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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取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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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起,如往常般洗漱完了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我才发现黄家陆也已经醒了,抱着衣服,坐在床边,一副准备起身的模样,却不动,只有些发呆。
“把你吵醒了?”我走过去在他睡得乱七八糟的头发上又揉了两下,“这就出去,你再睡会儿。”
“我陪你跑步,”他被人触动开关似的立马动作了起来,三两下套上牛仔裤,趿着鞋冲进浴室,“等我三分钟,马上就好。”
“今天这么难得?”我朝他的背影调侃了句,拉开窗帘,而后坐到写字台前,把手机从充电器上拔下来,取消静音状态。
现在的男孩儿都活得精致,收拾起来有时比女生还费事,咱有三千烦恼丝,人家也有一把扎手的胡茬儿,所以我压根儿就没信他说的三分钟的鬼话。不过实际的速度还是挺让人惊讶的,头条的早新闻还没浏览完他已经收拾好了,站在过道里低着头换鞋,“今天晚了吧,别玩儿手机了,快走吧。”
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间,一室柔和,他就站在光与影交界的地方,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来,试图掩饰那双大眼睛里不时偷瞥过来的目光。我一下子明白了他今天的反常是为了什么。
“我在看新闻。”我放下手机,自己去衣帽柜里拿出运动鞋,坐在床边换。
“啊,是么。”他扯起唇角,露出两个暖色的酒窝,似是不经意地问:“有什么新鲜事吗?”
我停下动作。
在我清冷的目光中,他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变得僵硬,忙不迭改口:“那个……我就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恰此时,桌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是短信提示音。他的表情更加僵硬了,却忍不住又往桌子那边瞥了一眼。
我看他半晌,忽然笑了,“很想看?”
“啊?”他显得有些慌乱,“不,不是的,没这回事,咱们走吧,那个……你要不边走边回吧。”
我低头系鞋带,“帮我看看是谁的消息。”
“这……你说真的?”
两条鞋带都绑好,我才抬头,拿眼神往书桌的方向示意了下。他不再犹疑,快步过去拿起手机。
这里我不得不吐槽一下水果手机的设置欠妥,不需要输入密码,只要点亮屏幕,任谁都能看到新发来的消息,一点儿隐私都没有。他当然也不例外,于是脸色就变得十分尴尬,“那个……移动的天气推送。”
我早猜到了。“拿给我吧。”
我让他在身边坐下,用指纹解锁了屏幕,想起那人两次干脆利落的拒绝,淡淡道:“昨天你打的那人叫聂海,你知道吧。”
“啊?这个……”黄家陆万没想到我会主动说这个,惊讶又狐疑地睁大了眼睛。
我在心里数完一二三,微微笑了下,当着他的面打开通讯录,找到聂海,阻止此来电号码,然后删除。
他半张着嘴愣怔了会儿,眼里的惊讶全变成了惊喜,激动地抱住我,在脸颊上重重啃了一口,“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怎么会为了那个乡巴佬而不要我!”
我本不痛快,听到这种称呼更加不高兴,然而也明白他昨天受了委屈,直到前一刻还紧绷着神经,又怎么忍心再给他增添烦恼。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将那个陈设简单到让人心疼的小阁楼甩出脑海,“可以放心了吗?”
“嗯嗯,”他又亲了一口,旋即想起什么,“还有微信呢?QQ没加过吧?”
男人果然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我不快地看他一眼。然而既然已经决定,也没必要拖泥带水,于是又打开微信,往下翻了半天才找到想找的,昵称叫做“大海”。
真的是太久没联系了,确切地说只刚加的时候联系过一次……我盯着最后那条转账五二零的消息,心里不是滋味。
黄家陆狠狠地哼了一声儿。
很多时候我是不愿意解释的,或者说不屑于解释,但不意味着我愿意被误解,我道:“这个是车费,就手机没电那天,我打车回s市,碰巧坐了他的车。”
“我又不是没打过车,”他的语气就变得有些咄咄逼人,“以前也没听说开出租车这么好赚啊!”
“那是因为……”我被他的态度气到,不耐烦地说:“算了,爱信不信。”
“你……”他似乎又想发脾气,但很快忍住,放柔了声音,改变策略道:“你瞧,说到底他还不是要钱的?这种人,把父母兄弟,老婆儿女全都扔在乡下进城打工,不就是为了钱吗?上回你也看到了,为了赖那么点物业费,已经跑来找过我好几回麻烦了,我敢说,要不是你口袋里有点儿钱,他才不认得你是谁呢!”
这话说的,好像我除了“口袋里有点儿钱”就一无是处了一样。我蹙眉,“你还敢提这个,我要没记错的话,按照现行的电力法,物业公司是没有权利给业主断电的。”
“你你……你还是向着他!”他瞪起一对大眼睛,气愤又几分委屈地控诉。
我不想再纠缠下去,迅速点开头像删除好友,然后道:“我不认识他行了吧,你也别太欺负人了,回头给人把电通上,听到没?”
“又不是我的主意,” 他小声儿嘟囔:“回头让我爸知道了还不是骂我……”
我挣开他胳膊起身,“懒得和你说,我去健身房。”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也去,我陪你……诶等我下,我拿游戏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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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生活似乎又归于了平静,放假的日子,我每周至少在k市住三天,画画的时候多,糊弄作业的时候少。周末固定去画室帮忙,蹭咖啡连带蹭饭,周一有时去导师的事务所点个卯,打打杂,有时干脆不去,反正我们这个副院长是清楚我的底细的。
至于那个倔强又认死理的人,他说的对,我们生活在两个世界,还是不认识的好。只不要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晚归,因为偶尔从小巷子里传出来的烧烤香气总会让我想起一个眉心横锁,微低着头,却偏要抬眼瞪过来的目光。
转眼到了八月,第一个周四的下午,我来到s市最大的展览馆。这次画展是我期盼已久的,原本一早就买好了票,却不见了,只得庆幸这世上还有个职业叫做黄牛。
展览中心规矩大,正门不开,要进去参观都得走东边的小门,车行道还拿铁链子锁着,就旁开一个并排最多过两个人的小铁门,跟探监似的。还是排队探监。好在我聪明,没赶着第一天来,队伍只十来个人。
就在快排到的时候,忽听从右侧不远处传来一个略有些低,又有点怯的声音,“盛……盛小姐。”
我捏着门票的手指便紧了紧,偏头看他。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后面的人已经不耐烦了,撑一把大遮阳伞的阿姨将推着的婴儿车又往前挪了几公分,前挡板抵在我腿上,把我从游离状态中唤回来。
好吧,是我不对,我不该耽误您的孩子接受艺术熏陶,要是人类因此而错失了一位艺术大师的话,我可就罪大恶极了。我离开队伍,走到男生面前,“找我有事?”
“嗯……对,”男生穿了件淡蓝色的短袖衬衫,浅色休闲裤,旅游鞋,看起来脚已经好了。他抿了抿唇,吞吐道:“有……有件事想请你……”
“特意在这儿等我?”我打断他,“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哦,是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红色的皮夹,“这是你的钱包吧,上次应该是刹车的时候掉座位底下了,我也一直没发现,后来你的……嗯,司机送车过来的时候……”
“他不是我的司机。”
“啊?那……”
“是我爷爷的司机,来南方给我送东西的。”
“……哦。”他点点头。
“……”哦个鬼。
我开始气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解释,也怪他怎么就……坦然接受了?我抓过皮夹,转身就走。
“诶,那个……”他忙喊住我,“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我停下,没有动。
他跟过来,小声儿说:“那个……我手机丢了,不知道怎么联系你,所以就过来这里等等看,或许能遇到你……”
我笑了,转身,“我记得曾经有人说过,遇到我是一种倒霉吧?”
他目光抖了一下,脸色尴尬又不知所措。我又笑笑,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将手掌摊在他鼻子底下,“拿来。”
“什……什么?”
“你的新手机呀,不然我怎么给你号码?”
“我……没带在身上。”
“呵。”撒谎都不会。我不再理他,走到队伍最后,重新排队。
他滞了会儿,跟过来,“对不起我刚才骗了你,是……是你删了我的微信,电话也打不通……我不知道怎么联系你。”
“不是你自己说的最好不认识吗?整天一副生怕被我占了什么便宜似的,打不通你不该更高兴吗?”
“对……对不起,”他低着脑袋,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但是……但是我认识的人大都跟我一样……没什么本事,想来想去,只能求你……”
我瞥他一眼,打开皮夹,从本该放照片的夹层里抽出门票递给他,“后面排队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