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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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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的大课间,慕小霖拉我到操场上堆雪人。
她一边戴手套一边说:“听说跟心爱的人在第一场雪里堆雪人,两个人就会永远在一起哦。昨天,我看蔚飞和谢忱堆了个,话说他俩到底是什么情况呀?”
“啊,不是吧?”我睁大眼睛。
“反正我总觉得他们要是在一起,肯定特别合适,要不咱们撮合撮合?”
我赶紧摆摆手:“胜阳地邪,不能老说,万一成真了怎么办?这可是高三,咱们就别瞎引导了,说不定人家谢忱也没这意思,是蔚飞的一厢情愿呢。”
记得以前上初中的时候大家都爱说,你看那个谁谁谁是不是喜欢那个谁啊,然后说着说着,传言里的主人公就真的相互“喜欢”了。
小孩子的“喜欢”,就是我喜欢和你一起玩。
但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慕小霖若有所思,说:“恩,也对。不过——”
“你还说人家,既然是和心爱的人,你拉我干嘛?”我攒着雪球问。
“切,明知故问,我这不是还没遇到真命天子呢嘛。”慕小霖滚着雪球扭回头,“不过,如果跟第二个人堆的话,就会跟心爱的人分离哦。”
“什么?”
我听后心里一惊,随之手里的不规则雪团也碎了一地。我开始晃悠起来,手也跟着插进兜里。
慕小霖开始在我面前弯着腰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雪人的身子就滚好了。
最后她拍了拍手说:“柏喻然,我可是已经忍你很久了,手暖得差不多就行了啊。”
我支支吾吾:“哦?没,没有啊。这雪太凉,主要也是因为我感冒还没好彻底呢。”
“所以——”慕小霖才想起韩其灼,转而又兴奋起来,“你该不会跟那个谁已经堆过了吧?我晕!在哪儿啊在哪儿啊,快让我看看!”
我抬头,望了望对面,过了会儿捧起一掌雪,盖在了雪人身上,说:“没有啦,我才不信这个呢!来,滚雪球咯!”
“不信?那就是有咯?!”
慕小霖蹦起来,但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慌慌张张地抓掉我刚盖上去的那片松散的雪,又嘿嘿笑了两下,攒成个小球砸过来,“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不等我——”
“你和谢忱,你们都得请我吃牛板筋!”
“还有小浣熊干脆面!”
下午课外活动的时候,班委们就送老师贺卡的事讨论了很久。
班长说:“反正元旦也快到了,倒不如就直接送元旦祝福吧。咱老师,像张老太那个年代的,送圣诞卡也不太合适吧。”
生活委员:“可是这附近的文具店和精品店我都找遍了,没有你要的那种啊,总不能在圣诞老人旁边写元旦快乐吧。”
她说完,便从书包里拿出个贺卡。是立体的那种,圣诞树上闪着彩色的金粉,下面是几双小袜子,“像这种是最好的了,还带夜光。元旦哪有啊,而且到时候咱们也都放假了。
“哦,对……或者要不再等等?等过年了送贺年卡,这次咱们就先送花?对了,送花就挺好的呀!”文艺委员说。
班长:“你不知道咱老杨那万年老鼻炎?要是过敏性的怎么办?比如好巧不巧地正好对花粉过敏。”
“那你就找个机会问问呗,看她那个是什么类型。”
班长:“……”
“喂喂喂同志们,跑题了啊。”体育委员有点不耐烦了,掌间的篮球不停地传来传去,“咱们到底是送还是不送呀?或者说送什么,你们女生给个痛快话呗!”
“送,当然得送,就是……”文艺委员眨巴着大眼睛,又转头看回班长。
而班长则露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念叨着:“让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于是体育委员转着篮球说:“那要不你们女生先慢慢纠结,我和刘野下楼打球去了,等你们讨论出来了,我俩执行就完了。”
这时刘野起身,接过空中旋转的篮球说:“要不大家就别纠结了,咱们统一一下吧,就用这种最好的圣诞卡片,元旦到时候也不见得会出这么多类型。咱们根据每个老师的喜好,各选一张。”
他顿了下,又补充:“其实送什么也不重要,老师们看的是一份心意!而且接下来就是一练了,咱考得好点儿,不就是最棒的礼物吗?”他说完便又看了看大家,“不过也别真写什么元旦快乐啊,毕竟是圣诞卡,哈哈哈。”
几句话便解开了班委的顾虑。
简单的是道理,复杂的是人心。遮住我们眼睛无法前行的,往往是我们自己。
很多年后我工作了,也遇到过像刘野这样的人,他们自己活的自由洒脱,也让周围的人轻松快乐。
不一定非要等到以后什么都完美了再去说再去做,也不要有太多顾虑,特别是对珍贵的人。及时表达感情,只要是发自内心的,无论以什么形式,对方都能感受得到,也都能够接受。
抛开其他的不说,或许韩父当年欠韩其灼外公的,真就只是几句道歉而已。
晚自习结束的时候,韩其灼说要和我提前过腊八节,我们沿着学校后面的街道朝我住的方向一直走。
去哪他也没说,而我则一出校门,便将灵魂放逐于各个小吃摊上了,心想着说不定一会儿我们就会在某个位置坐下。反正平时过节啥的也就是吃吃喝喝。
整条街都是我的最爱,千里香混沌、兰州拉面、过桥米线,还有羊肉串儿。
然而,直到最后一家桂林米粉他也没说“我们到了,就是这里”。
我砸吧着嘴问:“你不饿吗?”
他很“配合”地答:“我不饿。”
然后,我就不想理他了。
小路通向我家,快到楼下的时候我有点失望:“我到了,所以你要怎么过腊八?”
“上去过啊。”
恩?
我愣了下,转着眼睛想起一句“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啊。”
他将书包抬了抬,笑着看我:“想什么呢!”
我:“……”
“别纠结了,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进了小屋,他便打开了鼓囊囊的书包,拿出一个保温瓶。
“这是什么?”我问。
“腊八粥,还热着呢。”
“我就知道,不吃点儿什么,就不算过节。你做的?”
“恩。”
“那能吃吗?”我撅了撅嘴。
“你刚才不是还说饿呢?凑合着吃吧。”
我尝了一口。
别说,还真有点好吃。
我喝下去半瓶才理他:“怎么这么好吃啊,韩大厨。”
他高兴得跟个小媳妇似的,“那当然。为了让这些红枣、莲子、白果、桂圆达到入口即化的效果,我熬了一中午呢。记得小时候每年过腊八节,我妈就给我做腊八粥。都说小孩儿吃糖对牙齿不好,但是腊八节那天,我会往粥里放好几勺糖,他们也都不会管我,甜甜的,特别好吃。”
我点点头:“恩,小朋友好像都喜欢甜丝丝的东西。”
说完又喝了一口,回忆的影子就浮现在了眼前。
“那会儿我特别爱吃白鸽糖,就是花生外面裹一层白色糖霜的那种。每次售货员拿个小铲子秤的时候我都会说,阿姨,您再多抓点儿。当然我也知道,这个我说的也不算啊。然后每次到商店,我也不会像别的小孩一样跟妈妈要这要那,不给买就哭闹着不走什么的。我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巴巴地瞅着柜台里那个装糖的袋子。不过一般这种情况我妈都会给我买,但之后就由不得我了,什么饭前不能吃,睡前也不能吃,还说对牙齿不好。”
“但你还是会偷偷吃对不对?特别是在睡觉前?”韩其灼像是也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那样感觉还更好吃。晚上躲在被子里,偷偷拿一颗放进嘴里,糖块儿慢慢融化,越来越小,然后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恩,我也是。小时候,总觉得自己有个隐形的斗篷,晚上睡不着觉的时候就披上它,匍匐前进。穿过客厅,来到放糖盒的位置。其实大人们都在那里看电视,但我就是觉得他们看不见我。”
我笑:“那会儿咱们也真够傻的,可是现在想想,那会儿也真快乐啊。”
“是啊。刚开始的时候他们就真的都不管我,直到后来有天我还是那样特搞笑地匍匐前进,刚打开糖盒,我爸就不知从哪冒出来跟我说,灼灼,你以后就是男子汉了,男子汉要学会自律,睡前吃糖是不好的习惯,所以咱们以后放在白天吃,好吗。于是慢慢的,那个神奇的斗篷就不见了。”
韩其灼的目光渐行渐远,像是在回忆里走了很深很深。
我若有所思。
是啊,我们每个人的童年都有个神奇的斗篷,住在黑暗城堡里的王子,拿着水晶球的女巫,和各种各样并无规律却张口就能背出来的咒语。
然而不知什么时候,它们就都消失了。
“对了——”我问,“离腊八节还有好几天呢,而且今年的腊八正好是周末,下午有半天时间休息,为什么还要提前过啊。”
“因为这周末下午我有事,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爸只是说看上了块儿地皮,到时候带我去见见世面。将来总要接他的班啊,所以,就想着提前和你过了。”
“恩。”我点点头。
最后他问:“吃饱了吗?”
我说:“干嘛?”
他把大衣披到我的身上,示意我去阳台。
“跟我来。”
袋子里,是他提前准备好的花朵形状的胡萝卜,他拿了几颗放进碗里,再接满水。
“腊八崇冰,这是冻冰冰。”
我抓了颗“胡萝卜花”放进水里说:“那我也要做一个!”
那天晚上,我们在呼啸的北风里,在落满雪花的阳台上待了很久,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以前,我们总喜欢在烈日底下汗流浃背地跳皮筋,吃五毛一根的康宁和碎碎冰,在田野上抓蚂蚱和蜻蜓,最后腿上不是被蚊子咬的大包,就是淤青。
可是渐渐地,这些东西就都消失了。
我们开始害怕太阳晒黑皮肤,怕便宜的雪糕吃了拉肚子或不流行,与其说是知道螳螂和蜻蜓是益虫,道不如说根本再也找不到它们的身影。
在岁月的单行道里,我们再也不可能回到那个无忌的时光。
那时的蓝天和白云,都永远封存在了记忆里。
最后,我们找了根绳子放进碗的中央。
待到天明,它一定会是一块儿美丽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