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歌》神不知道

8、第八章

　　悼念区——说得好听点是坟场，实际就是个垃圾场。

　　金陵号缓缓漂到一群残骸中间，密集的太空垃圾几乎挡住了所有退路，让江译产生了一种地震时躲在桌子下面的感觉。

　　与此同时，澄新监测到信号，发出了警报声，沈行山面不改色，双眼不离指挥台，三架机甲的导弹发射口激起的音效经过多次反射之后再传到沈行山耳朵里，已经和粒子乱流没什么区别了，根本无从分析。

　　但沈行山仍然凝神听着，江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于是在澄新的警报中问：“在这里安全吗？”

　　沈行山笑了一声，“当然不安全——谁说我要在这里了？”

　　他这一声笑让江译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感觉沈上将好像并没有和平解决或者秋后算账的打算。

　　指挥台上的三个小光点——也就是那三台机甲，此时并没有朝着金陵号追来，它们仿佛被遍布的残骸迷了眼，连目标都不管了。

　　这里看起来暂时安全了，江译想着，没忍住向外看了一眼。

　　离他们最近的一块残骸还算比较完整，和金陵号差不多大，老化已经相当明显，但看起来还能用，江译四六不着地猜测：沈行山不会想藏在这里吧？

　　沈行山的声音传来：“坐稳。”

　　随即他命令：“打开信号增幅器。”

　　澄新：“是。”

　　江译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难以置信，“打开什么？”

　　沈行山是不会理会这种问题的，澄新回答了他：“先生，是信号增幅器，您放心，将军刚刚已经在很多残骸上留下了信号，这一行为并不会完全暴露我们的位置，我们仍然是安全的。”

　　“哦，哦好，将军你还真是深谋远虑。”

　　沈行山忽略了这声恭维，冷声说：“你信一个脑子发育不完全的人工智能？”

　　澄新：“将军，我的运行程序是目前最为高级的智能，不会说没有经过判断的话。”

　　如果澄新是个人，应该已经在沈行山的暗杀名单里了。

　　可惜他不是，沈行山只得宽容，他淋漓尽致地诠释了最高级的人工智能也不能类比人类大脑的这一定律，澄新跟了这样一位主人，对人类行为预测的准确度从98%一路降低成63%。

　　三架机甲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残骸之内乱窜，沈行山控制着金陵号，缓慢地贴上了旁边的残骸，一路顶着残骸平移，像是一架负责处理交通事故的铲车。

　　离他们较近的一架机甲感受到了移动着且带有目标信号的物体，立刻调转航向，把炮口对准了残骸，开始预热。

　　沈行山却像是没注意到似的，继续缓慢地靠近机甲，残骸与金陵号始终保持相对静止——他是真的不紧不慢。

　　机甲开了炮。

　　江译预感到不久后的场景，荒谬地想：沈行山过来，不会只是想找个体面的葬身之地吧？

　　没等他脑海中闪现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影像，沈行山就推着残骸加速，尚且完整的残骸被粒子导弹击中后立刻融化了半边，彻底不能用了，金陵号减缓了加速，只是残骸却没有制动系统，它朝着那架小机甲就撞了过去！

　　十三秒之后，极强的对冲力从它们之间迸开，残骸的裂片扑到了金陵号的舱体上，给本就历经风霜的指挥舰再加一片伤痕。

　　小机甲彻底报废，沈行山命令澄新：“链接对方控制系统，开启二号指挥台。”

　　这是战争中常用的手段——摧毁一架机甲，但控制系统还尚未被破坏时，这架机甲的控制权就可以被对接过来，其中未被加密的信息就可以被捕捉到，如果是人驾驶的机甲，一般会在出事前先断开与外界链接的所有端口，以防暴露大部队。

　　由人工智能驾驶的机甲，里面不会存储其所有者的任何信息，一旦执行任务，不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会再给所有者发出任何信息，完成任务之后，便启动自爆程序。它们只有互相链接的端口，这三台机甲不能让沈行山摸出幕后的人，却给了他逃出生天的机会。

　　二号指挥台上显示出机甲的状态，沈行山冒充人工智能，给另外两架机甲发送了最高级命令——任务已完成，启动自爆。

　　两架机甲在悼念区爆炸了，没有多少火光，但烧融了很大范围内的残骸，机甲上的印花就更看不出来了。

　　沈行山：“捕捉残骸。”

　　金陵号缓缓靠近，伸出四条机械爪，把小机甲的残骸抓进了指挥舱。

　　沈行山看清了残骸的形状，眼神一凝，他蹲下身扒拉了一阵，不出所料地在内部找到了一小片被烫变了形却依然在动的标志。

　　自联会的标志很奇特，是动态的——下面是闪着波光的海，上面是跃动的火苗，取“存在即合理，存在即自由”的意思，因为这个动态图标是自联会自创的算法，因此基本上就是见标如见会，这种绝对无法伪造的标志是三个组织都有的。

　　任务设置是杀死从空间站内获取文件的人，它明目张胆地深入议会空间内部袭击，是觉得自己能一击必杀还是单纯的挑衅？

　　江译凑过来，他死里逃生，没激动多久就缓过来了，把沈行山打发去了治疗舱，打算研究一下俘虏，他心里还想着那条异常的信号，比对一番后发现那条信号并非畸变，而是出自这个系统。

　　沈行山从治疗舱里出来，已经上过药了，过几天就能恢复如初，听了江译的结论，他一挑眉，“我们回航。”

　　自联会的技术水平他再清楚不过，战场上都没用过的技术，为什么会突然在兰沚内留下来？既然兰沚出了问题，那兰汀呢？再者，联合卫队是眼瞎了吗？三架机甲检测不到？还是说这三架机甲内部有己方系统？

　　可惜不管是不是有己方系统，都已经被毁掉，追查不到了。沈行山不动声色，掐断了这条思路。

　　根据澄新规划的路线，十九小时后，他们到达了发射站。

　　曼格尔已经在等他们了，虽然沈行山不用她接，但是江译可能需要帮忙，只是卫队长并不是来帮忙的，她过来凑个热闹。

　　以沈行山的技术，即便驾驶的是一台平衡系统被破坏的机甲，在没有武力打击的情况下，也能让人感觉不出丝毫不稳定来，他平稳地对接了轨道，曼格尔看着金陵号的背影，猛地发现了尾巴上的损伤。

　　她一路小跑，追上了金陵号，“将军，你是炸了空间站吗？”

　　沈行山反问她：“你看我带了武装吗？”

　　“那怎么搞的……被袭击了？”

　　沈行山脸色不太好，大概是因为刚刚打的太憋屈，继续反问：“不然呢？”

　　曼格尔脖子一缩，不敢触沈将军的霉头，转过来和没有不适感觉的江译打招呼，“江总负责人，营养剂吃得惯吗？还有——你衬衫皱了。”

　　江译匆忙整理了自己的衬衣，他不允许劳格说他的衬衣皱了，但是金发碧眼的美女和沈行山就可以。

　　他整理好衬衫，感觉自己的颜值从九十九重新变成了一百分，于是轻松地回答：“还行，不过你们短途旅行也要吃营养剂吗？怪辛苦的。”

　　曼格尔不敢当着沈行山的面说实话，于是很敷衍地回答了一句就跑了。

　　议会军事部会议室。

　　一群人对着残骸面面相觑，霍尔盯着那个标志看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文森艰难开口，“自联会挑衅到空间站去了，我们总不能当缩头乌龟。”

　　虽然沈行山的风评不好，但他毕竟代表着军事实权，虽然议会不认同他的做法，但若是其他组织来“解决”这个麻烦，是议会绝不能容许的，大概和家长教训孩子是一个道理——要是被别人代劳了，那自己还有什么权威？

　　霍尔总结道：“我将联系自联会的负责人进行追责，无论是踏足我们的空间还是侵犯公民人身安全，我都将对自联会进行谴责，如果对方依然拒不承认，议会将不惜进行战争，以捍卫我们的公民安全、科研自由和领土尊严。同时全面检查高级领导人员和保密人员，杜绝此类事件发生的可能性。沈上将，感谢您提供的信息，议会将提高联合卫队的军费，作为前线上将，还有什么提议吗？”

　　“让第七卫队回太空岗位。”

　　会议室一片哗然，沈行山毫无波澜，“第七卫队主要负责保护和清理战场，是战后必须的队伍，但不具备作战能力，一旦战争开始，他们很可能无法完好无损地回到原本的岗位，这对进行战争有很大影响。”

　　“你怎么知道一定会进行战争？”

　　“沈上将在太空战场呆了二十年，会不明白自联会那群人的脑子吗？别把和平当作一成不变的了！”

　　和平的虚伪太过浅显，导致一旦出现破绽，哪怕只是一道缝隙，都足够消减人们对它的所有幻想与信任。

　　只是沈行山觉得那位帮自己说话的人委实不太会说话，很有抹黑自己的嫌疑，于是自己补了一句：“假设你是自联会的负责人，你到了这个地步，如果遵守规则将面对民众的谴责和沉重的代价，你是决定吃亏还是战争？”

　　挑衅就是战争道开端。

　　霍尔应道：“没错，不管这次自联会的态度如何，我们一定要做好应对战争的准备，对毒蛇是无法讲法律的，拔除獠牙才是正确的选择。”

　　“第七卫队人员立刻返回太空岗位，散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