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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西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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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还是感受到越来越多的寒气,同时还有强烈的颠簸,如渊感觉头仍有些疼,却不知此时身在何处。“想不到你也在此啊。”冷冷的一声,如渊一惊,却发现陆西卓就在她旁边,而他们两人都双手被缚。
如渊感觉到他讽刺的口吻,又想到他连累自己至此,心中也不觉有气,反驳道:“我怎么在这里你不清楚么?难道不是你害的?陆大公子,想你武艺高强,又怎会沦落至此?”
陆西卓察觉到她心中的愤懑,还是不紧不慢地问:“怎么,难道不是你下的局?”
如渊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竟怀疑她。她把头一抬:“你怎么老是看我不顺眼?我要是设局,此刻又怎会在这里?何况我与你无冤无仇,抓住了你却是要做什么。”如渊说完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扭过头,两人又都缄默不语。
陆西卓也是气话,当时自己本可以突出重围,却因敌方以如渊为要挟,他最终还是束手就擒,意识让他相信如渊本不是他要找的人,只是甘愿为一个女子被擒,却不知值不值得了。
他们二人都被关押在马车里边,冷风飕飕直穿进来,强烈的颠簸可以感觉到马车正在快速前行。车窗都被死死钉住,无法知道外边的情形,而外边似乎也只有风声了。如渊越来越感觉不安,不知道娄岚他们是不是快急死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你知道这是往哪里在前行啊?”
陆西卓像似也没料到她突出开口,但还是回答道:“我感觉是在往西方走,从天气可以感觉出来。”
“西边?为什么,这些人到底是要做什么,会不会对我们不利?”如渊尽量压低自己的声音,却还是掩藏不住内心的紧张。
“要是对我们不利,估计现在也不会在这里了。总之他们是冲着我来的。西边,想不到我此去西边竟是以这样的方式,父亲见到我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陆西卓无奈的笑了笑。
“怎么?陆….将军也在那边吗?那这些人的企图是……”
“没错,估计我可以作为他们一定的筹码,换得一定的利益,想来应是西朔人所为了。”
如渊也是知道一点形势的,近来西朔军往临州大举进犯,我朝因为踞凉关作为天险抵御了西朔的长期进攻,可终究寡不敌众。自古以来中原就在边关屡修长城,便是为了抵御北方民族的入侵,我朝以来更是如此。踞凉关在绵亘的太阴山间筑起一道坚固的防线,却依旧被勇猛的敌军攻破,形势极为不利。不过踞凉关以东有一片平原形成缓冲地带,西朔的铁蹄穿过这片平地,宁平和原川一带就首当其冲,再失的话那临州便岌岌可危了。临州背山面河,四塞险固,历来都是驻扎重兵,屯田戍守。如今皇上急召陆将军回朝,便是为了此事。一来陆倾对临州事务极其了解,更重要的是他的作战能力,足以令敌方胆寒。
如渊唏嘘一声:“陆将军现在到临州了吗?”
“我不知道,即使没到也应该快了,不知道对方是否要将我们带到临州?”陆西卓一脸困惑状,无奈地说,“悠闲的日子过得太长了,如今刚回京就被卷进风波之中。”
如渊倒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我实在是想不明白,陆大将军为何在如日中天之时选择隐退,如今却又重出江湖。将军,不就应该保卫山河的吗?”她一脸光辉,对这样的英雄的崇敬展露无遗。
陆西卓很意外听到她这样的问话,轻叹了一声:“其实,父亲一直有一个遗憾,她曾间接地害了一个人,很无奈的看着那人死去。他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功成名就又如何,心中的伤痕已经很难抚平了。别人也许认为父亲是韬光养晦,却不知父亲有心结未解。”
如渊身子震了震,像是抽搐了几下,吞吐着问道:“你…你说的人..是谁?”
“一个他曾经共同驰骋疆场的兄弟……呵,我怎么跟你说起这些了呢。”
如渊身子靠着木板,内心如江河翻滚,眼眶却已红润了……“义父啊,还有人在铭记你,你看到了吗?不知道当时他有没有作出背叛你的事情,但是,我又怎能忘记,你死之后,竟是他坐上了那个位置光宗耀祖呢!当他们在世间你争我夺的时候,你却成了朝堂争斗的牺牲者,冰冷的躺在坟茔里,死不瞑目。”如渊痛苦地想着这些,心愈发疼痛。
陆西卓可能是看见了如渊的泪痕,安慰道:“姑娘,你别伤心了,连累了你实在是我的错,我定当保你安全。”
如渊抬头望了望陆西卓,嘴角泛起一丝微笑,他又哪能想到她在想些什么,还道是她害怕以致哭泣。如渊镇定了一下,对他说:“我姓苏。”
陆西卓木讷了一会儿,讪讪道:“你也姓……苏?”说完微微闭上眼,沉寂了下来,如渊也不再说什么。两人都琢磨着自己的心事,也不多语。
顾云楼雨跹阁。
一蓑衣男子匆匆踏步而来,面色凝重中又带着不解。见着阁中的锦衣男子拱手一拜,不慌不忙地说道:“少爷,我派人查了一整天,仍是没有任何线索。”
锦衣男子长折扇熟练地一舞动随后放下,端过茶杯问:“你都是怎么办事的?竟然就这样让他消失得无影无踪?”
“少爷息怒。这件事的确蹊跷。陆西卓不管怎样也是将门出身,功夫自然是出类拔萃,我也实在是想不到为何会出现这种事?私底下我也向城门守军打听过,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马出城。”
锦衣男子蹙眉片刻:“看来是我疏忽了。我也是想不出,陆西卓来京城不过短短十几日,又能与谁结仇呢?”
“而且,那帮人还可疑神不知鬼不觉得把他从众目睽睽之下弄走,实在是匪夷所思。”蓑衣男子停顿一会儿,问道:“据说昨天少爷你带去的那位小姐也跟着失踪了呢。”
“噢?”锦衣男子突然抬头,“难道与她有关?又不太像。不过,上次叫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事过得太久,很多查起来也比较麻烦了。少爷,昨天你……”
“呵,不用介意。昨天也不过是感物伤怀而已……”可是真的是这样吗?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心中渴望而又排斥,他怕的是,到那时,感情和仇恨都会一应而来。
马车如常快速的向前奔走,偶尔也有人送些饭菜进来,两人倒是挺合作,端起饭菜吃得有滋有味。陆西卓眼睛停在如渊身上:“苏姑娘真是让人钦佩,此时此地也可以如此潇洒。”
如渊也停下吃饭,笑道:“我的命本就不值钱,却还有人为我费心费力。再说啦,我现在就算恐惧,又有什么用呢?”
吃惊地望着如渊,陆西卓半晌冒出一句:“姑娘的见解倒是特别。”不禁对如渊另眼相看。
马车四周都围堵得严严实实,不见天日。如渊他们浑浑噩噩的在里边不知道呆了多久,外边的一切都不可知,只能偶尔听到鹰隼的长鸣,低沉而悲哀。两人几日来也熟悉了不少,时常说说笑笑,以此打发时间。处境艰难的时候,处心积虑往往不如枕戈待旦来得好,养精蓄锐也算是唯一的办法。
“我们现在也应到临州附近了吧,只是感觉仍是在一片平原上穿行。”如渊侧头轻声问道。
“我也感觉差不多了,如果真是去临州那应该是原荒滩和云山堡一带了吧。云山堡在云山和太阴山形成的南北狭长的通道上,过了云山堡便是原荒滩,狂沙卷天,一片荒凉,所以也有很多商队在其中迷路,甚至常常走不出来。”陆西卓解释道。
如渊轻轻点点头,她也听过这些故事,又问:“只是云山堡应有官兵把守,他们却如何轻易过来的?近几天我们似乎都没感觉到外边有什么动静。不过对方对我们似乎也不算太坏,不知道他的企图是什么。”
陆西卓也摇了摇头:“虽然云山堡有兵镇守,却已形同虚设,现在都没有人愿意往原荒滩经过,它的作用自然就小了很多,朝廷的重心就不在那边了。不过这条道还是可以通往临州。至于对方的心思,我猜不出来。若是以我要挟父亲,想来也太过可笑,而我也太窝囊了。”
如渊感受到,面前的这人,应该是挥剑战敌,披荆斩棘的将士,他的天地应该在空旷惨烈的硝烟战场,却要在这狭窄的空间中忍受屈辱,真是造化弄人啊。从他的瞳孔中,如渊也强烈地感受一种难以直视的目光,傲视天下的韧性。
某一天,激烈奔跑的马儿却突然停了下来,如渊一不注意却被撞到了木板上,一阵疼痛,而此时她也感觉到,自己的手脚都已经很麻木了。如渊苦笑,苍天似乎在故意考验她,让她再一次经历磨练,但她觉得这都已经不算什么了。马车竟真的停了下来,门突然间被打开了,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清冷的寒气和强烈的光线,刺得眼睛承受不了。外边的人喊道:“下来吧。”
如渊和陆西卓面面相觑,不明就里,还是下了马车。重见光明的感觉实在是很好,这里的确是广袤无垠的荒原,地平线毫无曲折地延伸,天地相接,阒静安详的壮观让人肃然起敬,大自然的和谐和伟岸总是那么的相得益彰。天边的红日滚滚,铺洒下一望无际的光辉,尽情恣肆。马的嘶鸣划破了如渊的遐想,如渊见前方是一个驿站,而且规模还不小。驿站往往是在走廊的冲击地带呈线状排布,这些地方临近水源,地势较高,是人们理想的通衢。
带领他们的是一个虬髯大汉,看起来身强力壮,膂力惊人。他身旁还是一群青衣的手下,身手都不一般,自然是为了防止如渊他们逃走。这时迎面走来了一个儒雅的老者,面容和善,眼睛望着虬髯大汉却放出寒光:“这是怎么搞的,我让你请陆公子来,还不快快松绑。”
手下的人立即过来解绳索,他却有模有样地赔礼道:“陆公子请喜怒,手下的不会办事,您大人有大量。”陆西卓斜望了他一眼,直道:“先生说话不用拐弯抹角,将在下挟持到此处究竟有什么企图,你就明说吧。”
老者仍然一脸笑意:“难得公子雅量,不计前嫌。公子所说老仆将您带到此处,这怕是错了。老仆也只是替我家公子请陆公子到临州做客而已,有得罪之处还请公子海涵。”
如渊却是一肚子气,绑架了人却如此霸道,振振有词,于是讽刺道:“敢情老先生也觉得这样的款待不错,那何不也这样的坐回京城去呢?”
老者转过身看了如渊一眼,道:“姑娘本与此事无关,带你至此情非得已。不过我家公子对二位绝无恶意,老仆这里先给二位赔罪了。”如渊听完此话也不再那么气他,只是在寻思他家公子,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无事生非,抑或是深谋远虑的人?
陆西卓停了片刻,说道:“我便相信先生一次,我们也不会打逃走的打算,希望先生也遵守诺言。”
老者颔首。“这里是陵驿了,前方便是陵镇。”老者轻声像是在自言自语。
陆西卓和如渊都吃了一惊,陵镇离临州已经没有多少距离了,陆西卓问道:“敢问先生,你说你家公子请我到临州,却不知道贵公子是谁?”
老者微微一笑:“即将见面了,公子又何必如此心急呢。”说完继续向前走。
陆西卓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说。捆绑了太久的手脚顿时舒张开来,如渊感觉到一种久违的畅快,就权当是来此游历一番了。既然对方对自己并无威胁,她悬着的一颗心也落了下来。
进了镇里,一排排简单却整洁的房屋,全然不像大漠中的荒凉。居民们来来往往,街上闲逛的妇女,相互嬉戏的孩童,门前晒太阳的老大爷,一切都让如渊觉得宁静而淳朴。谁又能想到,在一个边远小镇,也有这样的其乐融融呢。他们不同于京城中达官贵人追求的精致奢华,却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情调。这里没有狡诈的追名逐利,没有弄得人心惶惶的教条和典章,没有宫闱的明争暗斗,心性自然而然的不再浮躁,尽归本真。此刻如渊也明白,前方的临州是多么重要的一道屏障啊。很难想象,当入侵的铁蹄到达此处时又将是怎样的一番景象。会生灵涂炭吗?流民四起?背井离乡还是妻离子散?不敢再想了……
老者将他们带进了一家干净的酒馆里,小二立即热情的跑来招呼。老者替他们俩叫了可口的酒菜,如渊早已饥不择食,何况今日饭菜这么可口,便不客气的吃了起来。陆西卓看到如渊的样子,也不自觉的笑了笑。看过太多人做作,他却觉得如渊性情真挚。
老者意味深长地说道:“今日我们便在此休息了。公子和姑娘也是直率之人,我已说过我们对二位绝无恶意,也请二位遵守承诺。”
如渊似乎感觉到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她原本打算在晚上行动。可陆西卓却一口承诺下来:“我刚刚已经说过,希望我们彼此受诺就可以了。既来之则安之,何况临州也快到了,我们不会打道回府。”
“老仆也相信陆公子是一位重情重义之人。否则,当日又怎会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姑娘束手就擒呢?”说完瞟向如渊,淡淡地笑。
什么?如渊大吃一惊,竟然是这样,他当日可以脱身的?如渊不知道心中是怎样的一番感受,也许是感动不已,也许是心潮澎湃。陆西卓向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用再提当日之事。这是怎样的一个谦谦君子呢?舍己救人的无私,临危不惧的魄力,却又绝不夸夸其谈,如渊不觉莞尔。想当年义父也是如此,如今换成了陆西卓,驰骋疆场的人心胸便是这样的吧,顶天立地的人如何不让人敬爱呢?陆西卓也许还未真正上过疆场,但如渊可以料到,陆西卓必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登峰造极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