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姽婳 ...
-
燕江靥眼前有一种错乱的恍惚感没有消退,外面见到的是幽深的绿色,这里浓烈的红色,两种反差巨大的颜色,一前一後落入眼里,凝显出陆离繁琐的离奇感。
这里的彼岸花太鲜烈了,每一片花瓣都像是淋了血水,繁重又浓腻,长久的凝视会产生一种慢慢晕眩的不适应感。
燕江靥收回目光移向别处,他的眼底都映上了血色,再看其他事物会染上淡淡的嫣红。
环视一周,他发现此处除了这个房舍和这片花海,其余别无一物。
他往前走,穿过鲜艳的颜色,来到房舍前,就看到一颗黑褐色的古树。
树下躺了一个少女,她整个人被彼岸花包围,红色的花瓣摇落到她月白色的衣衫上,浸透了妖艳的血色。
她睁著眼望向天空,瞳孔冰冷黑沉,宛若掉落的一颗冰石般,她面容精致,五官美艷,整张脸有种说不出的妖娆。
不是女子极致妩媚的感觉,而是一种在尸山血海上绽放的妖意惑乱。
妖的不像是个活人。
燕江靥走到她身旁,目光向下俯视,她雪玉似的面皮上落了两片血色妖妖的花瓣,眼尾轻扫惑乱心魄的胭脂红,单薄的线条勾画出最是精致的面容,她躺在花海中,像是一个妖娆到极致的妖精。
她像是已经死了,亦或者只是一尊栩栩如生的石像,因为从她眼神乃至身体上,都不见任何活著的生机。
注视著她似乎能看到有一股浓重的死气缠绕著她,要将她拉入绝望的深渊。
有山风吹过,殷红色的花瓣在她的脸侧摇摇晃晃,晃出迷乱的花影,为她苍白的容貌上填了血色的凄殇。
彼岸花坠落了几片花瓣在她的手指上,空气中似乎还弥漫著花蕊中脱离的血色的粉尘。
而她人,仍然是睁著眼睛,一动不动。
她应该就是画皮师了。燕江靥在心中得出结论。
至於何出此言,并不是看著这个少女很神秘,她一定就是传言中诡秘的画皮师,这一类毫无根据的直觉。
他都来到画皮师的居住地了,出现的这一个人,那她的身份还用思考吗?不用脑子都猜的到。
等了许久,不见她有任何的反应,燕江靥开口说道。
“你死了吗?”
这是他来到这里的第一句话,而他也确实是有些担心,画皮师是否真死了。
少女转动了一下眼瞳,她牵引著目光看过来,许是映上了脸侧的彼岸花,她的瞳孔都渲染上了艳丽的花色,格外的惑人。
她鲜红的嘴唇上下翕动,轻轻地,缥缈似若山脉顶峰缠绕的云雾,清灵到虚无。
她说道:“应该还没有。”声音中还带著微微的喑哑,像是捣碎的红豆沙。
燕江靥冷冷的说道:“那就别装死了,快给我换皮吧。”
女子眨了一下眼睛,流动的眼波滑过她无质感的眸子,她人又活过来。
她说道:“你很无礼耶。”
燕江靥强调道:“我这叫耿直,诚实。”
女子沉默了一瞬,回言道:“用两个词来形容自己,你可真不要脸。”
“不然我为何找你换皮。”燕江靥瞥视著她,嘴角边卷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少女紧压了眉眼,她低声说道:“你表情可不像是要找我相助,反倒像是要杀我。”
她缓缓伸出一只手,手指冰白,皮肤细腻,月色的宽大衣袖倾落到手弯,露出纤长的手臂,浅蓝色的血管在她脆弱的皮肤下,一直蜿蜒到指尖上。
少女的瞳仁滑向燕江靥,微殇的眸子里映著一个人影,用妖媚婉转的声音说道:“呐!拉我起来。”
燕江靥全当没看见,完全无视她,她举著手,片刻後见他真不给予理会,又轻轻的垂落在地,压弯了几株彼岸花。
“哎!”
她凄婉的叹息一声,语气中有道不尽的落寞。
她曲起手臂,撑在地面上慢腾腾的坐起身身体,青丝流泻到她的肩上,发丝上还沾著殷红的花瓣,发尾垂在地面上,几缕丝柔牵到血色的花瓣上。
她的头发很长,且并未束发,如墨的发丝漾到她的面上,覆盖她半张脸,缭乱的中更添凄艳。
她曲膝站起了,动作是僵硬的不自然,仿佛她身体里的骨头不受控制,最後,她扶著树干才勉强站直。
这是重伤未愈的症状。
燕江靥的目光不著痕迹的在她身上绕上一圈,没看到有包扎的伤口,身上也没有伤药的味道,倒是有一股子饮用後药汁的苦味。
内伤吗?
燕江靥双手环抱,立在一侧,冷眼看她孱弱的样子也不帮忙。
看她站立的单薄身形,燕江靥扯了嘴角,一抹凉薄的表情在他面上蔓延,他说道:“我收回方才说的话,你看著确实是要死了。”
他有些好奇的目光,流转在姽婳身上,说道:“你以前发生了什麽事,搞的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眸子晃动中盈盈水波,骤然凝滞一瞬,她说道:“你不会想知道的。”
这声音沉落了许多,饱含了淡淡的苦涩。
燕江靥嗤笑一声,神情中饱含不屑,少女也未和他计较。
少女突然问道:“你叫燕江靥?”
燕江靥道:“没错。”
少女纤长的手指顺著胸前的长发,她扬起脸,面容绝艳,眼角落红,晕染血色的薄唇微微勾起,一个妖意惑乱的笑容出现在她的面上。
她说道:“我是画皮师,姽婳。”
………………………………
两人来到木屋里,屋内的摆设简单,却也有几分精巧雅致,燕江靥还在阁间看到几只药罐和一些药材。
落坐後,姽婳倒了两杯水,手抵在杯子上,推给燕江靥一杯。
她望著燕江靥的面皮,慢悠悠地说道:“把你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了吧。”
对於她能一眼识破他脸上覆盖的人-皮,燕江靥一点都不意外,画皮师若是无此等眼力,也就不能被称之为画皮师了。
他用手沾了些茶水,濡湿的指间按到耳後摩挲几下,扯出一层薄透的皮子缓缓揭了下来扔到桌面上。
姽婳饮下茶水後,抬头去看燕江靥的脸,当目光触及他的面容,她忽地怔住,妖魅的眼部线条在渐渐僵冷。
直愣的看著面前这张惨不忍睹的脸,半响後,她眨了一下眼睛,流转的眼波中卷著难以言喻的情绪,而其中惊讶之色最为明显。
她叹息一样的语气说道:“真令人震惊啊!有人在你脸上切菜了?”
她的声音拖长,语调迂回婉转,语气夸张到变个词句,都能去唱戏曲了。
燕江靥沉默的望她一眼,冷冷凉凉的目光,充满了压迫性,姽婳收敛了面容上的揶揄。
她微微向前倾身,整个人压在桌子边缘上,细细的瞧了几眼燕江靥的脸,目光在他面上横七竖八的伤痕上游离。
他脖子上也有几道伤疤,延伸到衣裳里面。
姽婳盯著他脖颈上的疤痕,说道:“除了脸上,你身上可还有伤痕?”
燕江靥说道:“有。”
不用姽婳示意,他便开始动手解开自己的外袍,褪下内衫露出一副清瘦的躯体,他不过是个十七,八岁左右的少年,身体还显得有些单薄。
而就在这并不宽厚的胸膛上,背部层叠密集的伤口,一道叠加数十道,纵横交错,找不到一块玩好的皮肉,损害程度比他的脸还要严重。
“我的天啊!你这是被人千刀万剐了?”
姽婳的目光更为震撼,瞪圆了妖冶的眼线,她声音高亢的惊呼了一声。
燕江靥的表情有些凝滞,他低声含糊的说道:“差不多吧。”
她起身来到燕江靥的身旁,围著他转了一圈,她看著这凌乱深刻的刀痕,语气有些愤恨,言道:“这是谁伤的,你的仇家?”
燕江靥摇了摇头,言道:“不是……”
姽婳的目光更加奇怪,她望著燕江靥,迷惑漫散了她的眼瞳。
这般严重的刀伤,落在一个少年的身上,动手的人该是多心肠歹毒,阴狠毒辣。
“那是……”
燕江靥坦诚的说道:“是我砍的。”
“……”
姽婳已经震惊的说不出话来了。
她用一种很诡异的眼神看了看眼江靥,她的眼中混杂了太多的情绪,一时竟找不到形容的词汇来。
燕江靥看她越变越古怪的眼神,说道:“停止你那邪恶的思想,我身上的伤是练刀法所致。”
姽婳嘟起嘴,目光有点飘忽,她脑子里面的想法,确实有那麽一瞬间的跑偏了。
她正色问道:“你为何要练这种邪门的刀法?”
看见她突变的眼神,燕江靥打了一个寒碜,他合上衣襟,又将外袍穿上,纠正道:“不是刀法,是刀。”
不作解释让她一个人猜测,她那丰富的想象力,可以轻而易举的将他描绘成一个勿入邪道的悲催少年。
姽婳微的一怔,目光紧跟著他问道:“刀?什麽样的刀这般难以自控。”
刀之制有四,另还有一些奇特的刀式,其中不乏杀性暴烈的奇刀,诡秘精妙的轻刀,以及最是拿运转自如的密刀。
而这些刀里,绝没有哪一种刀,能在修习的过程中,往自己身上砍出大片的伤痕,他身上的刀口虽然看上去凌乱,但有章法可寻,不是失控之下无意间砍到所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