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凰.大楚纪事》梧桐月下

3、不想选妃

　　季月侧脸看宋钰，月牙色长衫映着儒雅的面孔，也是二十岁的人了，这样一个人，是个不娶妻的，可惜可惜。
　　“我最近在想一个事，我有什么办法能不嫁给九王爷？”
　　宋钰笑着拍季月脑袋，他们认识也有七年了，从他十三岁入邺城，摸爬滚打被人欺凌之时，只有她对他那么温柔。她唤他小哥哥，她说小哥哥你不要难过，我叫季月，我陪你玩。
　　那些艰难的日子，整个邺城举目无亲的时候，只有季月陪在他身边，这个小姑娘的心像一颗水晶一样无暇，她不懂得如何猜忌，不懂得怎样防备。
　　七年的时间，他从一间小酒家开始，同行竞争暗算，官员征税欺压。中间身无分文过，怨天尤人过，之后遇到一位富商也是他的贵人，指点帮扶，终于成就了如今的皇城产业。
　　那位富商后来离开了邺城去往扬州，如今已然离世。他去看望他时，他的儿孙正在为他发丧。
　　佛经的声音从高墙院落里传来，棺椁已经放了三日。
　　他难过的回到了邺城。季月听闻了此事，带着几壶清酒去找他，那日，她与他谈到天明。
　　这世界上，对他好的两个人里，已经走了一位了。

　　宋钰道：“送到王府的画像，你不是让画师给你画的奇丑无比了吗？”
　　季月笑：“丑是挺丑的，与我半分也不像。但万一他审美独特怎么办？”
　　宋钰停在一家糕点铺子前，指了指软糯的青团，随即递给店家碎银。宋钰把油纸包好的青团往她手里送，笑道：“你想想，圣上选中的待选之人都是谁？”
　　季月咬了一口青团，只觉清香沁入口中，心情大好。
　　两人往前走，季月边想边道：“左丞之女孙稚。左丞权倾天下，皇上绝不会把这么好的资源浪费给九王爷。”
　　街上车水马龙，着华服而过的姑娘嬉笑着走过，小孩儿拽着大人的衣角要吃糖葫芦，有公子撑伞为美人遮阳。车夫熟练地驱使马车，华盖朱翠，车内一阵欢声笑语。
　　“还有位员外郎家的千金。按理说，皇上不会准许这门婚事。”
　　“大理寺孟少卿的女儿，我虽不认得她，但她想嫁入皇室是出了名。孟少卿应该也不少打点。”
　　“我自然不愿嫁。父亲母亲明白我的心意，姐姐也会暗中帮我。”
　　“还有…”
　　季月猛的抬头，眼睛一亮，宋钰含笑看她，两人会心一笑。
　　对啊，这九王爷的表妹，成君郡主，是倾向于九王一派。虽说九王如今没什么气候，但日后再怎么不济，到死也是个王爷。郡主母家多年前败落，九王母妃早逝，她不嫁于九王，想入其他王府做正室再无可能。皇帝自然也不愿意把其他资源浪费在这个没用的王爷身上，让他自己内部消化外戚岂不美哉。
　　季月喜道：“所以我们都是陪衬？成君郡主才是主角？”
　　宋钰点头：“再加上你那奇丑无比的画像，估计那九王也无心欣赏。”
　　季月哈哈一笑，转念一想又沉吟半晌，淡淡道：“就算逃过了这次，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哪个王爷适婚了，又要被送上去。我要是个男子，可以三妻四妾随自己心意挑选，为何我是个女子，便只能等别人来左右我的人生？”
　　宋钰道：“这世上的事，无外乎两种办法，接受它或改变它。”
　　季月道：“我何尝不懂得这样的道理，只是我一人之力，终究能改变的太少。”
　　宋钰从她眼里读出了少有的悲凉之意，一瞬间他以为看错了，再看时，那悲凉便隐匿在深黑的眸子里，没有了踪迹。
　　“你可以选择你想要的，相信自己。”宋钰笑的温柔如水，他的声音也很轻柔，春日里的湖水荡漾一样好听。
　　遥远的地方，在无数层叠的高楼亭台后，能看到皇宫的长长宫墙。是那么高，那么红，冷冰冰没有声音，阻隔着世人的目光。
　　能隐隐看到邺城最高的凤凰台，在皇宫的左后方，精巧雕琢下，高台仿若一只展翅的凤凰，快触到云层一般，金光撒下似火，整个凤凰在燃烧。
　　那是季月很喜欢的地方。姐姐封为贵妃那日，是在凤凰台跳了一支凤凰九天。
　　整个楚国，没有人能跳出那样惊艳绝伦的舞，她永远记得那个早晨，姐姐笑的是那么开心，她火红的裙摆肆意地飞舞张扬……
　　也不知道姐姐现在开不开心，宫里的日子一切可还好，那么多女人的皇宫里，她该依靠谁。
　　季月忽然有点伤感，原来姐姐也不是能左右自己命运的。贵妃又如何，皇子争斗是母妃们的寄托。姐姐一直无子，如果能像命运好的李太妃一样去郊外行宫是最好的，如果不能，她也会像其他无子嗣的女人一样，被拉去殉葬…
　　季月叹了口气。
　　宋钰道：“想什么呢？”
　　季月道：“你那里有没有好酒？我们很久没一起醉一回了。”
　　宋钰笑：“别的不敢说，我的酒就是宫里的也比不了。”
　　季月一拍宋钰肩膀，笑道：“走，我们去吃酒去!不醉不归!”

　　九王府里，沉香的味道在偌大的室内弥漫。室内只有桌椅书案，乳白色纱幔层层叠叠，遮住人的视线。哪怕只隔数步，也让人看不清对面人的面庞，更看不懂对面人的心。
　　所有窗子都紧闭着，幽暗的室内，只有案牍上有明亮的灯光。
　　赵玄生懒洋洋地坐在案前，案上是一张纸，上面列着十余个名字。
　　有的名字被红色的笔迹划去，有的没有。
　　赵玄生墨色长袍落在地上，他抱起地上的猫儿抚了抚，猫低声叫喵呜，声音在安静的室内显得诡异悠长。赵玄生那一双魅惑人心的眼睛里杀机四起，猫仿佛知晓他的怒气，也害怕的不再作声，把头窝进他宽大的袖下。
　　有人进来了，赵玄生放下猫儿，看清来人后，邪魅一笑：“大人好久不来我这里啊？这次是为什么事？”
　　未等来人开口，他哦了一声，恍然大悟道：“我知道了，父皇又想看看我是不是在偷懒，或者猜我定是在藏花楼。”
　　他轻声笑着，起身走到魏公公面前。
　　魏公公躬身笑道：“老奴不敢揣测圣意。只是这待选王妃的生辰八字送到宫里有些时日了，老奴来给王爷带个话，成君郡主的八字与王爷最合，其余四位小姐与王爷的缘分还是浅了些。当然，皇上也要问问王爷的心意，看王爷更属意于哪位小姐，再做定夺。”
　　赵玄生扶着魏公公，让他直起身来。他直视着魏公公的眼睛，良久，魏公公有些受不住，笑着躲避视线，道：“王爷是属意哪位小姐？”
　　赵玄生笑着拍拍魏公公的手，说：“我想起来了，画像？”
　　魏公公连连点头：“对对，王爷您可看过了？”
　　赵玄生笑着凑近魏公公，魏公公便探头去听，赵玄生哈哈一笑：“看过了，与藏花楼的姑娘比，还是差了些。”
　　魏公公老脸一红，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赵玄生笑道：“魏大人辛苦，父皇喜欢成君，父皇高兴，我就高兴。不过儿臣也想立一位侧妃，不知父皇可否同意？”
　　魏公公面露难色：“这…”
　　此次待选的都是按正妃的标准规制定的人家。
　　若是侧妃，岂不让这些大臣难堪，皇上面子上也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