街边妇孺均亢奋不已，男子也跟着瞎激动。

　　“这般好的郎君，齐月侯怎的不留给自己亲闺女？”
　　“这你都不懂？据说齐月侯府的小姐妖邪附体天生痴呆，别说出嫁了，就连一次府门都没出过。”

　　“还听信传闻呐，此前还流传匕见阁的阁主惯于将人剥皮拆骨，是个面目可憎的失心汉，我看新郎官英姿朗朗，分明是个俊逸的青年才子。”

　　许枝儿听了“噗嗤”笑出声，“如今看来，传闻尽是些假话。”
　　“倒也未必。”聂燃话间并无起伏，让人莫名感到危险。
　　觉察到怀里的人瞬间紧绷起来，他又缓下声，“我是说，关于齐月侯府小姐的传闻。”

　　“不过，现在开始，夫人也是齐月侯府的小姐了。”他将许枝儿环得更紧了一些。
　　“哦。”许枝儿草草应了一声，满脑子都是聂燃口中的“夫人”二字。

　　从齐月侯府到匕见阁，要穿过大半个都城。
　　迎亲队伍欲行之处明光耀眼，将新人喜服上的细丝金线映得流光溢彩。
　　走到南市口时，聂燃食指轻轻一掠，象征着法力的点点灵光便从指尖溢出，尔后迅速消散不见。

　　忽有晚风袭来，空中飘然而至一阵铃铛花雨，花瓣或幽紫，或翠蓝，或青碧如玉，或无暇洁白，将本就如画的景象更添一份梦幻和雅致。
　　铃铛花娇而不艳，和许枝儿一样。
　　聂燃垂眸看向身前之人。

　　是她最喜欢的花！
　　许枝儿嗅了嗅，惊奇地撩起盖头，仰头欣赏起花雨。
　　在红绸锦和华冠珠钗的遮掩下，聂燃只能看到她挺翘的鼻头，鼻下用唇脂描抹过的嘴唇十分俏丽好看，莲瓣尖似的下颌弧线如细雕般精致。

　　“真好看！”她雀跃地侧过身，看向聂燃，如凝脂般白皙的脸蛋，此刻覆上了一层薄薄红晕。
　　许枝儿舞起衣袖，袖间搅起的风让花一朵一朵卷入其中，再用力一甩，便又悉数向空中抛回。
　　这一抛，袖间风差点将盖头整个掀掉。

　　好险！
　　她连忙手忙脚乱把绸布盖好，再没心思赏花了。

　　先前轿上一惊，把自己的鼠耳朵给吓了出来。
　　好在她两耳并不算高，两个圆圆的鼓起混迹于满头珠钗之中，旁人并看不出来什么异样。

　　聂燃见人躲进了红绸里，只觉得漫天花雨都失去了意义。
　　他一把揭下盖头，“方才轿子里的，是你的哪位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