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灯之廊》紫脂

5、丁香（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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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香！”

　　阿杏一身水绿襦裙，笑意融融地在屋中椅子里对门儿坐着，冲丁香招手。

　　丁香放下手中的水桶，擦了擦额上的汗，看见正午白茫茫一片阳光底下，女人抬起的手臂像藕节一样，又白又软，上面还缀着一个绿油油的大镯子，直晃人眼睛。那是先前丁一德给她的，说是祖传的，丁香不记得之前林氏有没有戴过了。

　　丁香擦着手上的水，走进去，堂屋阴凉气儿扑面而来。阿杏甜甜地笑，问她：“想不想啃东大楼的辣兔头？”

　　丁香想了想，摇摇头。

　　阿杏拉过她的手，垂首笑着说：“这怀了孩子，就想吃些酸的、辣的。”又低头从兜里掏了几个钱，拍在她的手上，说：“你去替我买几个来吧。想吃别的什么，自己看啊。”

　　丁香接过钱，点点头，往外去了。

　　回来的路上，正巧碰见李顺。大热天的，那男人半光着膀子，露出晒得黝黑、油亮亮的肌肉，正蹲在路边屋檐底下乘凉。见了丁香，他老远便招呼道：“阿香！”

　　丁香揣着几个兔头，怯怯地走了过去，看见他这副模样，又犹豫地停下了脚步，隔着几米不敢过去。

　　李顺咧嘴笑道：“你过来啊！”

　　丁香摇头，指指他的身子，有些羞涩偏过头去，不敢看。

　　李顺嗤笑了一声，窸窸窣窣地将衣裳穿上了，又刷刷几下将身边的地方胡乱拍扫了几下，说：“过来坐！”

　　丁香摇头，比划道，我要回家去了。

　　“回家？你买的什么？”

　　买的兔头。

　　“谁吃？你吃？”

　　不，阿杏吃。

　　“那个女人？”他嗤笑了一下，横叉着两只手，挑着眉毛，说，“大中午的，又支使你出来买东西。你爹呢？”

　　我爹睡觉呢，她怀了孩子，丁香说。

　　李顺道：“八个月了？快生了？走不动道了？”

　　丁香抿着嘴看他。

　　李顺说：“就你好欺负！”想了想，又问：“就这么让你白跑一趟？”

　　丁香比划道，还让我买自己想买的东西。

　　李顺说：“我看看，给了你几个钱？”

　　丁香伸出了手，李顺惊呼道：“就剩这么点，能买什么？就你傻！”

　　丁香听了这话，不大高兴，扭头就要走。

　　李顺赶忙跟上去，拉她的袖子：“诶，别生气嘛！”

　　丁香仍继续走。

　　李顺着急道：“我也是为你好。真的，那个女人，我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是不是成日在你爹面前对你好，背地里虐待人来着？”

　　“她如今怀了孩子，你以为她还像原来一样对你好呢？万一是生的是个儿子，那才真是你爹娘的心尖尖儿上的宝贝了，你这快要嫁出去的女儿，在他们眼里，哪里算得上什么。”

　　“你爹如今生意不景气，人指不定心里巴不得你早点嫁出去，少吃家里的一口饭呢！”

　　丁香没理他，飞快地进门了。

　　李顺不敢跟过去，他可惧怕丁一德着呢。于是，看着小女人的背影，最后喊了几声，道：“上点心吧，别被人骗了！”

　　丁香进了门，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把兔头交给阿杏，那人笑眯眯地接过去，道了谢，又亲亲切切地问：“买了喜欢的东西吗？”

　　丁香摇头，作势要把剩下的钱还给她。

　　阿杏推开她的手，道：“大姑娘家了，自己个儿留着点钱吧。”

　　丁香仍坚持。

　　阿杏叹了口气，把钱拿了回来，嘴上说：“这孩子，就是犟。回去歇着吧。”

　　丁香回了屋，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究竟在气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她想，这几年，阿杏待她还是不错的。她一个哑巴养女，寄人篱下，想要再多，就是奢求了。她素有自知之明。

　　她翻了个身，又想，阿杏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丁叔的亲生骨肉了！

　　下午，丁一德出去了，他如今为了找一口饭吃，什么穷乡僻壤都去。更何况如今家里又要多添一张嘴了！阿杏在那里坐着，说：“阿香啊，把冬天的衣裳拿出来晒晒吧！再不晒，都发霉了。”

　　丁香便把几个人的衣裳轮番拿出来搭在杆子上晾好。晚上，伺候好阿杏吃饭，她又把衣裳全部收回来，依次整整齐齐地叠了，分装好。

　　丁一德回来见了，随口问：“在做什么？”

　　阿杏在一旁笑道：“也没什么。就是下午同阿香晒了晒衣服而已。”

　　丁一德牵了她的手，说：“你胎象还不稳，少做些事情。”

　　阿杏道：“没什么，也不累。”

　　丁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而后去厨房热了饭菜给丁一德吃。

　　晚上，她抱着自己的衣裳回到房里，一件一件地叠好，叠到当年那件桃红棉袄的时候，忽然发现边角不知何时划了一条缝。这可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衣裳！她心里着急，拿了针线来缝，一来二去，里面的棉花竟不小心被捻了出来。

　　丁香楞了一下，抽掉那些棉花，一不小心，多抽了几根，抽出了一点破布烂絮。

　　丁香拿着棉袄，呆呆地坐在床头，沉默了一阵。

　　与此同时，隔壁厢房，夫妻二人正说着话。

　　阿杏依偎在丁一德身边，柔声道：“一德，我同你商量个事儿。”

　　丁一德问：“什么事？”

　　阿杏说：“闺女的终身大事！”

　　“终身大事？她还小呢！”丁一德皱眉。

　　“不小了！”阿杏道，“今年都满十三了，已经是大姑娘了。”

　　丁一德听了这话，还是觉得心里头不妥当，于是推拒道：“再养几年吧，十六七也不迟。哪怕十八九了，我也养得起。”

　　阿杏说：“哦，你这个当爹的倒是想把女儿多留几年，可也得看人家愿不愿意啊！”

　　丁一德惊讶道：“什么？”

　　阿杏眨眼笑道：“姑娘家的心思呗。”

　　“唉，女大不中留啊！”丁一德无奈地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转而开口道，“只别是那个李顺就成！”

　　阿杏也说：“那是当然。那个后生，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

　　日子过得慢悠悠的，时间却悄悄从指缝中溜走。很快到了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这些日子，阿杏的胎象已经稳定了下来，丁香便打算重操旧业，继续出去卖凉茶。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