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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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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翟向来睡眠很好,可今日心里面却怎么也不大安稳,翻来覆去,辗转反侧,折腾到半夜,一会儿又想顾昭为何找不见人,一会儿又想顾昭被谁叫走了,是否真的无碍。这些日子,发生的种种事情,都不太对劲儿,山雨欲来风满楼,只愿这是他虚惊一场。
索性睡不着,还不如出来吹吹风,兴许吹一吹,脑子就吹明白了。结果披衣起身,发现屋檐下站着一高挑的一抹白,正是江辰。
“怀民兄,你也睡不着?”
江辰被这突如其来的“怀民兄”着实砸了个不知所措,不过他看上去依旧是那样云淡风轻,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原先胡诹了个名字“江怀民”。平日刘翟都是“江公子”“江公子”地叫,现下改了口,他一时之间还不大适应。
刘翟看他微微一愣,笑着对他道:“想来我是我唐突了怀民兄,”他笑的自然,丝毫不见平日里那股子拘谨,“我平日里素来还是要摆些官架子的,眼下只有你我二人,也就不必拘谨了。”
江辰这才回了他:“刘县令性情中人。”
“怀瑾常同我说,怀民兄格外喜爱赏夜景。”刘翟四下看了看,周遭一堆黑压压的山峦,又可巧没有月亮,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他随口道:“依我看来,长安城的夜景,倒是很值得一看。”
江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刘县令自小在长安城长大,自然是见惯不怪。”
两个人又如此沉默了一会儿,刘翟觉得颇为尴尬,便很识趣地进去了,看来顾昭每日和这样一个人在同一屋檐下,应当也甚是乏味。
二人次日下了山,刘翟连水也没喝一口,便被江辰拉着去了程府,刘某人苦不堪言,好容易才在程家讨了杯茶水喝,还没怎么坐,便又被江辰一股脑拉回了县衙。
若这人是顾昭或是其他人,刘翟早就当场发作了,可巧那人是江辰,他只得耐着性子问:“江公子这么急匆匆地去程府,是为何事?”
江辰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才在拿了纸笔写下几个字:“刘县令,恐隔墙有耳。”
刘翟立马把窗户和大门关上了。
江辰见四下无人,才说了一个字:“画。”
刘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画?”
江辰做了下来,低声道:“就是画。”
“程公子喜好收集字画,之前你未曾同我说过这点,但上回你确说了一句程公子好收集字画,而之前在花月楼,小兰房里,有一副与她气质不大相符合的画,和程公子收集的那些,正是出自同一人。而此人,想必刘县令定然有所耳闻。”
“谁?”
江辰一脸平静:“王祎才。”
刘翟一脸茫然:“那是谁?”
这下子轮到江辰茫然了,险些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
“卖画的。”
清风县也就一个卖画的,这下刘翟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每日在街口卖画的那人叫王祎才。”
江辰并未理会刘县令终于恍然大悟,手中一边把玩着茶盏,一边用天上飘小雨的语气说:“花月楼好歹也算个风月场所,随处挂几幅山水画倒是不奇怪,怪就怪在,单单只有小兰,小荷两个人的屋子里挂着王祎才的画。而程子康那儿也有王祎才的画。”
他把茶盏放回原位,起身对刘翟笃定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王祎才就是那日与程子康接头之人,后来小兰也定是让他带小荷离去。”
得了这句话,因为顾昭失踪颇为着急上火的刘县令二话不说便十分干脆利落地带着衙役出去捉人了。
江辰十分无奈,便只能坐下来先喝喝茶。
不多时,刘县令果然带着王祎才来到他面前。
刘县令喘着粗气,随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和江辰道:“现下该如何。”
被抓的王祎才一脸懵:“刘大人,在下犯了何罪?”
刘翟指指江辰:“你问他。”
江辰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先把王祎才扶起来,然后转头对刘翟道:“刘县令,在下话还未说完。”
正在一旁的刘翟险些吐出一口水:“咳……话未说完?”
王祎才继续一脸懵看着他们。
两个人不尴不尬过了好一会儿,刘翟才吩咐把王祎才先带下去,避退左右,江辰才道:“画虽是王祎才的,接头之人也或许是他,但那日他却并没有去花月楼。那日我与顾公子正好在茶馆碰上了王祎才。”
刘翟也回过神来:“那照此来说,现下我贸然前去把王祎才捉来,怕是已经打草惊蛇了。”
江辰来回慢慢踱走了几步:“不好说,既然此时已经查到了王祎才,若他与此案当真有关,那还好办,若是无关,那便是我们寻错了方向,便不能顺着这个由头往下走了。”
刘翟道:“也是,不过怀瑾既然留了信儿,说明他还是掌握着分寸的。”
江辰停了步子:“好歹也捉了个人,横竖总要看看有什么能用得上的地方。”
刘翟朝他拱手:“那此事,就要劳烦江公子了。”
王祎才这个人,江辰还真拿捏不准,他右手小拇指先天少了一截,却画着一手好画,有气度有胸襟,做过一年官,却说为官场所累,做了这么个闲人,正想着,已经到了牢房门口,江辰对这牢房,着实没什么好感,每次来总觉着心口处堵得慌。
王祎才在牢房的最里间,江辰远远看着他,他正饶有兴趣地比划牢房里那扇窗里透过来的光,进了牢房还如此镇定自若,要么便是无所畏惧,要么便是心如死灰了。但瞅着王某人应当属于前者,不仅无所畏惧,并且悠然自得。
“王公子倒是镇定自若。”
王祎才转过来,笑了笑:“既来之,则安之。”
江辰轻描淡写道:“王公子可知,眼下刘大人正在为程公子的案子茶饭不思?”
王祎才痛惜道:“此事我略有耳闻,唉,可惜了程公子,他是个懂画之人。”
“那,王公子与程公子交情可好?”
王祎才看了一眼江辰:“江公子不必与我客套,王某虽不才,也能猜到江公子此番前来为的是什么。”
江辰一言不发。
王祎才席地而坐,叹了口气:“唉,实不相瞒,我与程公子互为知己,连我同内人,也是程公子牵桥搭线的。”
“想必刘大人已经查到,程公子那日晚上,本是要同那花月楼的小荷私奔,谁承想,出了这样的事。他与小荷的事,我也略知一二,但这总归是人家的私事,我自然不太好插手其中。”
江辰肃着脸:“此话当真?”
王祎才正色道:“自然是真话,若有半句虚言,就让王某此生不能作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江辰追问道:“那你可知程公子是那日私奔?”
王祎才道:“说来也是奇怪,如此重要之事,他竟未向我透露出半点风声。”
江辰心中已然有了思量,他对王祎才道:“此事干系重大,怕是还不能放王公子出去,那就先委屈王公子了。”
王祎才摆摆手:“无事,只需给我带一些笔墨纸砚即可。”
两日后,县衙张贴告示,程家少爷程子康花月楼被杀一案,花月楼小兰为主谋,王祎才为帮凶,现下主谋帮凶皆以伏法,秋后问斩,特此昭告。
此告示一贴,清风县大街小巷便传开了,一时之间,成为了各大街头小巷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叹这程公子长得一表人才,却被一个青楼女子给害了,自古以来,红颜祸水,这话说的真不错。
也有人说这青楼女子小兰原本就意属王祎才,可叹王祎才是个卖画的,无权无势,叫那程子康从中夺爱,一时之间,心怀愤懑,才连同小兰杀了程子康。
还有人说这王祎才是个有妻子的,却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而抛弃了她,还送了好几幅画给那青楼女子,要不是这些画露出来了马脚,只怕他妻子还被蒙在鼓里。
人言可畏,任你真相如何,人们只听他们乐于听到的,乐于听什么?无非是那些可遇不可求的东西,穷书生取了美娇娘,状元郎弃了糟糠妻,为官者贪赃枉法流放三千里地,穷困者一夜暴富瞬间有了万贯家私。
县衙庭院内,江辰正捧着一本《乐府诗集》,这些天来,蝉叫唤得厉害,日子也越发热了起来,想来江辰已经来这快四个月了,可竟觉得并未停留很久。日子总是不经过的,稍不留神,便已悄然而逝。
刘翟这几日,可算是偷得浮生几日闲了,时不时就来问江辰,此法是否可行,江辰只得一遍一遍地回他,稍安勿躁,只需守株待兔便可。
带到午夜时分,打更的更夫敲了三下,夜深人静,江辰看着天上那冒了个尖的月亮,想着,若是不出意外,今晚应当会有动静的。
不多时,牢房那边果真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在喊:“着火了。”
夜色中,江辰的神态看不真切,但他却是很快地赶到了牢房,王祎才听到了动静,也披衣起身赶了过来,刘翟早已带人围住了前来劫狱的黑衣人。瞧着身形,像是个女子。
那女子一见到王祎才,立马愣住了,江辰向她微微颔首:“别来无恙,柳姑娘。”
王祎才也呆在原地:“江公子,你说她是……”
被围住的黑衣人,解下面纱,正是柳依依那一张姣好的面容。
王祎才的脸色有些许苍白,他无力问道:“依依,当真是你。”
柳依依对上了他的眼神,悄然一笑:“对,是我杀了程子康。”
王祎才道:“为何?”
柳依依苦笑:“阿祎,这么多年,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这个世上,并不是每一件事都需要个缘由,做便是做了,痛快承认便是。”
刘翟走过来,拍了拍江辰的肩:“不得不说,江公子着实让我佩服。”
江辰有意无意地退了一步:“也多亏了刘县令不眠不休守在牢房四日。”
于是在这平凡的日子里,清风县县衙大牢迎来了它的第三位死囚——柳依依姑娘。
柳依依进牢前,问了江辰一个问题:“江公子如何猜中是我。”
江辰负手而立:“程子康在清风县信得过的只有王祎才,他定然不会不同他说,若是他说了,却不是当面说的,而是叫人为之转告,那这个人,定也是他可信的,除了柳姑娘,江某实在想不出还有谁。”
柳依依却并非是为了这句答复,她道:“那江公子还真是才智过人,不如也来找找那位公子的下落罢。”
江辰的眉心微微一皱,背对着柳依依:“虽微薄之力,也定要掘地三尺。”
柳依依大笑:“哈哈哈哈哈……好一个虽微薄之力,也定要掘地三尺,我且看你能不能掘地三尺找到那位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