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本初子午线——不枉青春》向夕旭

17、第17章

　　太阳的起与落，似乎只是一个时间标志，大地依旧被冻得硬邦邦的。
　　压力，再加上熬夜，导致我们每个人的脸色都惨白惨白的，对于学习以外的生活琐碎，更是变得无暇顾及。
　　住校生相比走读生更辛苦些，因为衣服全都要自己手洗。为了腾出更多的时间学习，有人夸张到连秋衣都是正反两面换着穿。
　　然而，还是觉得时间不够用，到了晚上11点熄灯后，仍有很多人窝在被子里打着手电看书。
　　校长刚开始还会在升旗仪式结束的时候形式主义一下，说什么“高三同学很辛苦，希望大家注意身体不要经常熬夜”之类的话。
　　当然我们也就随便听听，因为很快，寝室外的走廊就彻夜不断电了。
　　学校对此事暗中支持，老师们更是特理解我们，比如讲课的时候看见有人趴在桌子上睡觉，也不会再扔粉笔头和罚站，而是让同桌将其叫醒。
　　大家似乎都把自己千锤百炼成了蝙蝠，月亮升起时是每个人精力最旺盛的时候，相反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的大脑还都处于休眠之中。
　　没有熬到凌晨两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上过高三。
　　我问韩其灼：“会不会觉得压力特别大？都说复读生是一锤子买卖的事，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不然很难超越去年的分数，搞不好还有可能发挥失常。”
　　“这因人而异。”他直了直身子，“我去年这时候可比现在紧张多了，相反今年倒是平和许多。”
　　“可是我压力却很大。”我说。
　　不得不承认，韩父那天的“请求”确实像个铅块儿一样，一直拖着我原本就疲惫的身体，可我从来都没有跟韩其灼说起过。
　　我承认，自己是有一点点私心的，为什么要劝啊，毕竟谁都不是圣人，但我还是想知道韩父口中的那个“出国”，到底后来怎么样了。
　　于是，我试探性地问道：“你确定是要高考的吗？”
　　“确定啊，不然呢？”
　　什么“不然”？我就只是问问而已。
　　我不接话。
　　倒是他自己先点题：“你说出国啊？”
　　我：“……”
　　“恩。”最后，我点了点头。
　　没想到，在那时的我看来这么一敏感又避讳的话题，他却说的云淡风轻。或许在某些方
　　面他确实比我坚定。就像两个人，总要有一个走在前面一样。
　　心里忽然就舒畅了许多，我开始坦白：“其实你爸之前来学校找过我。”
　　“让你劝我出国？”他笑。
　　“恩，可是你怎么知道？”
　　“你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还能猜不出来吗？”，他歪着脑袋，样子很欠打，“不过你怎么没劝？”
　　我：“……”
　　我什么也没说，而他也没再追问，倒是突然来了句：“柏喻然，你有想过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吗？”
　　“和你一样啊。”我在心里说。
　　而实际上却是：“其实我很纠结，也很担心。因为真的，越复习就越感觉心里没底，同样是高一高二的知识点，胜阳的卷子就拔高很多。以前我总以为只要努力，就能够接近你，甚至，我们就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我不想你因为我的实力不行而委曲求全。可是高三都到这时候了，不得不承认，我真的不行，我们差距太大了。或许，或许那个出国，也不错。”
　　内心的想法和说出来的，有时就会是两个方向。矛盾之下所做出的决定，往往不是出于事情本身，而是它背后那些难以言说的原因。
　　但真正懂你的人，永远会在抽丝剥茧后找出那个最本我的真心。
　　韩其灼说：“可我真觉得出国不见得就更好。自从我妈离开后，家里就发生了很多事。外公不知什么原因和我爸决裂了，爷爷也都说是我爸的错，可是他到底错什么，我却不知道。没有人告诉我真相，就会让我更胡乱猜测，还都是些不好的那种。”
　　“有时，我真想有个隐身的斗篷把自己给罩住，那样，我就觉得没有‘我’了，便不再有思想，也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我没听明白，但还是很努力地去理解他的意思。
　　“是那个风筝，是你，改变了我。喻然，你在我眼里，是一个神奇的女孩子，就像水晶球一样，只有会念咒语的人才能让它发光。你相信我，我懂得那个咒语，所以，我看到了你的光！”
　　“真的，你不要有太大压力，更别觉得自己不行，更何况，你底子又不差！”

　　“咱们然然，底子又不差。”
　　在这一点上，二位还是达成了一致的。
　　于是我坚定地点了点头。
　　一切思绪和纹路仿佛又开始清晰，海面重新归于平静，潮水声声，铿锵有力。
　　他将头歪向我，说：“不要不相信我——这就是我的咒语！”然后，便在演算纸上写了两个字和四个字母：
　　目标——QIYU。
　　回到房间，我还真把它贴在了墙上，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变态，赶紧撕了下去。结果又感觉墙壁空空，仿佛目标也消失了一样。于是，就又重新贴上。
　　如此反复，墙皮也掉了一层，最后，我还是决定将其压在“参考书城墙”的最下面。
　　我是这么想的，反正只要目标在，挂哪儿都一样。

　　圣诞节过后，第一轮大练习就结束了。
　　考试虽然早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据说一练特别重要。要是能在这次考试中突出重为，那后面基本上也没什么问题了。
　　因为按照以往的规律是，三练和高考的出题难度最相近，用来增加熟悉感；二练最简单，是缓冲，也是重拾信心；一练则最难，是要在气势上先压制住我们，心理落差产生势能，势能转化成动能，这样才能在接下来的两轮复习中不掉以轻心，才会更努力。
　　我理解这么安排的意义，因为那种危机意识要是等到三月份的二练后再出现，那可就太晚了。
　　所以蔚飞说，“早死早超生”。自从他圣诞节和谢忱堆了雪人，就像是被那雪人施了魔法似的，一整个变了个人，我彻底摆脱掉了开学时对他的初印象。
　　现在的文曲星已经成了他的学习工具，一有时间就追着老杨问问题。他越来越可以自已发光发热，并且越来越耀眼。然而，其他的“小星星”又出了问题。
　　那是在一练后。
　　“这次题目出的也有点太扯了吧？就说我最强的英语听力吧，语速真是比平时练习的快好多，我都快跟不上了。”
　　“还有后面那个短文，就是再多放两遍我也听不懂啊。全是生词，后面那个文章主旨我都是蒙着选的。”
　　“对对对，反正这次肯定是挂定了，生词太多了！阅读理解也是，以后是不是都要背牛津词典了？”
　　“还有化学，倒数第二道不应该考燃烧吗，怎么考同分异构体？这部分不是一般就出出选择填空吗，我晕！平时都没怎么重视啊。”
　　我抓抓正望着发牢骚的同学们发呆得出神的慕小霖，问：“这次你考得怎么样啊，反正我是死定了。”
　　“喻然，我连他们讲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说我可怎么办呀。”慕小霖说完，便趴在了桌子上。
　　谢忱扭头：“你这什么破心理素质，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一练会很难嘛。”
　　“那也太难了吧！！”慕小霖哭丧着脸。
　　于是我和谢忱就都不敢说话了。
　　“考前我给我爸妈打过预防针的，说一练都会比较难，所以我每科会低个十分八分的。可化学最后那两道大题，怎么也不止十分儿吧！”
　　“这次是变态，不过大家都一样啊。”谢忱小心翼翼。
　　慕小霖终于抬头，但仍嚷嚷着：“早知道就选文了，大不了把背的一字不落的全写满，总有蒙对的句子吧。化学交卷那会儿，我看着大片空白，还有那零零星星的几个方程式，我就心里特别凉。”
　　“凉就对了，知道什么叫触底反弹吗，这就是一练存在的意义！说不定你一发力，高考考的特别好呢！“谢忱最后四个字说的干脆又坚定。
　　“真的吗？”慕小霖问。
　　“真的啊。”
　　“那我就放心了。”
　　我：“……”
　　这么快？慕小霖，你看不出谢忱是在安慰你呢吗。
　　“不过，也不一定哦，大不了就复读呗。”果然“预言家”话锋一转。
　　慕小霖：“我谢谢你个大，谢，忱！”

　　我扭头看看韩其灼，知道他不会问我这种问题，于是便先开口：“这次考的怎么样啊？”
　　“还行吧。”他很平静。
　　“怎么心态这么好。”
　　“可能是我经历过高考吧。不过说实话，那次算发挥失常，虽然分数也不低，但还是赌气要复读，我觉得这次，就放平心态吧。”
　　“过来人，你学着点儿。”我转回头去，戳戳慕小霖。
　　她“切”了一句，“反正你们家灼灼，怎么都好。”
　　我捂着她的嘴，但并没有否定的意思。

　　物理成绩是第一个下来的。
　　老师走进来的时候，我们全都盯着他手里的卷子，然后果不其然，在成绩发下来的那一刻，整个班级里全是叹息，而我也是第一次看见蔚飞因为分数而沮丧。
　　“真扫兴，热情全没了！”
　　“什么热情全没了啊，蔚飞？”
　　老师走下讲台，来到我们中间。
　　“就这点分儿？以前我考试前一天晚上打CS都比这考的好。”
　　物理老师：“这次你物理考得还不错啊！是全班第一，年级我记得就八班魏书行比你高。”
　　“啊？！”
　　蔚飞愣了半秒，立马恢复了活力。
　　然后，我们大家也都跟着松了口气，你一句我一句地闹腾起来。
　　“我去，吓死我了，还以为这次死定了呢。90分，头一回刚过及格线。”
　　“这下回去有交代了，只要年级排名不掉就行。”
　　“大家静一静。”老师打断，“革命尚未成功，同学们还需努力啊！咱们班物理本来就是强项，所以希望我们能戒骄戒躁，在接下来的寒假里，仍然不放松学习。以后还有两轮大练习，当然我希望今后的每一次考试，都能比这次更好！”
　　“老师，您能不提寒假吗？一提我就心塞。”
　　不知道谁来了句。
　　“就是就是，咱们胜阳的老传统了，一放寒暑假就是微型假期。”
　　“而且往年寒假都放七天的，今年怎么是六天半？学校还说那半天是‘缓冲期’，让我们调整状态用的，怎么跟写作文一样，还要有过渡段那！”
　　“是呀，我从家到学校光来回车程就要半天呢，中间还要再倒一次车。掐头去尾的，在家也就五天，初六就要往回赶。”
　　物理老师拿起的粉笔又放了下去：“大家有多不容易，老师们是知道的。可咱们这么拼，是为了什么？我想也不用我多说吧。”
　　我们不再做声，教室里静的连转笔声都听得见。不知是谁不小心将笔失手掉落，慌忙拾起。老师看在眼里，了然于胸。
　　“可能是第一轮复习，大家都有些浮躁。不过，我希望接下来你们都能慢慢沉下心，不要有无奈，更不应该觉得委屈。因为，这就是我们的选择啊！你们选择上高中，上大学，还要上好大学，就应该坚持住，这样，才能实现梦想！”
　　“可能大家不关注那些啊，但老师们每年都会看。今年的应届生数量再创新高，加上复读生，竞争可想而知。而且是否扩招目前尚不明确，就从总的高考局面来看吧，还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并且现在各个高中都在补课，你们既然选择了胜阳，选择了我们，我们就应该也对你们负责。”
　　物理老师的眼眶开始泛红。他摘掉眼镜，凹陷的有些变形的眼眶周围爬满了岁月的痕迹，褪去了睿智和严厉，满是慈祥的光。
　　“我教书十几年了，也还没有过过一次完整的年啊。你说，谁不想在周末的早上睡个懒觉，在家多陪陪老婆孩子？可是同学们补课，老师们也得早起，特别是各班的班主任。就拿你们杨老师来说吧，她每天上班光骑自行车就要半个小时。可能大家今年考走了，就解放了，但我们还要继续下去啊，带新的高一，然后再到高三，这样一届又一届。”
　　“但是我无怨无悔啊，为什么？因为这就是我的选择。我选择教师这个职业，就像你们选择了胜阳一样！”
　　没有对比就没有安慰，有人带头先鼓掌。
　　“老师，那我们也无怨无悔！”
　　“所以啊，我建议大家现在都跟旁边的同学击个掌，相互打打气，一起加油！”物理老师伸出双手，“我一直就觉得这个动作很有创意——十个指头，就是全力以赴的意思。一方面学校尽全力为同学们提供好的学习环境，老师们呢，也尽全力把知识传授给大家，另一方面你们自己也要尽力，这样我们才会胜利嘛！胜利的英语是victory，对吗？”
　　“老师，还有win！”
　　“还有success！”
　　昏昏沉沉的早晨，就这样被一个简简单单的士气所鼓舞。
　　窗外薄薄的白色雪层浅浅地铺拓在校园的一些角落，粉红色的砖面已经开始若隐若现，天空被映衬得格外纯粹，甚至有一丝梦幻。
　　我闭上眼，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某个奇妙的屏幕前，脑海中的世界不再是被分割成的独立的空间，而是被刷满了白色的纤细条纹，我看着这些条纹将画面逐渐统一成一个整体。
　　一切都回到最初的原始状态。
　　的确，我们需要一个这样的团体性的勉励，来找回初心。
　　我记得那堂物理课，是我高三听的最认真的一次。
　　看着物理老师在讲台上一道一道地给大家讲解习题，我在课本的最后一页写道：“就像‘胜利’的写法有很多一样，而我们，最终都会到达那个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