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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伤痕 ...

  •   登高而望远,即使只是第二层,整个小镇的风情仍然一览无遗。落日无声无息地西沉,也极尽其最后的精力恩泽天下。远处的细沙在风中弥散,恍若一层层的迷纱逐渐被编织,阻隔人的视线,勾起你无限的欲望想要看清远方,心思便随着那暗红的片片碎云,不断被撕裂,迷迷糊糊,六神无主。

      如渊沉醉于自然的神伟,却忽然听见木板的嘎吱声,回过神来。只见陆西卓面带笑容地朝她走来,余晖洒在他脸上,褪去傲气后残留着些许温柔,风中尽显其挺拔。如渊朝她点了点头,陆西卓从容不迫道:“苏小姐可否赏脸去骑会儿马呢,到了大漠不骑马溜达一圈可是可惜的。”

      如渊楞了楞,随后又笑了起来:“不知陆公子又知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闺中女子,怎会骑马呢?”

      陆西卓似乎没考虑到这个问题,不过随后便轻笑道:“什么都有第一次,就让我来当姑娘的老师如何?”

      如渊做了看似为难的表情,口中却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两人相视而笑。谁又能想到,这样的出来竟还可以如此惬意的放松一回呢?如渊不想学着计老板,艰辛地去左右逢源,表面如鱼得水,内心却实在是挣扎。如渊也有些想娄岚了,却不知此时她在做什么,还是在顾云楼辛苦地工作吗?或许娄岚都快恨死她了,不辞而别了那么久,音讯全无,自来园快忘了这个人了吧?也罢,在园中自己也不是什么举足轻重的人物,谁又能成天为着一个女子劳心劳力?

      到了郊外,望不到边际的平畴,逐渐黯淡下来的天色将人衬托得很是渺小,说不清是敬畏还是悲哀。陆西卓像是看到如渊有心事:“怎么苏小姐有心事?是想家了吗?”

      如渊朝她笑了笑,答道:“公子怎么知道我有心事呢?不过家,哪里是家啊?”

      “不是京城吗?”陆西卓一脸诧异地问道。

      如渊摇了摇头,指像远处的天空:“不,我的家在那里。”

      陆西卓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向天空,大片大片的云在翻滚,他听得不明白。如渊继续道:“我的家就像云一样,永远是居无定所的。”说完无奈地动了动嘴角,“其实,我在大漠生活过一段时间的。”

      陆西卓像是难以置信:“很难看出姑娘你竟是几经辗转,身世多舛。”

      陆西卓身下的马儿却冷不丁地突然跳动了几下,他笑道:“你看,到了旷野,马儿就不安分了起来。不过小姐你似乎也不像全然不像不会的样子呢,我看马儿挺听你话的。”

      如渊点点头:“是,我小时候爹爹常将我抱到马背上玩儿,马儿似乎也特别听我的话。”说完如渊却垂下头,不再言语。

      陆西卓也看出了什么端倪,要是有父母照顾,如渊又怎会寄人篱下呢?陆西卓不愿提起她的伤心事,转了个话题:“走吧,到那边去,不能老是这么散步吧。”说完便用马鞭抽了马下来,马儿立即健步如飞,如渊看着远去的背影,只见他身形矫健,收放自如,像荒林中的猎豹一样迅猛,也如苍穹下的苍鹰一样敏捷。这才是真正的陆西卓,无际旷野才是彰显他能力的地方。如渊心里一阵暖流涌上,也拍拍马儿,向前奔去。

      陆西卓越跑越远,宛如射出的箭一般凌厉,无法收住。他时不时地回头大喊:“快来啦,比一比谁快。”

      如渊苦笑,大声回应道:“大少爷,你不是折腾我吗,我怎么可能跑得过你,等等我吧。”但同时也精神倍增,向前冲得义无反顾。两人在荒原上放纵了许久,天色也变得黑漆漆,凉风划过脸庞,吹得两人畅快不已。并肩而坐,如渊调侃道:“想不到公子你到了江南这么久,身手依旧这么矫健,哎,前途不可限量啊。”

      陆西卓有些笑意地答道:“姑娘还是最近第一个夸我的人呢。不过我可不能原地踏步,我差父亲都还有很多。而且,我更希望学习的人是苏将军。”

      如渊脑中一恍,强作镇定地问:“苏…苏将军?”

      “呵呵,你应该也不知道了。苏将军已经死了很多年了,父亲也一直很缅怀他。”陆西卓也有些难过的说道。

      “就是…..是你上次说过的那个人吗?”如渊看似不紧不慢地问道。

      陆西卓回头望望她:“你还记得呢?是的,是他。苏将军一生豪气万丈,义薄云天,确实是值得我们尊敬的,只是他却死得不明不白,实在是令人惋惜。”

      “那到底……到底他是怎么死的呢?”

      “一个将军,最渴望的应该是死在战场,可是他却是死在自己忠心的国君手下。”陆西卓摇了摇头,满是遗憾。

      “为什么国君要他死,这样好的一个将军?”

      “哎,这世间的事有多少是我们能够完全明了的呢?皇上,不,应该是先皇,在千钧一发之际做的竟然是将苏将军杀害,实在是匪夷所思。因为当时也并看不出苏将军有丝毫的嫌疑,至今也是一个悬案。只是先皇也已作古,往事如烟。当时大臣都见风使舵,或怕触怒龙颜,因此也没有多少人替苏将军说话。当时,父亲却被派往了固城,后来才知道苏将军被处死的消息。父亲痛心不已,也不肯原谅自己,因此三王之乱后便请缨去了临州……”

      陆西卓突然停了下来,听见如渊欷歔的声音,说道:“呵,我怎么又说起了这些沉痛的往事呢?这真是一个悲哀的故事,看说得小姐你都哭了。”

      如渊擦擦眼泪,哽咽道:“是,的确是一个凄凉的故事。只是,它要是真是一个故事该有多好。”如渊看向远方,沉默不语,黑暗迷蒙了她的双眼,任由眼泪滑落,一滴一滴,浸入这干涸的沙地,永生永世的长眠。如渊拿出一支长笛,缓缓向前走,嘴唇淡淡迎上,一阵淡雅的音乐随风而起,并且随着风氤氲。曲子始终是低沉的,但却清晰锥心,仿佛一根根的针不断刺向心窝,刺向心中最深沉的伤痛。一切都在聆听,时间被定格。这是一幅画,一个凄婉吹箫的女子,一个牵马尾随的男子,还有的是夜幕下的背景。

      回到酒店,如渊觉得很是疲惫,陆西卓也不多打扰,两人都各自回房。回到房中,如渊想到那些陈年往事,心中仍然久久不得平静,头也开始疼了起来,人有些恍恍惚惚,似乎有些冷。如渊疲乏地脱掉外衣,便躺上床,盖上厚厚的被子,也不知几时便进入梦想……

      那儿仍然是一望无际的黄沙,骄阳似火,笼罩地整个大地没有一丝生气。沙漠中有一群人被锁上铁链,一个连着一个,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众人都口干舌燥,衣衫褴褛,满身伤痕,仍然一步一步地向前迈着。一旁的军官大声斥责,并时常挥动手上的皮鞭,恶狠狠地说:“快点,再不起来我打死你!”

      他身下倒下了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奄奄一息的样子,低声乞求道:“水……水……”

      军官满脸憎恶地踢了他一脚:“你这个臭老头,哪有那么多水给你喝,爷们都还渴着呢。别他妈废话,给我起来赶紧走。”

      其他的人也都各自噤若寒蝉,实在是没有力气去管这些事儿了。旁边的小女孩儿看着苦了起来:“娘,他们为什么要打老爷爷,为什么不给他水喝?”

      一旁的中年妇女,满脸憔悴,抱过女儿轻声说道:“渊儿,他们都是恶人,爷爷是好人,恶人都是欺负好人的。”

      小女孩一脸茫然道:“为什么要让坏人欺负好人呢?为什么不是好人欺负坏人呢?”

      妇女笑了笑:“傻孩子,要是好人欺负人,那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女孩有所悟的点了点头,她跑过去扶起老爷爷,继续蹒跚前行。狂沙和烈日似乎要将人吞噬,炎热折磨得人几近窒息,还有这无休无止的路途。一路上渴死的,累死的不知有多少人了,中年妇女仍然撑着一口气,她绝不能让女儿有事,所以她一定要活着。他们这一群发配边疆的老弱病残,将注定与死亡见面,但她却没有后悔。唯一遗憾的就是女儿跟着一起受罪。夜晚到来之前,官兵都会放了她和女儿带着她俩一起去找些粮食和饮水,她时刻都在找寻时机逃走,但每次都被自己提前给否定,总觉得时机不到。

      终于有一天母亲找到了机会,她带着女儿拼命的跑,夜幕如同一个饥渴的禽兽,一点一点蚕食掉他们的希冀,一整夜恐惧都不曾离开过。翌日,母女俩坐在荒野的小土丘上不断地喘气,绝望地忘着那大片大片的沙地,仿佛听天老天在冷笑。跟天斗,岂非人力可为?母亲嘴唇龟裂,精疲力竭,那沧桑的眸子里仅存的泪珠从脸颊上慢慢的滑下,流过鼻子,唇,下颌,一直往下流……她那双粗糙的手紧紧握住女儿稚嫩的小手,哀婉地望着女儿,满是不舍,凄凉和痛苦。她颤抖着右手向上抬,终于摸到了女儿的脸颊,温婉地笑,女儿从没见过如此灿烂的笑容,但女儿却哭了:“娘,我背你……我们回中原去,我们还要到郊外听鸟叫,还要去河边看鱼,还要……娘,你别睡好吗……娘……”母亲重重地垂下了右手,脸上始终挂着那绚烂的笑容,也许她是瞑目的,她最后一眼亲眼见到自己的女儿安然无恙,此生便了无牵挂。

      母亲,永远有一种伟大而崇高的情结,永远不会被人小觑,永远如浩浩之气存乎天地间让人仰视。女儿抚摸着母亲的尸体不住的哭泣,骄阳仍然面目狰狞,女儿身体渐渐热得不行,但她仍旧不停的大声喊着:“娘,您别走……您不要我了吗?我不再调皮了,你回来好不好……娘……”

      陆西卓在床前焦急地踱来踱去,看着如渊憔悴的面颜心中不觉有愧。大夫诊了下脉,缓缓道:“只是伤风感冒,公子也不必紧张。不过情况倒也不太轻,想来是长途奔波以及受凉所致,我开了一些药,按时服用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陆西卓吐了一口气,拱手道:“谢谢大夫了,有劳您了。”大夫也回敬了他,便出门去了。

      陆西卓小心翼翼地坐到床边,只见如渊口中还是在不停的念叨什么。他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是有些烫。正准备取回,却被如渊一把抓住了:“娘……不要离开我,不要丢下我不管……”她一直重复着这样的话语,暖热的温度顺着陆西卓的手渐渐蔓延,一股暖意直灌心中,他的身子有些震颤,却不知是感动还是心疼,但心却的确有那么一丝丝的痛。他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如渊,这是怎么的一个人呢?一直以来的从容和坚强,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梦给击碎了。梦会在无意间出卖自己,但却是真正的敞开心扉。每个人的心中都会有疼痛驻扎,只是如渊将其埋得很深很深,很累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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