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守云开，夫得月明》荼臾夫y7

3、橘子味的香气

　　橘子香气的清甜犹如冬日暖阳，是漫漫寒冬的赐予行人的宝藏，却出现在了你出现的那个八月。
　　——《须臾词》
　　南城八月底的夏日清晨，还处在一片雾光之中。

　　莫荼咬着三明治，脚下百无聊赖地踢着小石子，等待司机王叔取车，接莫荼去华庚指定的边城进行长达两周的封闭军训。

　　一阵微风徐来，夹杂着淡淡的橘子香，莫荼偏过头去，拱起鼻子用力嗅了嗅，半节衣袖几乎擦着莫荼的鼻尖一下略过，等莫荼反应过来，那个人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蓝色背影。

　　王叔取了车过来，帮莫荼的行李箱装到后备箱里，随之帮莫荼开了车门。

　　“小姐，两周都不在家中，需不需要向夫人报备一下。”

　　莫荼沉默着上了车，想了想，摇下车窗，

　　“那你跟......她报备一下吧，就说我出去两周，不用说去哪，也别说去干什么，她向来不喜欢管这些。过两天她可能也要去夏威夷了，顺便带个路上小心吧。”

　　莫荼平和地说了一大段话，看着王叔进门，她的母亲就坐在旁边，半开的门缝中，莫荼看到她的母亲坐在客厅的沙发中，正端着一杯咖啡抿着，似乎是听到了王叔的报备，她才抬头往莫荼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翻看着手中的杂志。

　　莫荼转过身子，端坐着，平视着前方。
　　后视镜里映着一双充满冷光的眼睛，很深很厚的双眼皮，浅棕色的瞳仁，眼梢微微地向鬓角挑去，微微下垂。

　　莫荼挑了挑眉，勾起嘴角，笑了笑，一睁一闭中，莫荼望着镜中笑得略带嘲讽的自己，重新恢复了方才的一张厌世脸。

　　边城离南城有五十公里远，四十分钟的车程，莫荼半梦半醒着一晃眼就到了军训基地——边城郊外的一个艺术体校。

　　校门口聚集着众多穿着华庚校服的学长学姐，前来迎新。

　　莫荼和王叔道了别，独自半推半提着两个一大一小的行李箱往校门口走去。

　　原本因为新生报道快要结束了，所以聚在门口瞎聊的学长，一看到没有穿着华庚校服的莫荼，身负重物地往校门口走来，一个个好像发现了新大陆般，蜂拥而至。

　　其中一个身穿Nike卫衣的学长首当其冲，走在前面。
　　耍帅得可真够刻意的，莫荼心想。

　　“是新来的新生吧，看你这么多行李，学长可以帮你提进去。”

　　莫荼抬头瞧了一眼，一张乖戾的脸顿时放大无比，那学长插着兜，微微俯下身，痞痞地嚼着口香糖，呼出的绿箭味的气息温热地直扑向莫荼的脸颊，痒痒的，莫荼不免露出几分嫌弃，退了半步。

　　“学长，是理科生吧。”莫荼浅笑，推着两个行李箱绕过了他，径直走了。

　　莫荼若无其事地跨大步向前走着，身后爆发出一阵阵吹嘘声。

　　“行啊，黎杨，多年的理科生身份都被曝光了。看样子这个小学妹可不吃这一套啊。”

　　“她怎么知道我是理科生？”黎杨烦躁地抓了抓头，将口中的绿箭口香糖吐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你他妈傻逼，新来的？还新生？真是丢尽了理科生的脸。”

　　一旁的男生冲上前去，一把把黎杨的卫衣帽子扣上他的头。

　　莫荼在校道上几乎没看见有学生，还以为自己是最晚到的。事实上也确实是最晚的。

　　她的同桌，林夫请了半天假。等莫荼撂下两个行李箱，迅速奔上教学楼四层的教室时，整个班的人除了莫荼和林夫，都已经端坐着等待任务分配了。

　　莫荼在众人灼热的注视下，悻悻地走到靠窗第一排的空位置坐下。

　　莫荼从书包里拿出一本《春秋》，闲来无事，正好翻翻。突然，肩上搭上了一只手，莫荼警觉地回过头，蹙眉望着作此举动的女孩子。

　　“嗨，我刚叫你好多次了。”女孩笑得灿烂，收回了搭在莫荼肩上的手。

　　“是吗，不好意思，我在看书。”莫荼拿起《诗经》，偏着头晃了晃手中的书。

　　“同学，你好，我叫虞眠。”
　　女孩笑得愈发灿烂，只是莫荼觉得笑出十六颗牙齿的样子有点瘆人。

　　“莫荼。”莫荼缓缓吐出两个字。说完正打算反身继续看书，结果被虞眠强掰了回来。

　　“太好了，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待会，我们一起回去整理内务吧。你不认识路吧。我可以带你，正好可以一起。”

　　虞眠眨眨眼睛，扑闪扑闪的，眼里盛满了清澈与明亮。

　　莫荼有一瞬间晃神，无意识地开了口：“好。”

　　说出“好。”的时候，莫荼也被自己惊讶到了，她原本是想说，“我看过路线图，我认路。”

　　莫荼也搞不清自己了，但凡是面对不熟悉的人，莫荼总是慢热的，不愿靠近的。独来独往才是莫荼生活的常态。

　　罢了，人总是喜怒无常的。心境也是。

　　莫荼合上书，放在桌子左上角。背上书包，瞥了一眼还在细心叠着书包的虞眠，一反平常的撂下一句“我先走了。”

　　而是静静地站着，耐心等她收拾完。

　　“好了，走吧。”
　　虞眠捋了捋额前凌乱的碎发，顺其自然地挎着莫荼的手臂，朝莫荼笑笑。

　　莫荼不禁打了个冷冽，周围的暑气似乎都消散了，莫荼僵在原地，无法动弹，任由虞眠拉着自己往前走。

　　正午的太阳正烈，蝉鸣和虫叫此起彼伏，不免让人心烦意乱。

　　莫荼端来一盆水，洗净抹布，仔细擦拭着床板。
　　书桌上的磁带播放器正悠悠地播放着Five hundred miles 。这是一首经典的乡村音乐代表作，轻快流畅的节奏，朗朗上口的旋律，莫荼轻哼着，一丝不苟地抚平床铺的褶皱。

　　躺在凉席上，驱散了一身的暑气，莫荼听着音乐迷迷糊糊地入睡。

　　外婆家的小屋，红墙，小屋的阁楼和天窗，红墙外的荼蘼花和藤蔓，还有放在篮子里垂在深井里冰冻的桑葚，酸酸甜甜的，满是夏日的清凉。

　　她爱那个地方，如果这个世界有一个地方要让她一直待着，一定是外婆的家乡。

　　只是外婆不在，一切都没有意义了。她要遵循外婆的心愿，走出红墙，去领略世界的凶顽和美好了。

　　一阵凉风习习吹来，莫荼不禁打了个冷冽。一觉醒来，已近黄昏，四人宿舍空荡荡的，只有莫荼独自留在这里。

　　莫荼换了一条及膝的半身裙，收拾好零钱包，匆匆出了门。

　　等到莫荼走出了宿舍大门，才发现外面下起了倾盆大雨。夏季的暴雨往往如此，不到一时半会就停了。

　　道理是这么说，奈何天空不作美，雨是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雨的迹象。

　　莫荼从包里拿出开衫，兜在头上，想也不想就冲进了雨里。

　　不过一百米的距离，开衫湿了便算了。莫荼打定了主意速战速决。

　　砰 ——莫荼突然撞到了一堵坚硬的人肉墙，按莫荼百米冲刺的速度，撞上去的瞬间，莫荼飞越着将那人撞到了地上，俩人以一种一上一下的姿势僵持在雨里，那人闷哼一声，手用力地拖着莫荼的手腕，凉丝丝地，比雨丝还冷。

　　莫荼缓过神来，立马跨过了那人，站起，微微欠身，说了声 “对不起”，就三步并两步走了。

　　莫荼小跑到教学楼底下，收起了湿漉漉的开衫，正准备刷门禁进教学楼，这才发觉手中的零钱包触感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她手里哪里拿的是自己的零钱包嘛，明明就是一个小巧的白色束绳袋，黄黄的一角从袋子里露出来，那是一块橘子干，被雨水泡得皱皱巴巴的，上面还长了些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