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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彩楼,妙妙娘 ...

  •   习方闺阁里,他第一次觉得冷清。

      “她什么时候走的?”男人的脸比他的黑衣还要黑。
      孙尚将孙香护在身后,生怕男人一掌劈下来自家妹妹受罪。
      平日里虽爱与这人插科打诨,现在他可不敢在老虎嘴边拔须。
      孙香也知道自己理亏,老老实实缩在兄长的背后,小声回答:“昨天。”完全没有平日里和她兄长般的张牙舞爪。

      “昨天?!”这次黑脸的是孙尚:“香,人昨天走的你今天才说?你吃谁家米长大的啊?当初就是为了让你看住她才让你来这,她冷花蓉给你啥稀罕了?你这是!”

      孙香不敢多言。
      孙尚自然是疼自家妹妹,嘴上凶凶就得了,看李牧现那一掌没有劈下来,见好就收不要节外生枝最好,于是话锋一转,把火外引:
      “那冷花蓉也是铁石心肠,明明和你都相拥而眠了,这说走就走!她难道忘记当初她是签了生死契约,她的命是你的,怎么敢走呢?牧兄,我去找回来?”

      李牧现不出声,眼神低垂,专心把玩着她妆台上的香料盒子,一时间,房子里静得出奇。
      孙香使了个眼色给兄长:他这是气懵了?

      孙尚摇摇头,回递了个眼色:李牧现不可能被情绪弄昏头,除非……色令智昏!
      孙香准确的接收到自家兄长的眼色,倒吸口凉气:乖乖,抱了一晚上抱出这么深的感情。
      是啊!祖训都敢违?

      孙尚解读了自家妹妹的眼神,歪了歪嘴:男人么,总会有那么个女人让他反常的。
      当然,一旁的李牧现是不会知道孙家兄妹的眼神会议的。

      放下最后一个香盒,李牧现才收了视线看向孙香,闷闷的问:“她行李是你收拾的?衣服可带够了?”

      听孙香提过她只穿缎面的里衣。这年头,难寻得好料子。

      孙香瞬间懂得了兄长刚才传达的会议精神,立马说:“我备的,放心,热不到冻不了!”
      话一出口又觉得怪怪的,签了生死契约的人私自出离,按李家家训那是立马斩杀啊!现在讨论衣服的问题是不是哪里不对啊!

      李牧现又问:“盘缠带够了?”
      孙香答:“她没拿。”
      李牧现又低头沉默了。

      孙尚看这情形,清了清喉咙:“这个冷花蓉不懂规矩啊!阿五对她有那么重要吗?她准备怎么做?找左将军府的人赔命?牧兄,我们的计划不能乱啊。”

      李牧现置若罔闻,又问孙香:“你什么时候联络她?”
      他没问她是否留下联络途径,直接问什么时候再联络,一双黑眸直勾勾的盯着孙香。
      她突然找不到搪塞的话,只能照直说了:“蓉娘说她每月初五会去一家店买豆沙馒头,如果她不来,馒头店老板会来找我。可是她没将馒头店地址告诉我。”

      李牧现松了口气,整个人不再紧绷,点了点头,又拿起蓉娘最后调制香料的香盒,闻了闻里面的余香,挥手示意他们可以出去了。

      孙尚走之前问他:“真不用追回来?哎,这阿五又不是她亲妹妹,干嘛非要自己去办这送人头的事儿。”
      左将军府才出了这命事,肯定戒备得很,她冷花蓉在想什么呢?

      李牧现闻着“海”的香味,想着那个人的容颜,脑海里浮现的是几年前她瘫软在地,擦干脸上血污后的笑脸。
      那个人,明明生得一张柔情似水的脸,可偏偏就有个刚烈到底的性子。
      她可以为了她的阿郎杀他多次,当然也可以为了她视为家人的阿五单入虎穴。
      何况那个虎穴,也是习方任务失败的地方,左将军府,她早就恨不得除之后快。

      记得她第一次杀他,他问:我留你活命,你为什么?
      他还能在脑海里复制出她回答时候的语气,自然而然顺理成章:我爱的人,可以老死病死,不能白死。

      李牧现叹了口气:“通知暗桩,如果她进了左将军府,不惜一切代价护她周全。”
      孙尚一脸震惊,暗桩是一向李家最重视的,从五岁挑选培养,每年都有暗杀考核,其中的厮杀残忍程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十个人当中活一个的比例就知道暗桩有多么的金贵,如今他要暗桩不惜一切代价只为保护冷花蓉!

      孙尚心下一沉,冷花蓉这个祸害啊!李牧现仿佛洞悉他的心思,继续道“不得有失。”

      孙尚恨恨道:“如此纵容她,那别等她来杀你,你自个儿去阎王殿报到吧!”
      说完自顾自走了,留下李牧现一个人枯坐。
      那晚才试想过她的离开,没成想这么快。苦笑一声他将“海”的香盒放入怀里,不再说话。

      习方闺阁将他的一切融入了安静,没有那个人的不冷不饿的声音,没有刻意回避的眼神,没有遥不可及的背影。
      原来是这么的孤寂。

      冷花蓉出了城,几日后出现在吴州。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吴州民风开放,加之天气炎热,人们的装束打扮都偏向清凉。
      才过了初五,就已经有女人身穿薄衫招摇过市了。冷花蓉这一身连脖颈都不露的衣裙反而引人侧目,加之她未经孙香“修饰”的天人之容貌,才进吴州就成了瞩目焦点。

      一路上都有路人指点议论,还有些个货郎因为频频回头看她而摔了个四仰八叉。
      冷花蓉视而不见,径自奔向吴州最热闹的地方——天彩楼。
      那些跟随她一路的好色之徒一看她进了天彩楼,哀叹一声:此生无缘再见仙女了啊!

      天彩楼,非达官贵胄不能进。
      进了也只能喝酒。喝出了档次方能见到里面的女孩们。什么叫喝出档次呢?
      看女孩们当天的心情,也许是黄金百两,珍珠十斛,也许是诗词一首,也许是你的一个回头。
      总之天彩楼,是花街的奇葩存在,也是各种传说聚集的地方。

      如今的天彩楼当家叫施妙妙,徐娘却没半老,若说她是个新婚少妇都会有人信。
      施妙妙原本不叫施妙妙,在她十三岁时,凭借和姐妹合奏的一曲清泉调,惹得当时路过的诗人纷纷为她们挥墨如雨,她最爱一句:白玉妙妙述香琴。于是将闺名改了妙妙二字。

      冷花蓉此次来,施妙妙很是欢喜。
      早早就上了前楼门坎上望了半天,好容易望得她到了,早已把眼睛笑成了月牙儿,疾步上前道:“哎哟我的蓉姐儿,可让我给盼坏了!”
      冷花蓉也连忙上去虚扶她,喊了一声:“妙姨!”

      施妙妙听这一声喊,翻了个白眼,冷花蓉瞧着熟悉,失笑着连忙改口:“妙妙娘!”
      施妙妙这才又将眼睛笑得月牙状,捏了捏冷花蓉的小脸颊:“这么大了嘴还是一点都不甜,非叫我生气了才肯喊声娘。”

      二人进了天彩楼前楼,施妙妙也不歇息直接拉了冷花蓉往后院走。
      不待旁人开口问询,向众人炫耀道:“自家闺女,出了远门回来,说想娘亲的饭菜想得厉害,有事无事别来找。蓉姐儿,快,我给你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绿豆糕!”

      楼里上上下下百口人都惊讶无比,当家的生过孩子?跟谁生的?
      这姑娘长得如此出尘脱俗,虽然当家的美貌出挑,可这两人明显不是一个路子的美,难道是像爹?
      她爹是何方神圣,吴州最英俊潇洒的美男子也养不出这么标致的女儿啊!

      天彩楼今日又出了一个传说。传说施当家年轻的时候,遇到一个仙人,巫山云雨后结了仙胎,生了个女儿比瑶台的仙女还漂亮!
      后院里的冷花蓉全然不知外面已经将她传得神乎其神,一听施妙妙说绿豆糕,精神也大振,一扫这几日的奔波疲倦,好久没有吃冰糖绿豆糕了!

      可上了楼关了门,施妙妙两只手从抓了她就没放开过,递了绿豆糕也不放她吃上一口,只一个劲儿得猛瞅着冷花蓉。
      冷花蓉觉得好笑,:“妙妙娘,我不走,你让我吃一口,你看我肚子都饿瘪了。”

      施妙妙这才放开她,翻了个白眼:“哼!当年死活要跟人走,人死了你也不回家,还在外面开了个花蓉坊跟你娘我抢生意,饿死你活该!”
      若是换作别人提起她与习郎的事,冷花蓉肯定冷面,可是施妙妙说起,冷花蓉只能赔笑。

      她的亲娘,就是施妙妙自幼结义金兰的姐妹。
      二人感情深厚,一人擅长五弦琴,一人擅长吹埙,合奏的清泉调让她们一时风头无俩,却从来没有风月里的争风吃醋之说。

      反而后来她娘从怀了冷花蓉起就开始生病,一直由施妙妙照顾着,在冷花蓉的印象里,施妙妙白天照顾了她娘晚上又抱得着个小小的她,没日没夜的辛劳着直到她娘去世。
      她娘去世后,施妙妙将她带回了天彩楼,不论自己有无喝醉,日日教她练琴从未间断,还请了最好的先生叫她识文断字。

      当时的天彩楼刘当家问她可是要教得优秀了继承她的衣钵?
      她一听就怒了:“我女儿将来是人中龙凤,岂是你能用这般污秽来想的!信不信我砸了你这天彩楼?”
      从此便不准冷花蓉去前楼一步,在后院都不许开门和别的女孩玩耍聊天。

      回想起来,施妙妙将她娘俩护得周全,她却因为习郎,不要了生她养她的地方,不要了妙妙娘,一时心里不是滋味。

      施妙妙当然能猜到她在想什么,这孩子从小被自己拉扒大,她嘴巴瘪一瘪,她就知道她要吃辣还是甜。随即摆摆手:“算了,你那个花蓉坊我知道,没给我唱对台戏,算你有良心。”

      冷花蓉笑笑,施妙妙又白眼一翻:“快吃啊,我做了这么久,你这个小白眼狼还不快尝尝?”
      冷花蓉依言拿起一块绿豆糕,糕的上面铺了一层桂花蜜,放入嘴里回味甘甜,口齿留香。
      冷花蓉吃了一口就身心愉悦起来:“妙妙娘,天底下的绿豆糕,就只要你做的最好吃!”
      施妙妙这才得意的笑了。

      当晚施妙妙冷花蓉娘俩个睡在一起,关了灯也睡不着,干脆躺着,像小时候那样一问一答的聊天。

      “那个短命鬼把你从我这里带走,怎么一到京城就死了?”

      “生了病,大夫救不活。”冷花蓉言语里透露了些许难过。施妙妙拍了拍她的头,像小时候那样。

      “他死后你怎么就开了花蓉坊,怎么就不回来了?”

      “……他生病花了许多的银子,我没了盘缠。后来就想办法赚钱了,再后来太忙,回不来。”

      一听就知道是托词,可施妙妙知道她的女儿,从小就嘴严实得要命,再问也问不出什么,当下就没有继续。

      “那你这次回来要干嘛?别说是因为想我。你每个月寄过来的银子够我活得好好的,我清楚,你可没惦记过我。”施妙妙还在气。
      冷花蓉理解。自己含辛茹苦带大的孩子说走就走,几年还不带回娘家探探亲,她心里自然有气。
      于是冷花蓉只得好言哄着:“自然想你!习郎走了,我日日想回来吃你的绿豆糕。可是我回不来。”

      施妙妙闻言,立刻跳起来,点上灯,将她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圈,冷花蓉觉得莫不是自己脸上有脏东西?
      施妙妙皱眉:“怎么就回不来!你可是遇到什么坏人?可有打你?”
      冷花蓉心里一暖,柔声解释道:“没有,别瞎想。”

      施妙妙还是觉得有不妥,大大的不妥。
      可是冷花蓉不说,她又撬不开这张嘴。
      她心里一急,当下就哭了:“是哪个杀千刀的!你既然有本事开花蓉坊,却没本事回来,肯定遇到大麻烦了!这次你回来,肯定麻烦变得不可收拾,你来向我告别的。这次你一走,我肯定再也没有见你的可能了,是也不是?!”

      冷花蓉一时语噎。知子莫若母,当下被施妙妙一语道破,冷花蓉也有些情不自禁的想哭。

      施妙妙牵起她的手,哭着劝道:“万事还有我。你有什么麻烦,妙妙娘替你挡着,你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冷花蓉绷了好几年的弦,终于在施妙妙面前绷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施妙妙见她哭,也哭的更厉害了。两人抱头痛哭,哭的天昏地暗。

      “你个死丫头,老娘我含辛茹苦的带大你,你一言不发就跟短命鬼跑了,现在惹了大麻烦才回来。还知道回来就好,没事没事蓉姐儿你别哭,妙妙娘帮你!天彩楼的当家没有这般不中用,有事妙妙娘挡着,蓉姐儿不哭不哭啊!”

      冷花蓉抱着施妙妙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几年的血雨腥风全部哭出来给她看,像是外面受了欺负的孩子回来,在娘的怀里找寻安慰一般。

      她的哭,还有内疚。她来见妙妙娘,是有求于她,而这个求,是堵命的。

      施妙妙一边给她拍背,一边抹眼泪,她不知冷花蓉的想法,只想起当年花善也是这般哭,如今花蓉又是这般哭,真是欠了她娘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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