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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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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趴在地上,额头上的汗珠不断地流进他刚刚吐过血的嘴里。她走到他的面前,伸出那娇小的手摸他的脸,“你这个样子,真让我心疼。”他知道这句话不是从心里说的。“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只要你娶我。”她的一双眼睛显得那样无辜、幼稚,“你不是也说过你喜欢我吗?”“给……我”他使尽全身的力气才蹦出这两个字,因为回荡在他耳边的铃铛声令他撕心裂肺。
而她看他的眼神突然变得轻蔑,“好!我给你,但是你必须和我走。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没关系,会有人帮我们的……”她很开心地笑了,摇了摇腰间的铃铛,“很好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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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婚期越来越近了,玉子谷的心神却不得安宁。因为她最近总是见不到轩慕辕。
“我问他衙门里究竟有什么事,他却不说。”
“是吗?”面对玉子谷的不安,玉子函却显得淡定自如,回府的这半年,她对任何事都不骄不躁,“也许是不方便说吧,嫂子也经常这样抱怨。”“是吗?”玉子谷的眼睛很迷离,她好似有什么不详的预感。玉子函走到她的面前,淡淡地看着她,“你担心什么?”玉子谷看着那双眼睛,突然觉得那双眸背后隐藏了踌躇,“你是不是知道什么?”玉子函的微笑迅速烟消云散,抽回了反被握紧的手,侧过身去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脸,“我能知道什么。”她沉稳的口气中永远不变的是冷淡,全家人已经习惯了。玉子谷和她朝夕相处便更加习惯,“我当然相信你,你是我姐姐。”
伊人送来了绿豆汤,小楠也尾随进来,在玉子谷的耳边轻咬了几句,玉子谷便匆匆告别了玉子函,神色慌张地出去了。
伊人微笑着将绿豆汤端到了玉子函的面前。玉子函端起碗来喝了一口,露出了淡淡的笑,“这次够凉了,”她看着伊人,淡淡的笑变得灿烂,“还很冰呢。”一鼓作气,全都喝下去了。
那天晚上晚饭开的很早,吃饭的时候几乎没有人说话,气氛冷冰冰的,似乎每个人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晚饭过后,玉子函很早就睡下了。但是半夜里,她又被小楠叫醒了,匆匆穿上衣服去了大堂。玉子函到大堂的时候,全家人都已经聚集齐了。轩慕辕、雪飘鸿和伊人跪在地上。雪飘鸿哭的很厉害。见玉子函来了便拉着她的衣角,嘴里还喊着让玉子函救她之类的话。
“子函,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玉夫人很温柔的口气问道,“小楠,你来告诉大小姐。”没等玉子函说话,小楠已经跪到了她面前,“大小姐,这些日子二小姐一直觉得轩少爷有些不对劲,便让我暗中注意一下。没想到,我发现雪飘鸿和轩少爷之间……”小楠似乎有些说不出口,但更多的是害怕,她一直不敢抬头看玉子函,而且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玉子函听着她发颤的声音看了看一旁的玉子谷。玉子谷耷拉着眼皮,脸上大片的泪痕还没干去。
“有些……有些暧昧。”小楠继续战战兢兢地说着,“这些日子,我们一直不动声色。我查到他们今晚约定私奔,刚刚我们到达的时候发现了伊人姐姐。伊人姐姐她……”小楠偷偷瞟了一眼玉子函,见其不动声色便又继续说,“伊人姐姐为轩少爷和雪飘鸿准备好了盘缠,帮他们逃走。”玉子函轻飘飘地看了看伊人身边的包袱,没有说话。
相比其他人的惊讶于气氛,玉子函格外的冷静,好似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痛痒。
“伊人,我们待你不薄,大小姐也很照顾你,你怎能做出这样的事。”少夫人怒斥道,“还有你雪飘鸿,大小姐看你可怜收留了你,没想到你居然是此等不知廉耻的人。”所有的下人开始议论纷纷,大都在骂雪飘鸿和伊人。
玉子谷突然站起来,慢慢地走到轩慕辕面前蹲下来,那双泪眸紧紧柔馨着自己心爱之人,“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轩慕辕始终低着头,玉子谷继续用她沙哑的嗓子说话,“告诉我,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轩慕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爱她。”他说话的时候没有抬头,斩钉截铁的声音让玉子谷难以相信,她的脖子发出咯咯的响声,身体也开始哆嗦,“你胡说!”玉子谷狠狠地给了轩慕辕一巴掌,那巴掌打进了每个人心里,声音回响在大堂里。“她哪里比我好?她是下人,是奴才。你居然爱她?”从没有人见过玉子谷如此疯狂的样子,因为她是将军最宝贝的女儿,只要是她想要的便没有得不到的。可是今天,她不仅失去了人生的最爱,还是去了她的尊严、地位、荣誉,她曾经所有得到的并引以为荣的东西,统统灰飞烟灭。
就在刚刚轩慕辕说出那三个字的时候。
“你爱她?你居然说你爱她?那我呢?你让我颜面何存?我是将军府堂堂的二小姐,居然比不过一个下人让人动心?”玉子谷瞪圆了眼睛,她身体里的嘶吼已让她失去理智,随手从身后的侍卫身上抽出大刀欲要砍向轩慕辕。玉天武眼疾手快阻拦下来,所有人也都吓了一跳。但玉子谷仍不能平静。
“来人,把这三个拉下去,明天浸猪笼。”听到少夫人的喊话,雪飘鸿吓得紧紧抱住玉子函的大腿求饶,三四个下人都拉她不动。玉将军和玉夫人始终不曾发话,他们很为难,但更多是生气。
“放了他们。”玉子函冷冷的声音让一切混乱的杂音都烟消云散,所有的人都注视着她,特别是玉子谷那双喷火的眼睛。
玉子函跪了下来,表情依旧很冷淡,“放了他们。”没有人会相信玉子函会说出这样的话,但她却继续说着,“我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盘缠是我准备的,也是我差遣伊人送去的。不关伊人的事。”
“你说什么?”玉子谷看着她,眼睛里没了凶光,只有泪水绝望地闪烁着,“是你帮……你知道,你是我姐姐?你是我姐姐?你帮,他们?不!”玉子谷挣开玉天武跑了出去,少夫人和小楠追了出去。玉将军下令先将轩慕辕、雪飘鸿和伊人收押,等候处理。大堂之上,只剩下玉氏夫妇和玉子函。
那天晚上所有的昆虫都没了声音,黑夜里的寂静让人害怕。玉子函跪了很久,不曾挪动一下,她的面容也冰冷如这死寂般的深夜。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可以慢慢道来。”过了很久很久,玉忠良的声音才打破这宁静。他的语气里没有丁点责备之意,因为他不想对这个女儿发火。
玉子函抬起头,泪珠随转动的眼球掉落下来,“几天前,我就知道轩慕辕和雪儿的事。当时雪儿跪在我的面前求我,告诉我她和轩慕辕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她的声音虽然冷冷地颤抖着,但整个人还是很镇定,“轩慕辕也确实打算带雪儿走,这说明他已经不爱子谷了。我想,雪儿的爹也算是为了咱们破案才送了性命,这件事情如果真由爹您定夺恐怕会为难。如果判雪儿浸猪笼,别人会说您忘恩负义;但如果成全他们,以子谷的性格未必会善罢甘休,到时还会闹个天翻地覆,她也会成为全城人茶余饭后的笑柄。况且,您一向很疼子谷,也不愿意委屈了她。所以我想……”“所以你想,”玉夫人已经在玉子函的面前蹲了下来,两只眼睛饱含了泪水,“放他们不声不响地远走高飞。”
“娘!”玉子函的眼泪告诉玉夫人她已经很懊恼了,但是她别无选择,“对不起!我还暗中打发了几个下人,让他们和雪儿一起失踪,这样没有人会怀疑轩慕辕是和雪儿私奔走的,子谷的声誉也就保住了。只是接下来,她会伤心。爹、娘,对不起,是女儿不好,女儿应该一早就和您二老商量的。但时间紧迫,我……我怕时间久了会露出破绽,到时传出去不好听。轩慕辕无缘无故地失踪,总比说他宁愿带下人私奔也不愿娶将军府的二小姐好。更何况,如果子谷知道轩慕辕变了心会更加伤心,所以我……爹、娘,是我错了,我不该擅自做主。当初若不是我帮着子谷和轩慕辕,就不会有他们的婚事,如果我不收留雪飘鸿,今天也不会有这样的局面。”玉夫人抱住了已经泣不成声的玉子函,“不要说了,娘知道你为难。”她心疼玉子函,特别是玉子函从都城回来之后,她就见不得这个女儿流泪,那样会让她觉得身为母亲的自己无地自容。不过此刻,玉夫人更加的是害怕,她发现与刚才的镇定相比,玉子函的情绪有些失控,她在拼命地自责,拼命地恐惧。
玉忠良也深有感触,没有责备,而在他心里还是赞同女儿这样做的。
“孩子,娘知道你是好意,娘不怪你。”玉夫人轻轻地擦拭着玉子函冰冷的脸颊上的泪痕,那双泪眸已让这个母亲心疼的要命。“不,我知道是我的错。现在想来,刚刚吃饭的时候你们大概已经都知道了,可你们瞒着我。我知道,你们不信任我了。这都怪我自己,子谷一定恨我,爹娘,女儿这就去求她原谅。”说罢,玉子函转身跑去了。玉夫人没拦得住,玉子函那句“不信任”让她觉得愧对了女儿。
玉天武和妻子站在玉子谷的门外敲着门,但始终不得回应。小楠也跪在门外边哭边祈求着。玉子函泪流满面地冲过来,狠狠地凿着门请求对方的原谅。玉氏夫妇赶来的时候,房门口已经混乱到不成样子。
玉夫人让所有人都退后,含着泪喊道,“子谷,娘知道你伤心,但真的是事出有因啊。你想,雪飘鸿的爹立了大功,如果让她浸了猪笼,别人会怎么说你爹啊!再说传出去也不好听。你先把门打开,娘再慢慢跟你说。”房门没有动静,玉将军大声呵斥道,“子谷,你娘在跟你说话,我命令你把门打开。”
突然,玉子函跪了下来,膝盖砸在地上的声音让每个人听起来都觉得心惊胆战。
“子谷,子函已经给你跪下了,你快开门啊!”少夫人一面扶玉子函起来,一面嚷道。玉子函死活不肯起来,泪水也终是不断,“子谷,你不原谅我可以,但不要让爹娘担心。求求你,把门打开吧!”
房门开了,玉子谷面无表情的脸上被泪水洗劫一空,“你,”她指着玉子函,“进来。”说完,她转身朝屋里走去。玉子函忍着膝盖的疼痛,站起来进了屋。玉子谷让她把房门关上。
屋子黑黑的,黑暗中,玉子函冷漠的表情可以和玉子谷的相提并论。只不过,玉子谷的脸上除了冷漠,还多了积分哀怨和绝望。
“为什么会这样?”
玉子函冰冷的眼眸里映着玉子谷哀伤的影子,还有那上下嘴唇碰撞时发出的沙哑的声音。她不说话,只是远远地站着冷漠地盯着玉子谷的嘴。她站了很久很久,才慢慢地走过去,“他已经不爱你了。”“你胡说!”玉子谷突然大声地吼道,但那声音不像她刚才在大堂的时候般有力量,她闪烁着泪光的眸子与玉子函那双冷漠的眼睛互对着,不过更重要的是,她无法忍受玉子函咬文嚼字的语气,那只会让玉子谷的心痛冰冷刺骨。
“我没有胡说,”玉子函拿起镜子,“你自己看看你的眼睛,你已经相信了。”玉子谷接过镜子,看着镜中的自己。玉子函冰冷的语气让她的心更加支离破碎,“你是爹和娘最疼爱的宝贝,你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我怎么忍心让你失去呢?”玉子函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她似乎并不怕对方责怪自己,只是眼角的泪痣更为逼真。
“可是你放他走,我不也是失去他了吗?”
“不。那不一样。”玉子函走近玉子谷,她想让对方听清楚自己的每一个字的发音,“他走,你失去的是他的人。可如果你知道他变心了,那么你失去的就是曾经拥有的心。”
“心?”玉子谷打颤地说出了这个字,对她而言,现在已是她崩溃的边缘。
“对,心!”玉子函肯定地说道,“他的心已经有了雪飘鸿,就放他走吧!”“放他走?不!不!不!”玉子谷的身体里激荡着撕心裂肺的挣扎,已经泪流满面的神情更加狰狞,她受不了,伴着玉子函极为潇洒的口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痛地狠狠地将手中的镜子摔在地上。
玉天武闻声推开房门,玉子函突然狠狠地跪在了镜子的碎片上,“子谷,原谅我。”她的声音冰冷如脸上干去的泪痕,“要怪就怪我收留了雪飘鸿。我知道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不会善罢甘休,爹又那么疼你,我真怕爹处死了雪飘鸿和轩慕辕而惹来非议啊。再说,你真的忍心要轩慕辕死吗?”玉子谷诧异地看着玉子函,从对方的眼睛里她看到一样东西,不是怜悯也不是乞求,是什么她也不清楚。
总之,这双眼睛和刚刚玉天武推门之前黑暗中的那双不一样。
“死了,”玉子函凝视着玉子谷的眼睛,“就什么都没有了。”她说的有些咬牙切齿,“就算处死了雪飘鸿又怎样?你敢保证不会再有第二个、第三个雪飘鸿吗?这样的男人,还留他何用?”玉子谷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紧紧地盯着玉子函的嘴,仔细地听着那两片嘴唇碰撞时发出的声音。“放他们走,”玉子函握住了她的手,“你还有希望。”“希望?”玉子谷糊涂了。
“对,希望。你放他们一条生路,他的心将永远有你的位置。”
玉夫人差小楠搀扶玉子函站了起来,她膝盖上的血已经渗透了衣服,可是她好像没有疼痛的感觉,表情依旧很冷漠。尽管镜子的碎片深深扎入她细嫩的皮肤,但仍无法让她的心有任何感觉。
她当然不觉得痛,一年多以前她已经痛过一次,那一次的疼是痛彻心扉、伤筋动骨、不能言喻的。而此刻,从她双膝流出的血与那一次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她的心早在那一次流血的时候死掉了。
玉忠良要所有人退出房间,让玉子谷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一连三日,玉子谷不吃不喝,终日抱着玉子函送她的绣品,人消瘦了许多。玉子函每天都陪着她,从早陪到晚什么话都不说,只陪她干坐着。两张冷漠的脸让整个屋子变得死气沉沉。第三天的傍晚,伊人送来了冰镇绿豆汤。
玉夫人不想为难玉子函,便做主将伊人放了出来。
玉子函看了看玉子谷,她冰冷的身影映照在玉子函冷淡的双眸里时,像个被冰冻的人。玉子函端了一碗绿豆汤走到玉子谷身边,把绿豆汤放在了她的面前。玉子函刚转身,她冰冷的手就被玉子谷握住了,“放他们走吧。”
玉子函转过身看着那冰冻的人,那声音很微弱,玉子函没有任何反应,她好像早就知道玉子谷终究会说出这句话来似的。
轩慕辕和雪飘鸿走了,临走的时候玉子函把那双面绣品送给了轩慕辕,她说,“我不想让子谷再想起有关你的任何。”
雪飘鸿走的时候,她腰间的铃铛依旧没有发出过声响。
这次风波过后,一切似乎都恢复了平静。全家上下没有人责怪过玉子函,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是好意,玉子谷也是一样。唯有玉天武抱有不同的看法,他一直就很讨厌玉子函这个妹妹,这次事件之后对其更加冷言恶语,但却不会太过分。因为他想到一年多前发生的那件事时心仍旧会颤抖,所以他对玉子函的态度就像是玉子函脸上的表情一样冷漠,不会太恶劣。
对于将军府来讲,轩慕辕走的时候带走了一切,但却不会想到玉子谷的心也被带走了,无法再回来,“如果那天我没有迷路,又没有被毒蛇咬到,就不会被他所救。”她整天和玉子函叨念着同样的话,“如果那个时候你不帮我们私奔,说不定爹和娘就已经拆散了我们。你知道我在他身上花了多少心思吗?为了他,我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玉子函没有回答,她很相信那句“不惜一切代价”。但面对玉子谷的那些假设,玉子函的回应也是假设的,“如果没有他,你会疯狂吗?”“不会!”玉子谷答的很干脆,“花红易衰似郎意,水流无限似侬愁。如果没有雪飘鸿,那该多好。”
“恨我吧。”玉子函说的很冷淡,玉子谷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她一直害怕玉子函会恨她。
玉天武受军令要到城外巡查,玉子函建议玉子谷一起去,以便散散心。全家人都很同意,玉子谷没有反对便跟了去。