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源自守》云柔碎

44、第44章

　　事发三月后，林家的一切事务都由李斯乐一手打理，林家公司倒闭，林菲柔名下的车子房产全被没收拿去抵了债，两位老人的毕生积蓄也都为了女儿搭进去，可以说，林家彻底破产了，昔日的风光也不再。张易辰因贩毒而判了死刑，林菲柔昏迷时，离婚手续由李斯乐代理，当他拿着离婚协议到张易辰面前时，他差点认不出眼前胡子拉碴的男人。李斯乐没告诉他林菲柔的情况，只说了林菲柔要与他离婚的决定，张易辰苦笑着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九年的婚姻就此结束。

　　林家的风波在这三个月里逐渐平息了，林老爷子本想接温冉回来，毕竟打扰了杨闵那么长一段时间也怪不好的。可杨闵说什么也不肯，她想让温冉留下，一来林家出了这样的事情，自己却没帮上什么忙，照顾一个小孩子为林家分担一下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事情，而这也算弥补了好友。二来，她是真心喜欢温冉这个乖巧的小姑娘，家里多了个人，她也不再那么孤独了。不过她似乎忘了，温冉是林家唯一的孩子，林老爷子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长时间寄人篱下的。后来杨闵和老爷子妥协，让温冉偶尔周末来自己家住，其他时间都回林家。林老爷子笑眯眯地拍了拍温冉的头，“闵小姐对你可真是不错，要记得她的恩情啊。”温冉轻轻点了点头。老爷子望着眼前的小女孩，握了握她的手。虽然他不想那么做，可是他不得不把林家的希望都寄予在这个女孩身上。如果没有出这档子事，他希望这个孩子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生活。可是林家垮了，得需要一个人去把它撑起来，这个人不能是老不中用的自己，也不会是病榻上生死未卜的林菲柔，更不会是不成器的二女儿，只能是这个羽翼还未丰满的孩子。虽然时间有点长，但他觉得自己能等得起。

　　“小冉，你以后长大了想成为什么人?或者说你想要一个怎样的未来?”这是头一次林老爷子迫切地想知道她对未来的看法。

　　“未来..”温冉偏头看向了他。

　　“外公，我不知道。”这个问题她从未想过，温冉从小衣食无忧，并未缺过什么，对物质的需求也很淡薄。况且她性子淡，对周遭的事物投入的情感少，没有特别热爱的东西。这样的性子使得她看不清自己想要什么。不懂得爱的人，是没有欲望的。

　　林老爷子叹了口气，“算了，你以后会知道的。”

　　温冉点了点头，或许这个问题她真的该好好思考了。她站了一小会，突然开口“外公，我想去看看大姨。”

　　林老爷子脸上布满了阴霾，声音低沉道，“你大姨现在谁也见不了，小冉听话，等大姨好了再说吧。”说完便催她回房休息。

　　林启伟哄完自家外甥女后，才陪同夫人一块赶往医院。三月前，林菲柔苏醒了，得知自己暂时性失明后，情绪濒临崩溃，每每情绪发作时，都要靠护士打镇静剂，才能安抚下来。这场祸事给她带来了严重的精神折磨，哪怕她再乐观，面对失去的一切，她目前也还是无法接受。林启伟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没人比他更清楚林菲柔的性子，可此时的他却也毫无办法。

　　病房外，年轻的男人站得笔直，低头不知沉思何事，以至于林老爷子走了过来他都没有注意到。“斯乐，一个人站在这想什么呢？”林老拍了拍他的肩。

　　“林老先生。”李斯乐应了一声，便又望着面前的房门，思索了半晌开口，“我想带林小姐走。”话毕，他抬起眼看向年前的老者，眼神坚定而真诚。

　　林启伟显然愣住了，“走？去哪？”

　　“老先生，您且听我说完。林小姐出院后，您有想过把她安置去哪吗？”李斯乐问道。

　　“小柔是我自家人，自然是回到家里。”林启伟不解。

　　“可是您觉得把她送回家是一个好选择吗，依照她的性子，她应该不会愿意自己的这幅样子被亲近的人看到的，更何况她现在连你们都不想见。而且您二老年事已大，照顾这样一个情绪不稳定的病人是很吃力的。尤其是她需要打镇静剂时，作为家人，难免会狠不下心。把她送回家，对她的病情不会有好处。所以，我请求二老能让我带林小姐走，我名下有一处房产，我会安排我的私人医护团队在那为她进行康复治疗。”李斯乐顿了顿，他盼望二老能同意，可无论他们俩同不同意，他都要带林菲柔走。

　　可这番话还不足以让林老爷子动摇，“你觉得我凭什么相信你，会把我的女儿交给你。”

　　“无意冒犯，林老。说句您不爱听的，林小姐的康复治疗和后期的视网膜手术的费用以林家现在的财力恐难以一次性付清。我名下有很好的房源，可以提供给林小姐治疗，并且会聘请最好的医护团队去照料她。当然，二老可以随时去探望她。”李斯乐诚恳地说。

　　林老太握紧了林老爷子的手，“启伟，我觉得李律师说的有道理，要不然我们...”

　　林老爷子安慰性地看了夫人一眼，示意他心里有数，“斯乐，过后我们再找时间详聊这件事吧。”

　　李斯乐笑着应了，“好”能详聊就说明老爷子心里已经动摇了，这正如他所愿。

　　林老爷子细细瞧着面前的年轻人，似笑非笑地说“既然小柔没醒，那我和夫人就先走一步了。麻烦你照看了，斯乐。”

　　“老先生，这是我应该的。”李斯乐礼貌性地回应着。

　　林老爷子瞥了他最后一眼，就牵着夫人的手转身离开，转身的那一刻，他的脸色微沉，不愉快的神色表露得很明显。林老太似乎注意到自家老头子情绪不对，出了院门，便关心地问“老头子，你怎么了？”

　　林老爷低着头，轻笑道，“李斯乐那小子，他在威胁我。”

　　林老太疑惑：“威胁你？不会吧，李律师看着不像那样的人啊，会不会是你想多了。”

　　“哼，你不懂，我们现在没钱没势的，确实无法给小柔提供更好的医疗环境，他既主动提出来，估计是怕我不答应他，才拿小柔的健康做威胁。可我一下子也摸不清他的到底想做什么。”林老爷子思索着，李斯乐虽承受了他家的恩惠，但至始至终也是个外人，更何况他早些年接触李斯乐不多，李斯乐一家子的事都是林菲柔一手操办的。他也只不过通过女儿的事业知道了有那么个人存在罢了。但不是知根知底的人，他的心中的那块石头总是悬着，他不确定李斯乐是否会对林菲柔不利。然而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任何李斯乐会对他们不利的理由。他们家落魄成这样了，李斯乐为他们家忙前忙后的，换做别人，早就不理不睬了。算了，想不通的事他也不想去思索了，终究是自己疑心太重了，他还是不怎么放心把林菲柔交到一个外人手上。可眼下却也无可奈何。毕竟他们家已经无人可倚靠了。

　　“那我们要不要把小柔交给他啊。”林老太担忧地望着他。

　　林老爷子揉了揉发疼的额头，“不知道，看看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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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房内，李斯乐静静地坐在林菲柔的病床旁。这段时间为了处理林家后续的事宜，他忙的不可开交，却每天还要抽出时间来医院照顾林菲柔。此刻的他略显疲态，眼神却紧紧锁着病床前的林菲柔，久久未移开视线。林菲柔打了镇静剂后一直熟睡着，她的脸部被纱布层层包裹着，车子爆炸把汽车的碎片全都震碎了，一些碎片划破了她的脸，一些甚至嵌入了她脸部的皮肤里，医生说脸部的情况与眼部对比起来不算太严重，但整容手术还是要进行，手术大约安排在林菲柔康复的第二个月内。可即使对林菲柔的脸部进行整容修复，医生对完全修复也没有多少成把握，林菲柔是疤痕体质，留疤是必然的。然而就算知道了这些坏结果，李斯乐还是让医生尽最大的能力去医治林菲柔。
　　林菲柔的情况并不乐观，手术加术后康复都是一大笔开销，凭林家现在的经济状况是承担不起的。李斯乐向林家伸出援手，不仅仅是报答林家的恩情，也掺带了自己的私心。他望着病床上的人，似乎在看她，又好似透过她看向过去那个曾对林菲柔满怀憧憬与祈望的自己。他摸不透自己对林菲柔的情感，这种情感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愈发复杂，尤其是当他有能力接触了林菲柔之后，他发现这个人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触不可及。他忐忑地去触碰林菲柔，试图走进她的世界。可林菲柔却不记得他，他并没有多意外，不是每个过路人都能被记住，更何况，他只不过是林菲柔生命中一粒很不起眼的沙子。他也知道自己并不是林菲柔唯一资助的家庭，林菲柔做过很多公益，资助过无数的人，这些对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他却把这份恩情看得比自己还重，“林菲柔”一开始对他来说，是一种憧憬，美好的向往，他只不过想和林菲柔能够多见几次面。所以拼了命地要考入县城读书，进入市重点高中，最后高考复读了一次，才成功考到了林菲柔所在的城市，大学期间，靠着自己半工半读和林菲柔的资助也顺利完成了学业。可以说这一路走来，没有林菲柔，他撑不到现在。更甚的是或许此刻的他还是那个灰头土脸的穷小子。毕业了之后，他还是不敢找林菲柔，不敢与她相见。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有足够优秀，他想等，等他有足够能力和底气站在林菲柔面前跟她打声招呼。那三四年里，他不停工作，积攒经验，免费为一些家境困难的人打官司，官司少有败诉。渐渐地他也有了一定的名气。后来再遇到林菲柔，是在一次社交晚宴上，那时林菲柔和她丈夫一起，还带着一个小女孩，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哄着小女孩吃甜品。他刚端起的酒杯还未抿一口酒，拿着酒杯的手就定住了，他直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林菲柔，看了许久，直到好友喊他名字，他才回过神来。好友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笑着向他解释道:“那是林老爷子家的女儿女婿还有他的外孙女。”他微微点头，眼神还是未移开，好友询问是否要上前打声招呼，他收回视线，轻轻摇了摇头，随后便离开了。
　　李斯乐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想的，可能还是觉得自己不够格吧，毕竟在心里头，林菲柔一直是耀眼的存在。自从接触了林菲柔之后，他见到了林菲柔的许多样子，落魄的，自傲的，冷漠的，可唯独没有当年初见的温柔。他眼神黯淡，又继续坐了一会，不见林菲柔有苏醒之势，便起身离开去处理剩下的事情。
　　在李斯乐的帮持下，林家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林家还是能照常照续维持基本生活。老爷子跟温冉商量，暂停她的兴趣班和辅导班，因为林家实在拿不出多余钱供温冉继续培养她的兴趣爱好了。温冉表示理解，也同意了。毕竟玩音乐只是兴趣，她也并不想让自己的兴趣爱好变成一个必须要充钱的游戏。至于补习班，上不上其实也无所谓，仅凭她自身的努力，成绩一样可以名列前茅。老爷子心怀愧疚地看着温冉，自家外甥女正处在初三这一关键时期，自己却拿不出钱供她去上补习班，虽然杨闵曾提出愿意支付这些费用，可到底是外人，林老爷子也不好意思让一个孤身在外打拼的女孩子为自己家人掏这钱，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自从林菲柔出事后，这大半年的折腾让老爷子身体也大不如以前了，公司破产倒是不要紧，可女儿出车祸生死未卜这样的打击对二老来说是尤为致命的，面对每天以泪洗面的妻子，林启伟身心也承受着巨大的悲痛。杨闵看着两鬓斑白的林老爷子，心里也不好受。而且打从她一进门开始，就感受到了一股很压抑的氛围，林家每个人脸上都布着一层阴霾，相互之间也没有任何交流。她心想着这样的环境对于温冉来说大概是不适合生活的，太过压抑的氛围对孩子的身心有很大的影响。她下意识向女孩望去，温冉的个头又长了不少，已经快跟她一样高了，她想起林秀丽曾说过，温冉长得像她爸爸，温齐年的长相是极具有野性的，加上五官立体，眼睛深邃，使得他的面相攻击性极强。她仔细观察了一下温冉的样貌，女孩的模样似乎有了些变化，以前的温冉小小一坨，脸还没长开，但五官端正，人长得也白，林秀丽跟林菲柔把她当洋娃娃一样，每天给她穿好看裙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活脱脱像个小仙女，那时候杨闵觉得温冉长得很像她妈妈，林秀丽虽然样貌不如林菲柔那般漂亮，但也是很温婉的，耐看的类型。不过林秀丽本人性格跟长相并没什么关系就是了。再看看温冉现在，女孩的脸褪去了稚嫩，五官愈发立体，尤其是那高挺的鼻子完美遗传了她父亲，还有温冉的眉形，杨闵说不出这是什么眉形，有点弯，像是柳叶眉，但是整体看上去又很像英气的剑眉。温冉今天穿了一件丝绒面料的宽松黑t，和一条宽松的白色阔腿裤，女孩的头发很长了，她顺手扎了个马尾，少年感十足。杨闵感觉得到温冉的周身的气质已经发生了些变化，没有以前那么仙那么可爱了。
　　温冉坐在沙发的一边，纤白的手捧着手机，拇指间歇地地滑动着屏幕，一脸认真地看着手机。温冉很少笑，她不是那类很爱笑的人，除了在自己和林菲柔面前会偶尔绽放笑颜，杨闵想不起来她还有什么时候笑过。杨闵掏出手机，用微信给温冉发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附加一句:今晚跟我回家吃饭吗？
　　温冉这边正在刷着林菲柔的新闻，手机弹了一条消息出来，她顺手点进去，就看见一个备注名为羊的人发来的信息，羊自然就是杨闵，当初加微信时，杨闵自己输的备注，温冉也觉得这样的备注挺有意思，也很可爱。私底下用微信联系杨闵时也会称呼她为羊。她没有立即回复，而是抬眼看向不远处坐着的杨闵，女人笑眯眯地和她对上了眼。因为隔了太远，杨闵想着用微信联系好点，温冉身边坐着林家的人，这让她有点不好意思当面问。只见女孩轻轻点了点头，并附上了一个笑容。见温冉同意，杨闵心满意足地收好了手机。林老爷子把她们的小动作都尽收眼底，不过此时他并未说什么，有杨闵照料温冉是好的，温冉需要的成长环境是现在的林家提供不了的，说难听点，现在的林家已经支离破碎了，他不想再让温冉过的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