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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红颜——09 ...


  •   连云寨西北八十里原本有个镇子,镇子的名字叫胡杨镇,方圆几百里地长满胡杨,以至于后来连年征战,镇子荒废了,原来的地界在哪里都寻不见了。
      顾惜朝走过一个山坳,再往前就是日照山了。从东海之滨吹来的风过连云山,再到日照山前,就是强弩之末了,雨水只在盛夏的时候淅淅沥沥几天,如果是张开了口子的山谷里,兜住雨水,可以得更多滋润,但是时日极短,奇花异草便紧赶着在短短几日前后竞相疯长,完成开花结果的整个过程。苗疆之毒名满天下,蜀中唐门自成一派,京城里也有用毒的,不乏高手,但是来往的人多了,一来识别容易,二来解药总有制出来的一天。要种出真正难得的草药,一味毒配一味解药,相生相克,却是这方水土才得天独厚。
      此时胡杨的叶片还未长好,正是春旱最重之时,到处一片荒凉,顾惜朝远远看见山腰上似乎有一家酒嗣,起了两层,灰仆仆的土房四四方方毫无装饰可言,油纸糊起来的窗子都起破洞了,只有门口坐着的伙计才看得出还有生意在经营。走得近了见那挂的牌子上写了四个字——“西风客栈”。
      古道西风瘦马。
      也算应景。
      “客官就一位吗?是要打尖还是住店?”那伙计满脸殷勤走上前来,不由朝顾惜朝身后望了望。
      “来两个馒头一盘牛肉,再要一间房,”
      顾惜朝跟他打一个照面,擦肩而过的当口手一震无名剑立时出手,“当”地一声,刀剑相击之声立时而起。那伙计原本也欲拔刀偷袭他,没想到两人一同出手,被顾惜朝的内力一震只下,顿时向后退了三步,脚跟踩着台阶才勉强没有摔倒。顾惜朝这次却没有稳占上风,虎口处一麻,若不是死力握紧,无名剑怕是已然脱手。
      顾惜朝摇了摇头不由苦笑:“我这副打扮,有些人愣是没瞧出我的胡子有假,你们眼睛倒是犀利。”
      那做伙计打扮的人冷冷一笑,道:“上乘的异容术需得人皮面具才能保多日不败,你半边胡子这会子都快掉下来了。只是有一点尚且不明白,我已经够小心了,什么地方有了破绽,竟让你一眼看穿了去?”
      顾惜朝道:“连云寨东边有一家旗亭酒肆,你去过么?”
      “去过,怎么?”
      “你当学学高掌柜的如何做生意。”
      那伙计恍然大悟,这荒山野岭,此地却是翻山的必经之处,他不漫天要价,坐地收钱,却急吼吼跑出来迎客,且一没看见身侧的傅晚晴,就忍不住问了一声,可不是大大地露了馅。
      “小子,今天即没傅小姐在一旁护你,你死定了。”
      顾惜朝道:“好,今天即没傅姑娘在一旁观战,我就大开杀戒了,里面还有多少人,统统出来吧。”
      话音未落,从门里面又跳出十来个人,一个个黑衣劲装,虎视眈眈盯着顾惜朝。
      有人道:“听说这小子是今科探花郎,模样长得很俊,把相爷的掌上明珠迷了个团团转,一会儿你们不要把他的脸画花了,我倒想看看有多俊。”
      顾惜朝冷冷一笑:“相爷挑你们出来办事,也难为各位了。”
      “少废话!”那几人一起拥上来,十几把明晃晃的刀子从四面八方,天罗地网般招呼过来。
      “等等!”顾惜朝喝住他们,“先听我把话说完再动手不迟。”
      “怎么,怕死了?”
      顾惜朝道:“我怕不怕死,无关紧要,只是各位怕不怕死呢?”
      “口气不小!”为首那扮成伙计的人狂笑一声,“你小子武功练到今天也不容易,只是要把我们几个都杀了,却是痴心妄想。”
      顾惜朝低下头去,一边笑一边摇头,“我真真好奇,你们在相爷底下当差到底有几个年头了,恁的笨到这番田地,连自己死期不远了都不知道。我姓顾的杀不杀你们倒在其次,只是你们即便提了我的人头回去交差,你们还当自己有命领赏吗?”
      那伙计一听不对,喝道:“此话怎讲?”
      “晚晴小姐此番与我私奔出来,一路行至此地,你们才追上,这些先不讲了。相爷府的千金,名节何等重要,此事若传得京城里人人皆知,傅丞相的面子上能挂得住么?他若不想此事宣扬出去,你们也不想想,我顾惜朝一颗脑袋怎么够?你们自己数来数去,统共有几颗脑袋好掉的?”
      这下那些黑衣人顿时面面相觑。
      顾惜朝知道这反间计已经成了一半,于是收起剑,摘下头上斗笠,那一头海藻般的卷发顿时洒了下来,他随手一抹脸,将胡子一一皆去,一边大摇大摆走进屋去。回头见那十几个人还呆在那里,顿时眉头一蹙,道:“伙计,还不打盆水给我,好洗一洗这几日的尘土。”
      那“伙计”一张脸顿时气得铁青,顾惜朝却视若无睹,到了里面在厅中一把椅子上坐了,歪着头勾着嘴角好整以暇看着他们:“如今我们都是命悬一线,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你们跟前,第一:提了我的人头回去,不出月余,咱们便可在阴曹地府里凑一桌喝酒了;第二:帮我办一件事,回头相爷说不准还饶了你们,大不了一怒之下,再派你们出来杀我。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相爷估计也不舍得手底下的好手一个接一个来送命。各位以为如何呢?”
      “他奶奶的熊,摊上这等倒霉差事!”半晌,有人啐了一口。
      过了一个时辰,顾惜朝沐浴更衣完毕,坐在客栈后面的院子里擦着湿淋淋的头发。回头见那几个杀手正气哼哼看着他,自己也觉得似乎有点过分了,此地正逢春旱少雨,他倒是拿一大缸子水痛痛快快洗了个澡。只是想到原本这客栈里的人说不定已经叫他们给轰走,甚至是杀了,正埋在不知何处,心里就冷了下来。好在傅宗书也没养一些死士,若是不要命地只知道办事的忠心耿耿之辈,自己现下虽然拼得九死一生可勉强度过这个难关,谁知道下一批人来是不是就能要了他的命。
      他随手丢下擦头发的方巾,一身黄衫青袍,上前几步轻轻巧巧越上院墙,往后面的土梁上走去,春日北风夹着黄沙正吹拂过来,那刚洗的一头乌发,千丝万缕迎风招摇,很快干透,又落上新灰黄土,他却毫不在意。正值日暮西山黄昏时分,天际一片萧煞的猩红,顾惜朝抬头沉思良久,在听到半空一声鹰唳之后,终于轻展浓眉,回过身来。
      院子里门郎下那十几个黑衣人或站或坐看着他,此时像几尊泥塑的人像,只眼睛里还闪着幽幽的光,他们都在猜测,这个出身贱籍之人,是不是真能入得了权相法眼,逃过此劫呢?
      顾惜朝手上落着鹰,信筒里的纸条被他取出来,看也不看揉碎成千万片,手指微张,那花瓣一样的纸片便随风飘走。他略略回头吩咐道:“帮我准备纸笔,我要给相爷写一封信,由你们带回去。”
      为首的哼一声,“我们都是奉命来杀你的,又不是读书人,哪里来的纸笔?”
      顾惜朝懒得与他们分辩,下了墙头走进屋内,微风轻摇翅膀落在楼梯边的横梁上,侧着脑袋看着他,嘴里咕咕叫着。顾惜朝从帐房柜台里摸出了纸笔,看了它一眼,边研磨墨汁边对着门口那几人道:“你们带着我的鹰一起回京畿,并将此信交给相爷。”
      待他低头写完,为首那人上前来要接过信,顾惜朝手却一闪,“在那之前,先跟我的鹰好好处一段时间,此后我与相爷书信往来,勿需借由旁人,各位也不用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来这苦寒之地了。”
      几人闻言都跳了起来,“你把我们当鹰奴了!”
      顾惜朝虽觉得也当照顾一下这些杀手们的自尊,只是他向来不认为自己有这样的心情,于是道:“我这鹰不比寻常信鹰,你们想做鹰奴,它还未必认你们。”说着面色一沉,那眼睛里泛出的寒光让几个杀手不由背脊一凉,他接着道,“如果你们半道上亏待了它,甚或伤及它的性命,而招至此信无法送抵丞相之手,会有什么后果,勿需我再多言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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