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夜行抄》尘似镜

13、这就从长安出发

　　细细想起来，这两天的天气很诡异，下午的时候下了大暴雨，近半夜才停下，停了不到三个小时望舒就拨开了云层羞答答地露出她的脸，早上满以为会是晴天了，结果还没到接雨小楼又下起雨来。
　　真是应了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木木大人跟所有的猫一样不喜水，此刻烦躁地在室内踱来踱去，坐立不安地等沈娘给王摩诘送香回来。
　　说起王摩诘，左宁一直心存疑惑，她感觉到这个人名非常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哪个熟人，为此在木木大人跳上跳下的时候不断念：“摩诘摩诘摩诘……”
　　木木大人反感道：“你念经呢你！”
　　“什么念经？”左宁往依旧昏睡不醒的子琴脸上抹上最后一道药膏。
　　药膏是沈娘给的，木木大人手里据说药到见效绝不留疤的超级无敌金创药一盒要卖一锭金子，左宁把全部家当叠起来也买不起。沈娘的药都带有一股茶香，淡而悠远，算不算药如其人？
　　“《维摩诘经》啊！”木木大人用尾巴打碎一个小型花瓶，剑眉一挑，将瓷瓶扫到角落里掩好。
　　“维摩诘……？王摩诘……王维摩诘……”左宁惊喜地跳起来，药盒差点摔到地上，忙七手八脚地拿住，“王维啊！”
　　木木大人不太能理解她的兴奋劲，干脆扭过头不理她。
　　“王维啊王维啊！我见到这个大诗人，哇塞，真是够本！”兴奋劲又很快被一种后悔代替，“呀，怎么没问他要个签名……要首诗就更好了……真失策……”
　　在她不断的喃喃自语中，子琴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声。
　　左宁没能从王维的两极情绪中走出来，还在原地打转，“沈娘肯定有，要不然找找看？乱翻人家东西好像不太好，等她回来再要好了……我已经等不及啦！”
　　“床上的醒了。”木木大人伸出爪子拍拍桌子，发出重重的“砰”声。
　　这种声音起到了良好的提醒作用，左宁立马回过神来，“子琴你醒了？”
　　子琴从喉咙里发出一些声响，左宁没听明白，想到重伤的人醒了一般都得补充水分，忙抓了桌子上的茶杯要给他灌水喝。
　　木木大人用猫爪子拍下她手里的茶杯，“你要干吗？你这么一大杯水下去，他得溺死！用汗巾蘸点水擦擦就好了。”
　　左宁懊恼地拍拍头，从手边的凳子上拿了沈娘早就准备好的汗巾，走到门口的水盆里沾湿，回来给他抹了抹嘴唇。
　　子琴喝到水，口中更觉干涩无比，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嘶哑地喊：“水……”
　　左宁见他醒来，大喜，“你醒了啊？要喝水？木木大人讲你不能喝水，要慢慢来。能坐起来么？”
　　子琴耳中只听到嗡嗡嗡的响声，却听不出眼前人的嘴一开一合讲了些什么，木然地摇摇头，又呢喃了一句：“师尊，弟子要水……”
　　他说得很微弱，但字字分明，左宁听得疑惑，“我可不是什么师尊，你坐起来一些，别呛到气管里啊。”
　　子琴精神恍惚，伸手去拉左宁的衣角，“师尊，你为何不应我……”
　　左宁下意识闪了一下，避开他的手，子琴脸上便是一种失落的神色，看着手腕，“我又在发梦么？师尊没有回来……么？”
　　音色暗哑，语气里的孤独让人感觉他快要落下泪来。左宁赶紧反握住他的手，“我在我在，你要喝水，先坐起来。”
　　子琴用没有焦距的瞳孔抬眼望了一下，也不知他看到些什么，脸上露出一抹笑容，缓缓用左手撑起身子，道：“好。”
　　左宁连忙把桌上的茶捧过来，摸摸又觉得凉了，重新冲了一杯，温吞吞的正合适。子琴斜靠在床头板上，汗腻混着草药，两边的鬓发都湿润了，缠绕在脸上，他伸手接过，手微微有些抖，用不上力，少量茶水泼到了被子上，花了许久功夫才极慢地抿了一口。
　　随着这口水下去，他的眼神明亮起来，“师……”他笑着转过头，却怔忡地看到左宁，接着合上眼皮，自嘲地笑笑，“我弄错了，谢谢左宁。”
　　左宁把杯子回收到桌上，帮他掖好被子，“你的伤还没好，要多休息。不过要是心里有事的话，不妨说出来听听，也许会好受些。”
　　他们还不是很熟，但是陌生才能毫无保留的倾诉。
　　子琴低头想了会儿，“谢谢你……不过不用了。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左宁刚要回答，木木大人的尾巴“乓”一声敲到桌上，她嘴巴扭了一个角度道：“这里是接雨小楼，是……我一个朋友的房子，因为不知道你家在哪里，所以先把你带过来处理一下伤口。”
　　他似有意似无意地扫了一眼木木大人，又低头抿了口茶，“这般……昨天……”
　　左宁从凳子上跳起来，“昨天我一个大战所有妖魔！你看！我会菩提诀哦！”说着她手腕一翻，亮出手心里的一朵小火花。
　　要是让他知道昨天是木木大人救了他们，肯定会问木木大人是谁，但大人到现在还没开过口，八成不想让他知道，未免大人炸毛，还是选择缄口不言更好。
　　子琴眉梢放开，“谢谢左宁。”
　　左宁不好意思地重新坐下，摸摸头问：“子琴是哪里人？要我们送你回去吗？我朋友有辆马车很好用。”
　　子琴道：“不必送我回去了，你去哪里我也去哪里吧！”
　　左宁脑袋后面骤然升起一道金光，金光里无数小天使吹着唢呐喊：“恭喜恭喜，多了一个拖油瓶！”
　　木木大人没反应，她倒快炸毛了。
　　“这不好吧！虽然……是吧？但是……是吧？反正就是不好吧！”苍天啊大地啊，朝夕相处下去他早晚发现木木大人不是一只普通的猫，木木大人就早晚炸毛，炸毛就等于加钱，她还不起啊！
　　木木大人果然在一旁的桌子上斜着眼睛看她怎么解决。
　　子琴道：“为何？”
　　“你是玄因观的人吧？”左宁忍不住指着他挂在一旁的直缀问，“一点不诚实。”
　　子琴嘴角一弯，“……并不算是。但是……”他眼角斜飞，看向木木大人，“长生香是你拿的？”
　　木木大人的两条剑眉跳了起来，继而又放下去，用带了一点兴奋的语气说：“呀，还是被你看出来了，难道在长生香上下了神识的是你？”
　　是他，就不是芳菲，不是芳菲就好办多了。
　　“不是我，但也不是芳菲先生。”子琴缓缓道，“你拔了长生香，弄乱了缚魔之所法阵，妖魔要乱天下，你竟一点都不亏心么？”
　　木木大人一愣，马上炸毛，“啥啥啥！长生香还锁着魔界呢？！我不知道啊！我以为就是芳菲嫌命长搓了香点着玩的！诶呀，完了，我觉得拔了他老人家的命线他就已经不爽了，反正我也打不过他，大不了让他压到轮回界去！没想到这玩意儿还这么关键，这回真要把我打成屎壳郎了！”
　　子琴忽然沉默了，别过头去，眼角有止不住的抽搐欲望，憋了半天才能开口，“你身上有很强的灵力，应当是位仙者，怎的连这个都不知道？”
　　木木大人脸上的猫毛里透出一层红光，“我……以前……不太关心这些……只听说长生香比较值钱，是芳菲用命所制……每年一制，每次制二十五支……点香一支凡人延命一年……然后他每次造完就要闭关修补缺失的灵力和寿命……再然后要是被人拿掉一支……他这一年的命线就补不回来了……呃……真的除了卖钱之外还有其他用途么？”
　　总之，续命这种事情，在大人眼里也会变成金灿灿的金子。
　　左宁非常不厚道地说：“大人不是当初还……？怎么现在又成不知道了？”
　　木木大人对着子琴的羞涩瞬间不见，剑眉一横，“哼，你懂什么！我当初只知道偷芳菲命线他肯定要找上门来，我又打不过芳菲，当然要跳脚！”
　　原来……只是因为打架……打不过……才这么大吼大叫地骂人啊……
　　左宁默默低下头，喝水。
　　其实一般脑袋小，智商跟着也不高吧……这小猫才多大个儿，确实不能往高人里想。左宁豁然，笑嘻嘻看着木木大人，“小的了解了。大人果然有先见之明啊！”
　　“笑什么笑，笑嘻嘻笑嘻嘻，没个好东西！”木木大人窘迫了，白她一眼。
　　哎呀呀，左宁被它的小白眼萌到，笑得更乐。
　　子琴看到左宁笑，嘴角也翘起来，似乎把缚魔之所的事情扔到了九霄云外。
　　木木大人大大的不爽了，嚷嚷道：“现在缚魔之所怎么办呐？长生香还能插回去么？”
　　子琴收敛了笑容，把头转向它，“长生香拔，魔气外泄，譬如覆水难收，再难回还。师尊开天目算过，此劫早已注定，我们再忙不过徒劳。不如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木木大人嗤之以鼻，“你们这帮小毛孩子，即便天劫，也必然有可破之法，将话说得这么死，未免鼠目寸光。反正事也是大人我犯下的，也理由我来担当，先送左宁到青丘找到她狐狸师父，大人我便破了这个天劫给你们看！”
　　子琴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请大人你，先把身上的长香神识抹去，不然恐怕还没能破劫就已经被……”
　　木木大人难得没有发飙，深以为然地瞪大眼睛点其猫头。

　　半夜时分沈娘才回来，她一身风尘仆仆，眼中尽是疲惫之色。
　　开门就讲：“你们快快收拾，方才在摩诘府邸遇到玄因观的道士赤目前来寻香，我变作原形，屏了气息才勉强躲过一时，怕是再过一刻就要追来，木君身上之长生神识未去，一会儿被他发现必是了不得。”
　　说着她就动手收拾，在左宁的麻布包里塞进两罐伤药，又放了点银两，牢牢扎好。
　　左宁和木木大人都傻呆呆地看着她如狂风过境般瞬息打好所有人包袱，打过一个响指，一辆马车从天而降，沈娘如同打包裹一样迅速把所有人同猫一概扔进马车厢，“慢走不送。”
　　等左宁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彻底出了长安地界了。
　　木木大人的尾巴直愣愣地翘起来，剑眉高高挑起，半天才像木头人一样用平板的声音道：“这是沈娘吗？”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改得有点慢，改一次看一次再改，总觉得剧情拖沓，啧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