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鸣水》姚天禧

88、开门

　　韩胤旭拿来体温计给他，他接过就插胳膊里了。过了一会儿拿出来一看，37.5，还真有点低烧。韩胤旭将药拿出来让他服下，他摇摇头说刚吃完饭吃不下，韩胤旭就不勉强了。
　　他收拾碗筷进厨房洗刷去了，艾鸣水去厨房将天然气温度调高就出去了。
　　等他洗完碗出来后发现艾鸣水在里面洗澡，他首先感到的不说骚动的欣喜而是不解和心疼。想站门口跟他说几句，但想想还是算了吧，于是拿起工具开始打扫卫生了。
　　没多久艾鸣水就出来了，当时韩胤旭正在跟空调后面的一块污渍较劲，听见开门声时他快速跑过去，但还是晚了，卧室跟洗手间就两步之遥，等他赶过去时卧室门已经关上了。
　　他只好奄奄的又回去打扫了，好不容易将那块污渍解决掉艾鸣水抱着被子出来了。他穿着藏青色的珊瑚绒睡衣，头发湿漉漉的，额前的发梢上还结着晶莹的小水珠，边走边咳嗽着，脸颊红扑扑的，嘴唇还有点苍白。脱去厚棉衣，身子很是单薄，脊背上的骨骼很是凸出，锁骨上的冰山一角若隐若现，但显然能放下一个鸡蛋了。
　　韩胤旭想，如果两个男人在一起的话，那两个人中也有一个柔情似水，一个铁骨铮铮的。艾鸣水显然是前者。他将被子往沙发上一放，抬头看了看又按住胸口紧咳一阵，才说话，“你今晚睡这里吧。”说着就要走。
　　韩胤旭肯定不干啊，他赶紧抓住艾鸣水的胳膊问道，“我真的要睡这里吗？”
　　艾鸣水点点头。
　　他摇晃着他的胳膊哀求道，“天气这么冷，还下这么大雪，你让我一个人睡在客厅里你忍心吗？”
　　艾鸣水又咳了一阵，韩胤旭赶紧拉他进了卧室。幸亏将暖气早早打开了，此刻屋里已经温暖如春了。
　　艾鸣水咳了好一阵才停下，他直视着韩胤旭商量道，“要不我睡客厅，你睡卧室？”
　　韩胤旭赶紧摇头，“那怎么行？你病成这样我怎么忍心呢？”
　　“那你就睡客厅吧。”艾鸣水说完就躺下了，他将被子拉到头部，韩胤旭都看不见他的脸了。他慢慢走过去正要伸手，艾鸣水倏地坐起来了，“你……你去把药拿过来吧。”
　　韩胤旭一听赶紧屁颠屁颠出去了，可等他拿着药端着开水过来时卧室门已经关上了，他旋转把手，门一动不动。他这才意识到艾鸣水把门反锁了。
　　他顿时一身冷汗，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可喊了半天，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把药放下两手使劲的拍门，可手都拍成熊掌了还是没有动静。他赶紧拨了妹子的电话。
　　“小彤，小水将门反锁了。”没等妹子说话他就抢先说了。
　　“什么意思？”电话那头的韩胤彤也在小声咳嗽着。
　　“他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卧室里了。”
　　“所以呢？”
　　韩胤旭压低声音道，“你不是说他压力大吗？我怕他……想不开。”
　　韩胤彤“扑哧”笑了，“你想多了。”
　　“那他为什么反锁？难道是为了防我？”
　　“哥，你真是关心则乱，他当然为了防你了。”
　　韩胤旭小声嘟囔着，“防我干什么？我是最不会伤害他的人。”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的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那你就别打扰他了，自己找个地方睡吧。”韩胤彤说着就要挂断电话。
　　“别，妹子，等会儿，我去哪找地方睡？”
　　“客厅、厨房、洗手间都可以，那是你的事，我挂啦。”韩胤彤说完就挂了。
　　“喂喂，妹子……”韩胤旭叹息一声，气急败坏的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开始在客厅踱步。
　　过了一会儿，他跑到门口喊道，“小水，起来吃药了，水都凉了。”
　　没反应。
　　“小水，你给的被子太薄了，能不能给我换一双啊？”
　　没反应。
　　“小水，外面着火啦。”
　　没反应。
　　“小水，我有话跟你说。”
　　没反应。
　　“小水，小天回来了。”
　　没反应。
　　“小水，我求求你了，你把门打开行吗？我保证什么都不做，说一句话就走。”
　　“小水，你结婚我送你什么礼物啊？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小水，我今天再医院见你哥了，他让我跟你传个话，你把门打开我给你说。”
　　这只是他信口胡诌的一句话，本来也没指望艾鸣水能把门打开，但话音刚落门就打开了。
　　艾鸣水红着眼问道，“他让你传什么？”
　　韩胤旭一时没反应过来，诧异的“啊”了一声，艾鸣水见他这副神色当机立断又开始关门。韩胤旭赶紧将胳膊伸进去，门在碰到他的胳膊时定住了，但随即又开始夹着他的胳膊准备关上。韩胤旭赶紧用力推开门抵住这股洪流，嘴里还唠叨着，“小水，你真狠啊，把我胳膊夹断了你养我啊。”
　　艾鸣水肯定不是要把他胳膊夹断，他只是受不了他对他撒谎，还撒这个他最想听到又最不想听到的慌。他一时恍惚，所以在韩胤旭用力推门时被巨大的冲力推坐在了地上。
　　韩胤旭也吓坏了，赶紧蹲下来去扶他，可艾鸣水像瘫在地上似的一动不动，双目涣散，脸色颓败，整个一副失魂落魄样。
　　韩胤旭一边将他抱起来，一边说笑话逗他开心，“小水，别看你挺瘦的，你抱起来还蛮沉的。”然后故意装作一副很是吃力的样子将他抱上床，然后又故意由着惯性压在他身上。
　　进距离观看他，才看清他的眼神有多失落和茫然，这个时候总不好再占人家便宜吧。
　　韩胤旭赶紧站起来对他说，“我去给你拿药，你不准再锁门啊。”说完就跑了，跑到门口又不放心的回头看看他，见他没什么反应才回到客厅将药和早已冷却的水拿了过来，之后又跑到客厅将保温瓶也拎了过来。
　　兑好温水，韩胤旭看着缩成一团的艾鸣水轻轻的拍拍他，“小水，起来吃药了。”不问还好，一问被子里的艾鸣水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了。
　　韩胤旭掀开被子将他拉起来倚在床头给他抚顺了气后才问他好点了没。
　　艾鸣水也不看他，只问他一句话，“你为什么要骗我？”
　　韩胤旭低下头，“我一时情急，乱说的，没有恶意的。”
　　艾鸣水叹了口气看着他，“以后不要提这个人了。”
　　“好，我保证。”韩胤旭两眼放光的说。
　　“那你先把药吃了吧。”他说着就把药递到了艾鸣水面前。
　　艾鸣水看了一眼伸手接过全都盖在了嘴里，韩胤旭递上温水，他没接，顺着他的手就喝了。喝完韩胤旭又将老妈送的口服液递到他嘴边。艾鸣水看了一眼就将头别过去了。
　　“太苦了。”
　　韩胤旭笑了，“这个药是苦点，但效果很好，韩胤彤就是喝着这个药长大的。”
　　艾鸣水还是摇摇头，“太苦了，不想喝。”
　　“我看你咳嗽心里很是难受，好像咳出来的是我的肺一样，你这又发烧又咳嗽的，不好好吃药很容易烙下病根的，等你老了整夜整夜的咳嗽，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韩胤旭胡乱的劝道。
　　艾鸣水却笑了，笑得很是苦涩，“你说我能活到老吗？”
　　“当然能，就看你想不想了，你要这么颓废下去拒绝吃药的话，肯定活不到老的。”
　　艾鸣水又笑了，“如果我就不打算活到老呢？”
　　“你走了，小天怎么办？”
　　“……”
　　“你至少要活到七十七呢？”
　　“为什么？”
　　“小天现在八岁，如果他三十岁结婚，然后紧跟着生孩子，你至少要把他的孩子抚养到高中毕业吧。”韩胤旭有板有眼的说着。
　　“为什么？”
　　“因为你是他爸。”
　　“抚养到小学不行吗？”
　　“当然不行，现在小孩子多娇贵啊，高中毕业还不成熟呢，你至少要抚养到十八岁，你的任务才算完成，在这期间你只要少活一天就算逃避责任，是要受到道德谴责的。”韩胤旭说的真是义正言辞，铿锵有力。
　　艾鸣水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才嗤笑道，“哪条法律规定父母一定要给儿子带孩子了，我要不带还能把我抓起来不成？”
　　韩胤旭笑了，“当然不能把你抓起来了，抓你之前还得问我同不同意呢。你就算不带孙子，也要把儿子养大给他买房结婚吧。”
　　要说韩胤旭真不会安慰人，提到结婚买房，艾鸣水的眼光就暗淡了，他立刻垂头不语了。
　　韩胤旭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补救道，“我的意思是你要好好的活着，不能为了一点小事闷闷不乐的，有些人不值得你生气的，更不值得你耿耿于怀的，你该忘就忘，该吃吃该喝喝，啥事甭往心里搁，天塌下来还有我给你扛着呢，只要你愿意……”
　　“我不愿意。”
　　“我都没说完呢。”
　　“我已经听完了。”艾鸣水说着又要躺下了。
　　韩胤旭看着他懊恼的不行，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光，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慢慢出了卧室，顺便把门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