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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之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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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绒飘雪,青松照影,辉映着天中日光,更加显露出昆仑山肃杀的巍峨,磅礴而壮丽。
昆仑雪洞,如今却早已经破败不堪。
夕日昆仑异相,王母下凡被封,此处便被玉帝派谴兵马,剿毁无存,如今只余残破的洞口,和黝黑的洞穴。
这里,曾经也有一个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挚友,却生生将自己的性命,断送在了那死物玉帝磅礴的死灭之力下。
而他,如今也只能站在这里,默默的微笑。
一身白衣的俊秀男子静立在洞里,神思却似飘得有些远了。
或许,当伤痕太多,伤痛太重,一个人的面容上便只会残留下微笑吧?
那千百年来,连自己都不曾给予自己几许的,永恒的微笑。
木公啊……这样的我,可是又会被你笑话的不是么?
[主人……]
回头望去,只见哮天犬正有些瑟缩的伸进了脑袋,来回打量着这破败的山洞,口中话虽未停,神色间,却满上张慌与失落的害怕。
[我已经照着您的吩咐将破天大阵布置完整了,明后两日,若收集魔魂得当,相信应该可以达到主人需要的效果的。]
微微的扯起一个笑容,将这笨狗招至身边,便见着狗儿立即伏在了他的脚下,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确定,他这个主人是真真实实的存在的,再不会抛下他一个人。
想来,他定要是忆起了当年,要他一人独守龙四,而自己这个主人,却甘心赴死在外甥斧那惨烈的一幕吧。
安抚似的轻轻揉着狗儿满头的乱发,杨戬唇边依旧带着微笑,沉默不语。
享受似的眯了眯眼睛,哮天犬抬头是,看到主人唇角那一丝淡然的微笑,心里却是莫名的发紧,也是没来由的一松。
紧……是因为他仍然记得,华山上的桃林中,主人正是用这样的笑容送自己离去,让他在自己的记忆里消失了踪影。
而松呢?则是因为自主人回来之后,有时依旧寂寥忧伤得让人心中发疼,带更多的时候,却都带了这样的笑意……
没了沉香那个只会惹事的小鬼,没了三圣母那不懂事的妹妹,它相信主人只会比从前更加快乐。
知道这笨狗的心思,杨戬此刻却不愿再想这些过去的事,如今的他,反倒比较在意老君那里的态度。
人的欲望,总是一涨再涨,从没有满足的一日。
譬如老君,便是如此,相斗了千年的敌手,没有人能比他杨戬更能看透老君的心思。
曾经屈居王母之下的不甘,与大权在握的妄想得以实现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更大的欲望。
如今他的,恐怕早已不屑居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而且,知道其真相与那玉帝本质的他,更不会甘心自己在一个死物之下,带动整个天庭。
人上之人的地位,早已成为他心中的一把锋利的刀,时时准备出鞘而来,显露其锋芒。
然而,缺的,却是四个字——机缘与破绽。
而如今,自己将这这个机会带到了他的面前,只会让他欣喜若狂,纵然怀疑,也不会如此轻易的放弃。
想及此处,杨戬的脸上,不自觉的,有了一丝冷冷的笑意。
世上法器,皆由阴阳相合而起,方能有出世的可能,即使是那两个死物也不例外,想要汲取魔物魂魄中属于盘古大神而来的死灭唳气,开破出那条通往上古洪荒之地的异相之路,老君的八卦炼丹炉,正好是极为好用的垫脚石。
想来,在这样的利益面前,他老君这等精明之人,权衡之下,应该不会舍不得才是啊……
毕竟,那样的诱惑,便是老君,也是无法抵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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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率宫外,依旧一片平和畅然之景,烟云缭绕间,却又有着别样的肃杀之气。
自从老君被授于一同监管天条之职后,在天庭的地位也是与日俱进,诸位仙者自是纷纷以示好感,极尽夸耀之能。
然而别人不知,杨戬又岂会不晓?
老君的破绽,便是太过注重权利和欲望,而如今,重炼死物的根本,没有老君的帮助,也是不成的。
[与老君这样的聪明人说话,果然是极为轻松,既然道祖已经猜穿杨某人此番前来的目的,那么也就请老君再来猜猜杨戬来找老君,究竟是为了什么。]
道祖的炼丹房中,幻化的身躯一如本体的正神,连说话都带着一□□惑,句句刺向道祖心中的期冀与欲望所在,早已将这老道激得甚是恼火。
故做恼怒的拂袖而起,道祖眼中的寒芒一闪而过,怎奈眼前之人只是幻象而成,纵是打,自己,又怎么能和这继承了伏羲神力的人相提并论?
[杨戬!你有何话但说便是,如此拐弯抹角,反叫老道看你不起了!]
杨戬自是知他心思,更不反对,直言而笑道:[杨某人此番前来,不过是找老君借您那宝贝炼丹炉一用,那玉帝乃是因需封印上古大神盘的死灭之力所造,要毁灭他,需开辟洪荒之地方可有为,这之中曲折,晚辈就不便多说,敢问道祖,可否舍得那天地至宝一助?]
道祖听罢,脸色顿时一沉,半晌也不说半句话。
两人争斗千年有余,从不计较什么身价辈分,真若算起,杨戬却属自己的晚辈,如今以辈分相压,迫得自己不得追问其中原由,却叫他如何不气。
抬眼复又看向杨戬,却是丝毫不在意他这道祖的决定,反是惬意悠然,自得的叫人心中一阵着恼。
是了,三界之中,唯眼前人的那双眼睛,能看透自己心中一切所想,想必此刻,他早已经成竹在胸,根本就已经有了十足十的把握,早已看出他根本不可能拒绝这样诱人的条件。
[罢!杨戬,既然你不说,老道也不逼你,这八卦炉虽是天地至宝,却也没甚大碍,你要用,拿去便是……]
轻捋长须,却怎么也不甘心如此就范,当下一声冷笑,颇有些意味的看向依旧笑得冷淡的杨戬。
[你可知,你自破阵一败之后,你的那些个兄弟,全倒戈向了沉香一派,几乎事事都指望不得自己出手,甚至梅山老四,连命都丢了,不知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
果不其然,那杨戬听得此话,面上虽然依旧不变神色,老君却清楚的看到了他袖摆之下的手指,竟是轻轻的颤动了一下。
心中莫名的舒畅了起来,哈哈大笑着捻诀,将本来被烧得滚烫的八卦炉收成一个巴掌大的小鼎炉,抛到了杨戬脚下,颇有些戏弄的将拂尘一摆,特意叮咛。
[真君功成之时,可莫忘了老道这一鼎之恩哪!!哈哈哈哈哈!!]
说罢,大笑着转入内堂,再不现身。
而练丹房内,那幻象却静静的坐在房中,好一阵之后,却是忽然幽幽一叹,俯身将地面上的鼎炉拾起,注视了片刻,才撩起了长袖,消失离去。
[主人!]
被这一声一惊而醒之后的杨戬,抬头看向着依旧杂乱山洞顶上破败不堪的“玉虚洞”三个大字,再一次不露痕迹的深深呼出一口气。
老四死了……为了沉香……
千年的兄弟情谊,虽然是被他一手轻易葬送了去,这等噩耗,在他看来,终究还是有许多的不忍。
心知道祖是存心要让他心神不宁。此番,却止不住自己的思绪。
总爱想起那曾经生死亦可抛的意气,还有之后,兄弟们愤怒而恐惧的眼神。
端地是自己欠了他们么?
老六的手臂,还有,老四的性命……
就算不是他下的手,也是由他间接造成的吧。
手指有意无意的触碰的洞里的每一样摆设,自从上次小狐狸好好打整过一次之后,便再没有来过,如今眼前又是焕然一新,却是这笨狗怕自己这主人好净,特意到凡间置办上来的。
[主人……您可是又想起以前的事了么?]
见主人神色又显得落寞寂寥,哮天犬不由自主的开了口,末了却是头一缩,生怕主人的扇柄又打在他的头上。
杨戬缓缓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转移了话题。
[叫你去查的事可查到了么?今晚又是魔之刻来临之时,那些魔物,此番又要到何处作乱?]
听闻正事,哮天犬连忙凑上前,讨好的笑道:[主人吩咐的事,哮天犬自然会全力做好,那些妖魔作乱之处离华山不远,就在华阴县郡内。]
犒赏似的点点头,再抛出了一根骨头做为嘉奖,杨戬收摄心神将那炼丹鼎炉抛出,定下法咒,将神目中炼化的魔魂一一抛进鼎内,转身闭合了内洞之门,领着哮天犬乘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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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慢慢的从天际滑落下来,覆盖着大地上每一寸被黑暗包裹的生灵,那样的宁静,却又颇有些阴森之感。
抬头望了望天色,沉香一贯平和的面上也难得出现了一丝煞气。
那个女人,现在,应该还在那冷冷的月宫,跳这那并无几人知晓的素女,不止不休吧?
千年的仰望,舅舅换来的,除了那个女人冷漠的嘲讽,犀利的伤害,再无其他,甚至连那短短三月的温情,也不是给那个名叫杨戬的人的。
相较之下,他刘沉香,又是何等的幸运?能和自己所爱之人白头偕老的幸福,却是那个人拿自己的生命换回来的。
[沉香,康大叔已经调查清楚了,那人每每杀死的作乱魔物,一般都是在满月之夜的子时,魔物群起的最厉害的时候出现的,便是天庭数万年来称之为魔之刻的时辰,今天晚上便是好时机,华阴县如今是阴寒之气最重的地方,相信那人一定会再出现的。]
夜风中,小玉甜美的女声此刻带了些哽咽,又带了些愤怒的决然,握紧了手中配剑,走到了丈夫面前。
沉香默默的握紧了手中多年随身的小斧,缓缓的立起了身来,架起祥云,携着小玉,一语不发的向华阴小郡飞速而去。
蜂拥的魔物便好似一群群不知退缩的洪水,发着尖利的咆哮,在封印中嘶吼,咆哮,每发一声,竟连脚下的大地也为之震撼一下。
而那封印之外,杨戬此刻早换上了一身龙纹黑底的战袍,眼神冷漠的看着封魔大阵中的风物。
如此强悍的力道,每每满月之时,便会失控到如此疯狂的地步么?
如果说封神台上,禁锢的是三界大部分的恶业,那么人间的邪恶魔物与地狱下血海的凶魄,便是此世上凝聚盘古神力的第二场所。
这死灭之力的可怕之处,三界之内,除了他杨戬,只怕就只有那死物最能明白其中奥妙了吧。
月上中天,印在封印下的月光,竟隐隐呈现出了诡异的红色,好似那些淌不尽流不出的怨恨,只想突破一切的束缚,吞噬天地万物。
封印内的魔物开始疯狂的咆哮起来,纷纷以身躯撞向禁锢死的封印,每一个魔物的眼神,都是那样的疯魔。
[哮天犬,时候到了,准备封阵,若再迟些,只怕沉香那孩子,就会过来了。]
冷冷的嘱咐着,杨戬手中墨扇幻化,竟又拿出了他在封神战场的用过的银弹弓,神目中光华四射之下,激起的光晕直直的逼向阵内妖魔。
凄厉的惨叫声在阵内翻涌,幽绿色的魔物魂魄纷纷自阵中升起,哮天犬飘在阵上,手中正握着一个奇怪的袋壮物,将那飞扬的魂魄好生聚齐收好,直到最后一缕魂魄吸入袋里,才乐颠颠的跑回杨戬身边。
微笑着抚了抚他的头发,耳边却忽闻破空之声骤起,杨戬侧身避过贴身飞来的斧势,眼角的余光已经瞄到了一对少年夫妇愤怒的面容。
他们终还是恨的啊……
杨戬,此时此刻,难道你还对这些宦若空花的亲情,抱有什么不该有的幻想么?
那孩子温顺的表情永远都不会属于你,在他看着你的眼睛里,除了恨,再不会有别的东西,不是么?
苦涩的笑了起来,杨戬此刻不欲多留,一手托起哮天犬的手臂,一个闪身,便已经消失了去。
地狱烈炎,烧灼着血湖中凶魄不曾停留的怨恨,地藏王菩萨已经祥和的面容更显得苍老庄严,静静打坐在血湖旁,依旧紧闭着双目。
那同样是一种执念,不肯放弃的悲愿,空留下茫然的苍凉。
哪吒此刻随候在旁,静心护法,合着那足下化成原形的红色巨龙,一同守护着这怨气中唯一的明朗。
躁热的嘶吼声此起彼浮,哪吒惊诧睁眼时,却看到了那原本一日大涨一次的唳气凶魄,此刻似是不知在呼应什么一般,咆哮着想要钻出血湖,森森的尖齿发出胆寒的“喀嚓”之声,在整个血湖中翻腾不休。
[菩萨,血湖凶魄似乎为什么所吸引,敢问菩萨,可有法化解?]
有些焦急的问向身边的地藏王菩萨,哪吒心中不免有些忧心。
杨戬大哥去了,若这慈恩广被的菩萨出了什么意外的话,他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
听他问话,宝相庄严的地藏王菩萨睁开了那双满是皱纹的双眼,平静而慈悲的看向足下血湖,眉心却也不自禁的一皱。
许久,他双目复又闭起,缓缓的摇了摇头,低声呼念着佛号,声声嘱咐身边的哪吒。
[阿弥驼佛,三界之事,或劫或喜,三太子不必太过担忧,此乃天命使然,便如三界众生,也是无法阻止的……三太子请尽快出去地府,找到刘施主,将地府之事相告于他,是缘是祸,皆在造化之中,善哉,善哉。]
见此话说得甚是不明,哪吒心中也不敢多有猜想,连忙集起护身法力,冲破血湖厉魄,直向人间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