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踽踽独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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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琮独自一人伫立在窗棂，终于茫然地想到从今以后，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他已经不怪杜沄了，或者说他也舍不得怪罪杜沄。唯一令他惊讶的是杜沄居然一直就对建功立业兴趣缺缺。
是他的疏忽，谢琮苦笑。是他没有在在一起的日日月月中察觉杜沄心底的那一丝勉强。也是他的粗心大意忽视了阿沄细腻敏感的内心。杜沄并没有做错什么，二人的价值和追求是那样的不同，尽管谢琮不愿意承认，但隐藏在温存之后的嫌隙注定使肌肤相亲的他们分道扬镳。
只是……在杀死奴隶这件事情上谢琮依然不认为自己有错。
但如果不是他的错，二十年来早已深入骨髓的情感怎会那样轻易就灰飞烟灭？
谢琮直着身子再次折叠好从蜀南王处骗到的绝密名单，强生生把混乱的思绪拉回繁忙的公务中。仿佛这样就可以微微抵挡痛彻心扉的思念。
明明是温暖蜀地的腊月，他却感受到了极北之地的寒冷。仿佛从骨血中吞没他的灵魂。
在那几个月的日子里，他浑浑噩噩好像一场怎么也挣脱不了的噩梦。白天谢琮像发疯了一般的搜集诸王构祸的资料，颤抖的双手勉强握住笔杆，一笔一划向皇帝以及曾经同党的朝中清流们详细的描述情报以及内鬼的动向。
文书写了一封又一封，杂乱的宣纸和着飞溅的墨滴。
下属们穿着奴隶的服饰，战战兢兢地望着几经癫狂的上司。若不是父亲悄悄探望并勒令谢琮上床休息，这样的状态或许会延迟更久。
谢予皱着眉看着儿子疲惫的睡颜，十分不解过去活跃爱闹的少年怎么生生多了几分沉闷癫狂的死气。
“爹，您回去吧。我很好。”谢琮再次醒来，便支着身子想要爬起。
谢予冷哼道：“你这样没事？说出去谁信？对了，你这样，杜沄那孩子还不管管你？“说罢环顾四周，微微有些惊奇，”哎对了，杜沄呢？怎么没看见他。”
谢琮眸色一暗：“阿沄他……回去了。”他已经半月没有提起过杜沄，本以为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接受，但每次一想到他，胸口就是一窒。
谢予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悠悠道：“人各有志，不得强求啊！小琮，爹知道你和杜家那孩子关系好，但有些事情，不是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爹，我知道。”谢琮闷声道。他知道杜沄已经走了，他已经为了理想失去了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人，所以如今的他更不愿再在事业上失败。
“儿子，你也不小了。有些事情，要学会接受。还有，在做出选择之后，切忌自怨自艾。”
道理谢琮都明白，他不可能为了杜沄辞官归隐，蜀王暴虐，民不聊生。否则这天下的苍生何如？这风雨飘摇的王朝又何如？
只是……真的好痛苦。撕心裂肺。
午夜梦回，谢琮紧紧抱着身旁还沾染着杜沄清冷的香气的枕头，迷蒙中仿佛看到杜沄微微扬着唇的睡颜。倏忽间一惊，真的吗，是不是这几个月的一切都只是一个长长的噩梦，再次睁开眼就可以看到阿沄轻轻地倚靠在自己怀里，一如往日。
“阿沄，我好冷……你可不可以抱抱我？”谢琮睡眼惺忪，微微带着鼻音向那人的胸口蹭去。
却在微风搔过面庞时猛然惊醒，发现怀里只有一块冰冷的枕头，自己身上的所有被子全部被睡梦中的他紧紧裹住枕头，露在窗侧的左脚早已全无知觉。
从那时起，他才真正意识到，那个一袭白衣笑看天下，清清冷冷却只给他一腔温柔的阿沄，真的不会再回来了。他的阿沄，不要他了。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承嘉十一年，与杜沄分别已是三年。
谢琮回到了朝堂，在提供的内鬼名单以及三年以来默默搜集的证据面前，背叛的官员们哑口无言。
在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剿灭乱党之后，谢琮在朝堂上的地位无人可以撼动。他从贬谪前的兵部侍郎升为了兵部尚书。而这一年，他才刚刚二十三岁。
谢琮无疑是整个大启朝历史上最年轻的尚书，所以毫无疑问他被全天下推上了舆论的旋涡中心。但谢琮也不是过去那个浮躁轻狂的年轻人，依旧俊朗的面容上多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与淡漠。最明显的就是，他的眼底再也没有了往日望向杜沄时不自觉欢喜的光芒。
杜沄的意外辞官，也成为了谢琮归来之后朝堂上密切关注的话题。
谢琮面对所有人的善意甚至恶意的猜测都没有回答，只是所有人都说他变了，变得不像他了。
谢琮苦笑着问他原来是什么样子的，大家都嘻嘻哈哈地哄笑，只有一个同年进士的朋友犹犹豫豫地说：“谢兄你不笑了。
“我不笑了？”谢琮挑眉。
那个朋友很肯定的点头，神情有一丝古怪：“是的，现在的谢兄就算是笑也都是苦笑。”
谢琮一怔，转过身抚摸嘴角。不知何时那总是微微扬起的弧度多了一抹自嘲的讽刺意味，过去的明朗被岁月的苦涩完全溢满。
“或许吧。”谢琮没有再说什么，一个人摆摆手走向了府中。
没有杜沄的世界，确实没有什么能令他高兴的。
他踽踽独行，也只是依靠着对天下的沉甸甸责任而独自与整个世界对抗。他胸口的那一满腔热血，好像在杜沄离开后就再也没有沸腾过。
一时他竟有些不明白他的理想究竟是拯救苍生，亦或是与杜沄一起拯救苍生了。
可惜，他是兵部尚书，未来丞相最可能的人选。
大启朝需要他。
“哟，这不是谢大人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前方响起。
是李晋平，当年一同进士的富家公子，户部侍郎。如今阿谀奉承，早已看不出当年的意气风发。
谢琮懒于理会，淡漠地侧身向前。
李晋平急了，“哎呀，谢大人当上尚书后，就不理会以前的朋友了吗？”
谢琮一眯眼，暗自好笑：“我们是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李晋平笑道：“哎，这不当年一同还和杜兄一起喝过酒的嘛。”
谢琮低垂的眸子终于微微一动，冷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何事？”
李晋平被谢琮冷冽的眼神一刺，心底一寒：“咱比较好奇杜兄的事，谢大人你知不知道啊？”
谢琮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情绪：“不知道。而且，杜沄怎么样，似乎和你无关吧。”
李晋平被谢琮漫不经心的态度激怒：“谢琮，别以为我们不知道这些年你在外面干的那些肮脏事！杀人啊玩弄手段之类的事你还做得少吗？还在我面前装清高！人家杜沄就是忍受不了你这种人渣才辞官回家的吧？还有传闻你们两个早就不清不楚，呸，两个男子出入形影不离，说是没有干过断袖一类的恶心事，谁信啊！？”
“你说什么？”谢琮沉下了眸子，双目竟有些血红。他死死地拽着李晋平的领口，“你再说一遍？”
李晋平慌了，“你，你想干什么！这光天化日的你给我听清楚了死断袖！”
谢琮嗤笑一声，“我会对你做什么？我还怕脏了我的手。”
“滚。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你是知道我谢琮的手段的。”
一回府，谢琮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关在满是杜沄曾经存在痕迹的房间里。
他试着不去在意李晋平那个人渣的话，但是……真的好难过。那是一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悲哀。是，他谢琮是有些不光彩的手段，他是杀过无辜的人。但他生平所做每一件“恶事”都是为了更快的平定叛乱，是为了拯救更多的水深火热的人。
做出任何决定的那个人都是被世间大多数人唾骂的人，最可笑的是那妄加评论的人们却需要等待那个被他们唾弃的人的拯救。
谢琮站立在风口浪尖，他以前从不在意别人说他些什么，因为他知道他身边有杜沄永远无条件地支持他。他们约定过永远陪伴在彼此身边。
可是从没有人教过他，当杜沄也不相信他，杜沄也唾弃他时他该怎么办。
这样的话，他就真的只有一个人了啊。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踽踽独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