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春花秋月》卿秋秋

2、第 2 章

　　宣政殿内正中间的双龙熏炉袅袅白烟，散发出清淡的香味，让人觉着分外舒适。凤钰城提着笔在摊开的那本奏折上停留了好半响，朱红的墨顺着笔尖在纸张上缓缓晕开。今日早朝上他在群臣面前表露了准备让昀鸾和亲的想法，可同意的官员极少，其中反对最为厉害的便是宫念溪，凤西国著名的将军，也是凤西国几百年来唯一的女将。念及此他又有些头痛，大梁属意的他的十一公主：凤静澜。先不说忆儿不愿，单单是他也是不愿的，忆儿本就十分喜爱女儿，她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得了静澜，平日里更是像眼珠子般护着，哪里舍得她远嫁？而除却十一只有蓝止忧的女儿，凤涟漪，也就是昀鸾，附和和亲的条件，没办法只能想个法子在昀鸾身上动点手脚，但是昀鸾十月及笄便依着规矩搬去了公主府，想要动手脚极难，又考虑到她的身份特殊不可强逼，只有在十二身上下功夫了。便让人偷偷在十二的吃食中下了毒，又想到十二不过是个刚刚十岁的孩子，便是一阵心烦气乱。
　　他烦躁的揉了揉眉心，将笔扔到一旁，眼光在奏折上微微一扫，指尖一顿，瞧见了许久都未曾听到的名字：蓝后，蓝止忧。这是他年少时母后钦点的太子妃，他的第一任皇后。凤钰城眼中闪过明晃晃的厌恶，丝毫不加以掩饰，却也不得以拿起了这篇奏折，细细的看了起来，里面写的大致为昀鸾公主和亲极为不妥，蓝家向来是文人的典范，为官者皆清正廉洁，深得民心。之前先皇后蓝后病逝，蓝家禁不住打击辞官退隐，虽如此，但在百姓心中对蓝家的敬仰却丝毫未减，再加上昀鸾公主性格温婉贤淑，为人端庄知礼，被奉为凤西国女子的典范，在百姓里呼声很高，若是此番让昀鸾公主和亲怕是不可为，更何况在民间早就隐隐传出风声，大梁这次前来为的是十一公主，若是让昀鸾公主和亲怕是会引起民心动荡。字里行间还隐晦的说明了舒后，也就是他的忆儿在百姓心中向来是心狠毒辣，更有甚者任务蓝后的去世与她有脱不了的干系，如若这次和亲的是昀鸾公主，皇后娘娘在百姓心中的形象怕是要坐实了。凤钰城将这奏折看完，气的额头青筋暴起，抬手便将这篇奏折扔了出去。
　　凤涟漪眉眼微弯，跟着李祥进入宣政殿，刚刚踏步进来，便见一本奏折飞了过来，她先是一惊，又反应极快的偏过身躲了过去，凤涟漪立定了，眉头微笼，蹲下将奏折捡起来。凤钰城本以为进来的是李祥，准备好的训斥声在看见凤涟漪的那一刻悉数堵在了喉咙。
　　他看着眼前这个着黄色宫装的女子，眉间熟悉的大红花钿式样让他神情有些恍惚起来，慢慢的将眼前的人同记忆里那个穿着金丝鸾鸟朝凤秀纹朝服的人相合，但又有所不同，记忆里的人总是浅笑着，温柔的神情仿佛是被雕刻在了面庞上，连说起话来都是轻声细语的，不知浸润了多少岁月。而面前的女子，她的女儿，虽继承了她的绝丽容貌，但也只是容貌，昀鸾活得比她炫目坦荡些，所以眉宇间的神态也是大相径庭，昀鸾总是有着皇家公主的高傲和端庄，让人一瞧心底便拉开了与她的距离，处处显示着一个公主该有的模样。但她要温和平易近人些，许是同蓝家自小的教育有关吧，不比昀鸾的高傲疏远。但是谁又能想到那般温柔的女子，心却是黑的，不知藏了多少坏心思！他的思绪飘的有些远，微微冷笑着，竟是不知自己对她的记忆居然如此深刻，本以为应该是模糊的呢！
　　“父皇。”凤涟漪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清亮疏冷的声音让他从刚刚的幻像中彻底醒过来。“父皇，儿臣有事启奏。”话音刚落，李祥便匆匆推门进来，立在远处：“皇上，宫将军、工部尚书、礼部尚书、林丞相求见。”
　　凤钰城皱了皱眉：“怎么这个时候进宫？有事稍后再议！”李祥福了礼，准备推门出去却被凤涟漪叫住：“李公公留步。”她看向凤钰城：“父皇，大人们此番前来定是有要事启奏，刚好儿臣要说的事也需要各位大臣同意才是，不如还是将大臣们请进来吧，若是因了昀鸾不懂事而误了国事，儿臣怕是要自己领罚了。”
　　“昀鸾不愧是我凤西国的长公主，既然如此，李祥，让他们进来吧！”凤钰城笑的开怀，一扫之前的烦闷。凤涟漪立在下座，嘴角勾着笑看他演戏，这些都是重臣，这番同时入宫若是说没有她好父皇的手笔她都不信。
　　“参见皇上，昀鸾公主。”
　　“诸位爱卿今日怎么同时入宫？有何事要奏？”凤涟漪接过李祥刚刚上满的茶，缓缓开口，神情莫测。
　　宫念溪先站了出来：“事关和亲，今日大梁使臣表示他们过三日便要起身回往大梁，望陛下尽快定下和亲人选，关于和亲人选他们言语间对十一公主……甚为属意。”
　　工部尚书汤阳立刻反驳：“陛下，我们凤西国同大梁已是百年交好，这次和亲是同大梁的浔安王，浔安王此人心思毒辣，为人又轻佻纨绔，处事更是全凭心意，傲慢无礼，而十一公主率真娇憨，去往大梁和亲实为不妥，只怕到时候会伤了两国和气啊！望陛下三思！”
　　“臣附议。”礼部尚书赵简也跟着站了出来，汤阳暗骂他老狐狸，只会躲在后面附议、附议。他说的这番话虽说是为了不让十一公主和亲，可是又有些贬低十一公主的意思在里面，也不知陛下会做何反应。凤钰城听完，眼神在他们二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开口时语气有些淡淡的：“丞相认为如何？”
　　林安从进来便一直待在角落，那个样子不像是来启奏事情，反倒像只是来凑个热闹而已，听到皇上提到自己的名字才站出来，好整以暇的说道：“臣认为十一公主是个再好不过的人选了，十一公主乃是皇后所出，身份高贵，行事自有分寸，想来和亲的事定能胜任。况且大梁所属意的也是十一公主。臣觉得……可行。”
　　“哦？”凤钰城目光中闪过凌厉，但随后被玩味替代:“林爱卿的意思是觉得十一殿下是最好的选择了？”
　　“是的，陛下！十一公主年后及笄，又是陛下爱女，性格贤淑懂礼，深受民众爱戴，再加上大梁对此事的态度显然是对十一公主甚为满意。”林丞相低着头一本正经的胡说，十一公主虽是皇后所出，但只是继后，况且舒后的母族只是小小县丞，十一公主的身份不足以登记在皇族嫡出玉蝶上，中间那一句更是睁眼说瞎话了，在凤西国谁人不知舒后同十一公主不得民心，更是同贤淑懂礼四字毫不沾边。
　　凤钰城听完林丞相的话，面上没显露什么，众人也都没在说话，凤钰城目光扫过底下的人，突然朝一旁的凤涟漪问道：“昀鸾怎么看？”
　　这话一出，宫念溪、汤阳、赵简和林安将目光转向她，这一细看过去，宫念溪同林安齐齐变了脸色，凤涟漪穿的是公主朝服！凤涟漪笑的端庄，甚至笑容里有了一丝先皇后的影子。她跪了下来，朝凤钰城行了大礼“儿臣不孝，不知事理，却蒙受父皇宠爱，今日儿臣自请和亲，希望能替父皇分忧，尽绵薄之力，望父皇成全！”说完又重重的叩在地上。宫念溪跪在她身后听着那一声沉闷的响声，嘴角抿成一条直线，手背青筋骤起。
　　凤钰城起身将凤涟漪扶了起来：“昀鸾能有如此孝心，父皇很欣慰，可是昀鸾，去大梁和亲不比招驸马，在外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身，更是我们凤西国，若有委屈只能自己受着，不是玩笑！”
　　凤涟漪顺着他的动作起身，笑的乖巧：“儿臣省得，儿臣已经及笄，可随时跟着使臣去往大梁，十一性子娇憨，儿臣觉着实在不适合远嫁，更何况儿臣还是凤西国唯一的嫡长公主，自是要尽可能的为父皇分忧。”凤钰城被唯一刺的险些父慈的模样装不下去，他这一生唯一的遗憾便是对十一的亏欠，宗人令在嫡出皇室血脉上对太祖定的规矩严格遵守，虽说对忆儿所出的老十可用身份相压，载入嫡出，可是十一却是女儿身，这也是他觉得最亏欠十一的地方。刚刚昀鸾居然就那么说了出来，他却无法进以惩处，若是他提到十一也是嫡出，怕是要和亲的只能是十一了。
　　凤钰城笑的有些寒凉：“既然如此，朕便允了。各位爱卿可有意见？”他目光凌厉的扫过这四人，上位者的威严尽显，他是在无声的威压！凤涟漪瞧得发笑，他对永春宫那位和她所出的儿女到时一如既往的袒护。
　　“皇上圣明！”汤阳先开了口，其余三人也跟着喊了一声。凤钰城满意的收回目光，笑容十分爽朗“既然如此，昀鸾便先回去等朕的旨意好了。各位爱卿可还有事要奏？”
　　赵简上前一步：“臣先告退，先去准备和亲的事宜！”宫念溪急着同凤涟漪说话，也跟着说了一句：“臣先告退！”
　　凤涟漪看着宫念溪走出宣政殿，才上前朝凤钰城行礼：“儿臣也先下去了，方才在呈春宫陈太医说了已经寻到救小十二的方子，儿臣心里挂念，想去瞧瞧。”她这一番话让林安头更低了一些，眼神变得幽深起来，当初宫中传来十二殿下中毒的消息，他想过可能中宫那位会拿此做些文章，到不成想做文章的会是皇上！
　　凤钰城冲她摆摆手，有些敷衍的道：“去吧，朕等到晚间去看看小十二。”
　　“儿臣告退！”凤涟漪低头敛眉，将眼中的嘲弄掩盖住，她越发看不上她这位好父皇的行径了，如今这般敷衍的态度竟连遮都懒得遮了，可能是近几年朝中官员的“安分守己”，抑或是他那位好皇后的温柔知意让他放松了警惕，要知道，上位者最不可的便是放松警惕了。在开门的那一刹那，她嘴角微勾，配上一对涟涟其华的桃花眼，显得有些妖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