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天命之子》遗孟

32、噩

　　右手的腕骨依然是碎裂的，整只右手软软地耷拉下来。独兼做事不给人留后路，若是关节错位尚可事后将之推回，可捏碎了骨头，只能等待下场后才能处理。台子的出口处黑洞洞的，一眼瞧不见里头的情况，吹来阵阵腥风，远远地似有什么东西在朝这边游移而来。萧容虽未见其面，未闻其声。但借着天生的本能，不觉间已是寒毛倒竖，毛骨悚然。

　　他抬手将短剑叼在口里，左手拾起了狼牙棒，弓着身子，一双黝黑的眼紧盯着渐传“沙沙”声响的洞口处。

　　微微落了光影的洞口处，渐渐露出一条叠了几折的花斑黄色彩带，看客席上的众人尚未瞧清里头的状况，萧容却已是瞬间如堕冰窖，头皮炸起，一身肌肤如被刀刃刮过般麻木起来。

　　是蛇！

　　一枚堪比人头大小的椭圆形蛇头先自洞口望外探了探，扫视台子一圈儿，随后游弋着蜿蜒爬了出来，露出了全貌。身长近七尺，淡黄色的眼里黑色的竖瞳细细的，一整条弯弯曲曲地爬过来，尤为骇人。

　　萧容瞧见它，只觉一桶冷水兜头浇下，全身冻结，四肢僵木，半分动弹不得。他曾在一册书上看到过，蛇似乎仅捕捉活动的猎物，对于不动的东西，则会视而不见。

　　然而他便是静静地站在这里，那蛇却仿佛识得他似的，直奔这方向而来。

　　那蛇头距自己三丈远、二丈远、一丈、二尺……长长的蛇身终于攀附上他的裤腿，深红的信子和蛇吻不断地碰触着他往上移动，似在感知可用的讯息。

　　萧容几乎一个暴跳将它甩开，可他知，一旦被发现，自己的两条腿绝对无法在这封闭的台子里将它甩脱，除非将它杀死。

　　上来，上来。

　　克制着心中的恐惧，萧容左手凌空握着狼牙棒等待着，嘴角挑起一个近乎冷酷的微笑。

　　三楼，萧川望着他，双手抓紧了栏杆。他从未见过萧容脸上露出这种神情，几乎要怀疑眼前这个和平日里的那个不是同一人。白面具的男子显然也是一怔，身子明显顿了一顿。

　　但毫无疑问，这一副明明怕极了却偏要倔强起来的姿态，当真是引人注目得很。

　　为何如此倔强？依萧川的个性，若是他能低头服个软，怕是立刻便能放了他。但他却认真地将这当作了自己的战斗，每一个意图伤害他的对手都是自己的死敌，决然没有想过弯下自己的脊骨。

　　一旁的萧川不知是兴奋还是恼怒，心底躁动着。

　　那冰凉的寒气眼看要触及萧容温热的脖颈。萧容的掌指关节发白，狼牙棒照着那蛇颈后抡下，恰恰打在三寸之处。那蛇被打得脊椎发麻，顿时长长的蛇身一松，似掉落的绳索落到萧容脚下。

　　“好小子！”看客席上有人大声喝彩。

　　萧容轻舒一口气，提脚想要跨过蛇身，目光搜寻着这蛇的七寸之处，却不想那蛇皮肉厚实得很，方才一下的震荡只是让它暂时麻痹，这会儿便已醒转过来。眼看萧容已撤出半个身子，正待将余下那只脚提出，那蛇却骤然缩紧了身子，将他的脚在脚踝处牢牢锁住，同时蛇头攀着他的腿，飞快地盘旋而上！

　　那速度快得只在眨眼之间，愕然地瞧见卷住双肩在头顶张开的那血盆大口，萧容眨眨眼，只来得及“唔——”了一声，便被那大口吞没了一个头。蛇的巨口连着它的体内，传来一阵腥臭。整个头都被黏糊湿冷的口包裹着，萧容几近晕厥窒息，露在外头的手一阵挣动，可惜整个身子都已被死死缠住，凭一身蛮力根本挣脱不出。那禁锢的力道强悍得令人绝望，身子骨几乎都要被绞碎。他的手指想要抓住些什么，却只摸到了蛇身滑腻冰凉的鳞片，感知到下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肌肉。

　　他近乎实质地感知到自己在一步一步走向死亡，冰冷的蛇身每将他吞进去一点，方稍松开一些，却半点儿容不得猎物逃脱。相较起来，他简直弱得可怜。可绝没有人同情他，没有人悲悯他，至少现在，也没有人来救他。

　　那长虫总算将顽固的猎物完整地吞入腹中，喉咙处微微鼓起一块，甩甩尾巴，摇头摆尾地找个中意的地方蜷了起来，静静地等待着猎物的消化。

　　看客席宛如沸水入油锅，已然炸开了。

　　“人呢？让你们吃了？”
　　“真的吃了？”
　　“老子眼睁睁地看着个贵族被长虫生吞，这小半辈子都活得值了！”
　　“爽快！”有人挑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还挺欢喜这小兄弟的，唉！”

　　“……”

　　三楼，专心观望的萧川双目赤红，生生捏碎了手中的栏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